第57章 进山过夜(1 / 1)

下午没啥事干,上次说要去吴招娣家串门,卫大虎把板栗拿去堂屋给大舅母,拉着桃花就出了门。

这个时间点,家家户户都吃了午食,登门并不唐突。

卫家在山脚下,平日与村里没什么往来,桃花这个大河村的新媳妇对村里这家那户的关系理不太清,村里的婆子妇人见着她觉得稀罕,健谈的便叫她一声,那行事遮遮掩掩的看见他们夫妻俩,便是捂着嘴偷笑,跟瞧啥稀罕人一样。

桃花极不喜欢这种目光,便装作听不懂她们说话,别人喊她,她就笑笑不吱声。

要说她们有什么恶意,许是没有,但也说不上有善意,看她像看乐子,背着人嘀嘀咕咕,半点不敞亮。

村里又多的是这种人。

陈二牛家在村尾,离村长家挺近,村尾后头便是大山,吴招娣平日里没事就喜欢往山里钻,她确实是个男娃性子,小时候跟着卫大虎他们爬山下河,嫁人后也不似别的妇人在家纳鞋底绣花,她喜欢去山上下套子捉野鸡野兔,平日里忙着呢,也就正午这会儿在家。

听见敲门声,她从灶房里出来,边擦手边道:“来了。”

卫大虎和桃花说村后头这座山,他小时候都是在上头耍,整日在山里撵野鸡,好玩着呢。他说:“二牛媳妇天天跟在我们屁股后头撵都撵不走,她爹娘拿着笤帚满村子追着她打,不叫她和我们这些男娃子玩,还骂我们把她带坏了,她爹烦人得很。”

正说着呢,门从里面被打开,吴招娣站在门口,叉着腰,看着他们夫妻俩笑:“我在里头就听见你说我坏话,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被你翻出来说了!”

说罢,又伸手去拉桃花,脸上全是笑:“赶紧进来坐,上次就说来串门,我可在家等了好些天,今儿可终于是来了。”

桃花被她拉进了堂屋,闻言笑道:“这两日家中忙事呢,没抽出空来。”说话间被吴招娣拉着坐下,她扭头看了眼她家,也是几间茅草屋,但是比他们家要宽敞些。家中安静得很,老人不在,娃子也不在,大虎也没有与她说过陈二牛家中的情况,她也不好贸然开口询问。

“二牛呢?”卫大虎没进堂屋,吴招娣便拿了张凳子到院子里,他也不客气,接过来便一坐。

“我家那老不死的闹肚疼,二牛午食都没吃就带他去隔壁村寻赤脚大夫抓药去了。”吴招娣撇嘴,见桃花望过来,她也没啥家丑可不可外扬的想法,对她说,“就是我爹,一把年纪啥都往嘴里塞,不晓得他又吃了啥闹肚疼,一天到晚折磨人得很!”

“仔细叫你爹听见,回头又得拿着笤帚追着你打。”

“还当我是小时候呢,追着我打,把我惹恼了我追着他撵!”吴招娣撩起袖子,她家那点破事全村哪家不知晓,她也没啥好藏着掖着的,对桃花说,“你听我这名儿,招娣招娣,我爹娘自个生不出儿子,指望我给他们招儿子,我倒是给他们招了,他们那比纸还薄的命接得住么!我家五姊妹,就我嫁在本村,底下妹子们倒是躲清净都往远处嫁,就我,没嫁人时日日招人嫌弃,嫁了人又日日招人惦记,啥头疼脑热都离不得我,一天到晚烦人得很!”

桃花心想,那可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桃花,你有几个姊妹兄弟?”吴招娣要去给他们夫妻俩端水喝,被卫大虎拦住,叫她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他们不渴。

“我有两个弟弟,大的那个十一二,小的那个五岁,还都是小娃子呢。”桃花笑着说。

这可把吴招娣羡慕坏了,倒不是羡慕她两个弟弟是男娃,而是桃花说起弟弟来神色很是温柔,想来姐弟间关系很好。她家虽是五姊妹,但因爹娘盼儿子的缘故,几姊妹从小被嫌弃到大,小时候争吃食,长大了争嫁妆,一袋粮食都能打得头破血流,关系并不亲密,有两个嫁得远些的,逢年过节都不来往,就跟断亲了似的。

她就羡慕姊妹兄弟间关系好的。

她俩便围着兄弟姊妹的话题聊得很是热乎,桃花也知晓了她和亲妹妹关系不咋好,她便也说了自己那两个弟弟,都不是同一个爹,吴招娣这才晓得她的经历也颇为坎坷。

一个从小被亲爹娘嫌弃是个女娃,一个跟着娘两次改嫁寄人篱下,她俩简直惺惺相惜,越聊越投机。

卫大虎在旁边都要听不下去了,见吴招娣攥着自己媳妇手不放,望着他媳妇的眼睛都含水了,他瞧着咋恁不对劲儿呢,赶紧出声打断她们:“铁牛呢?”

吴招娣这才想起院子里还有个他,道:“吃了饭就寻狗剩他们耍去了。”

桃花才知晓她儿子叫铁牛,爹叫二牛,儿子叫铁牛,一家两头牛。

坐了会儿,夫妻俩也没多待,怕耽搁吴招娣的事儿。这也是个大忙人,天天得空就在山上挖野菜捡菌子套野鸡野兔卖钱,勤快着呢。

桃花叫她空了上家来坐坐,吴招娣连连应好,送他们出了门。

离开了吴招娣家,夫妻俩沿着村里的路乱走,主要是卫大虎乱走,带得桃花也乱走。桃花对村里不熟,卫大虎便带着她在村里转了一圈,路过李家时还特意指了指,他一比划,桃花便晓得这是李家了。

路过李家时,透过低矮的院门,她还瞧见了周苗花,明明肚子还没显怀,平坦着呢,她却撑着后腰走路,竟学那十月大肚婆,仗着肚里揣了儿子和她婆婆大声骂仗。

桃花摇摇头,拉着卫大虎便走,实是不愿瞧见这家人做派,瞧不上眼。

卫大虎带着她去了河边,他们大河村之所以叫大河村,便是村头有一条小河,不知流向何处,便是遇到干旱年,这河也未完全干涸,村里人都很是爱惜它。

卫大虎在地上拾了块小石头打水漂,他惯常喜欢在桃花面前炫技,见小石头飞了好几下才沉河,看着媳妇得意挑眉:“厉害不?”

桃花见不得他嘚瑟,也从地上拾了块小石头,手臂往后一扬,把手头的小石头丢了出去,一下,两下,三下,都快飘到河对岸,石头才缓缓沉入河水里。她抬头,扬起秀气的眉毛,学他说话;“厉害不?”

卫大虎望着她,眼神火热得把桃花都看得浑身不自在了,她移开眼,轻声道:“我在钱家每日都要出来割猪草,偶尔累了想偷懒,就一个人在鱼塘里打水漂玩。”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刻,四下无人,她靠着一背篓割好的猪草,坐在青青草地上,手头攥着捡来的碎石,自娱自乐。

打水漂,哼哼,他比不过她的。

桃花心里有些小得意,这可是她的拿手绝活,练了好些年呢。河边也有一片青青草地,桃花拉着他寻了个位置,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拾了块碎石,教他怎么扔出去石头才会在水面上飘得远:“手腕要灵活,像这般……”她手腕微弯,看似轻巧,却使了两分巧劲把石头丢出去,她甚至没有站着,就这般坐着就打一个好漂亮的水漂。

每一个,都叫她扔到了河对岸去。

卫大虎望着媳妇的眼中全是笑意,见四下无人,猛地把她捞进怀里亲了两嘴,他真是喜欢极了她得意的小模样。

桃花没个防备被他亲个正着,脸一红,一把推开他:“在外头呢,你净胡来!”

卫大虎顺势倒在草地上,像一头伏趴休憩的老虎,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平日里来去匆匆,已许久不曾这般放松了。桃花在旁边打水漂,他看着河面上泛起的涟漪,轻声道:“挖地窖的地儿已经选好了,在半山腰上,离家两刻钟的距离,那里有处悬崖,站在上头能看见咱家小院。”

桃花点头,表示知晓了。

“明日我们去山上把老屋地窖给打扫一下,再把院子里的草给锄了,上下山一次得费不少时间,你若不害怕,我们拿套被褥上去对付一宿,若是时间充裕,还能去板栗林捡些栗子回来,拾掇好直接就能放地窖里。”卫大虎也心疼媳妇上下山累得慌,便想着拿上被褥,在山里对付一晚,只要她不害怕,还能多待两日,好歹把老屋拾掇出个能住人的样子。

空置了十多年的老屋,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收拾得废好一番功夫。

他一个人倒也能收拾,但他不愿意,都娶媳妇了,当然要带上媳妇一起,晚上他要搂着媳妇睡觉的。

山下的地窖入冬前便能存粮,等冬日闲了,他就得叫上大哥他们一道去山里修建老屋,还得多添几间屋子,所以在他们去上山之前,最好把地窖给填满,就像贮存粮食的小松鼠,一点点把自己的粮仓堆满。

栗子全都剥出来了,菌子再晒个几日也差不多了,还有芥菜和青菜,等她回来便能腌上,这两日家中也没有什么事,还能去捡些栗子存地窖里。桃花想了想,便点头:“行,那明日咱们带上被褥,夜里在山上歇一宿。”

“打明儿起就有的忙了,大哥他们说先去山上挖着,回头我们把老屋收拾出来,我还得去镇上买砖头。山下地窖得建,老屋地窖也不能空着,我和爹得开始岔开去买粮食了。”

而且秋冬是打猎的好时节,他要忙活山下地窖的修建,还得买粮食存在老屋地窖,甚至还要抽空去打猎赚银钱。

买粮食得要银子,买更多的粮食,得要更多的银子。

何况除了粮食,也得买些治头疼脑热的药,还有那个金贵的止血药粉,都得准备些。

谁也不敢保证在山里不会生病不是?

晚间在大舅家吃了夕食,一家三口身后跟着一条小狗崽,踩着最后一次余光回了家。

明日要进山,这次还要在山里头歇一宿,桃花回家后便去屋里收拾被褥,山里比外头要冷些,需要准备厚被褥才行,不然晚间着了凉容易生病。便是衣裳都得准备一套厚实的带着,免得冷了没有衣裳可以添,上下一趟山都不容易,啥事都得提前想好,准备好。

桃花在屋里拾掇衣物,卫大虎则揣着银子去了爹的屋。

卫老头正在洗脚,卫大虎去堂屋拉了张凳子进来,在他面前坐下。卫老头瞥了他一眼,瞧他那样就晓得是有话要说:“啥事?”

卫大虎把二十两银子递给他,那日回家也没有与爹说山里的事儿,说啥呢,人全须全尾回来就行,没啥可说的:“明日我和桃花进山把老屋和地窖收拾出来,之后就要开始存粮了,我日日去县里买粮食太打眼,我琢磨着咱爷俩岔开去,买来的粮食也别往家中扛,直接走小路进山,放老屋地窖里。”

卫老头便接了银子:“今日不是和大石他们去寻挖地窖的地儿了?”

卫大虎哼了一声,听懂他的意思,便把那日和媳妇说的话跟自己老子也说了一遍:“狡兔还有三窟呢,咋可能啥事都叫别人知晓,人多嘴杂不是。就不说两个嫂子,二舅家还有个嫁出去的大丫姐呢,二舅就这一个闺女,小时候都是背在背上长大的,疼着呢,您说这世道若真乱起来,大丫姐便罢了,她婆家一大家子人呢……还是那个意思,咱自家人什么性子,我心里有数,别人我可就不知晓了,表兄弟姊妹们成家的成家,说亲的说亲,亲戚那头也是亲戚,我管不了别人心头咋想的,我就只管自己多个心眼,防一手。”

卫老头指腹摩挲着小元宝,脚在水里搅了两下:“你考虑得周全。”

他那早死的婆娘只有两个亲兄弟,这些年两个舅子虽然对他多有嫌弃,但对大虎这个大外甥,那真是打心里疼着护着,没短缺过他一口。大虎心里有两个舅舅,自然啥事都要多想想,山下挖个地窖,只有他们三家人知晓,若未来世道真乱起来,嫁过来的媳妇惦记娘家人,嫁出去的姑娘也惦记婆家人,届时山下这个地窖里的粮食便能把关系掰扯开了,后头大家伙就分道扬镳,各管各的死活。

而山上那个地窖,算是一家子的秘密罢。

小心眼也好,私心重也罢,他们首要考虑的还得是自家人。

“那你就没考虑过,到时大家伙都在山里头住着,咋可能不知晓咱们山上还有个地窖藏有粮食?”你去地窖里拿粮食,凭空多出来的东西,他们看不出来啊?大家都不是傻子,知晓你防着他们,指不定心里头还会多想呢。

“我大舅二舅是那样的人?”卫大虎哼哼,“若他们真老糊涂了,我也不管他们了。”

卫老头看了他几眼,知晓他不是在说气话,若他俩舅舅真糊涂了,他就真不管他们了。

他儿子是认真的。

“尽量在入冬之前多存些粮食,等山下这个地窖挖好,咱也得买些粮存在山下。”说完近期的打算,卫大虎也不多留,拿着凳子起身,“反正您的任务就是三天两头去镇上赶集,编筲箕背篓啥的都得往后挪,您老了扛不动就少买些,多去几次就行。”

卫老头抬起脚就踢了他一身的洗脚水,个混账玩意儿,你才老了扛不动粮,他还能再扛二十年!

“赶紧滚!”他骂骂咧咧,挥手赶人。

卫大虎嘁了声,拿着板凳便出了他的屋,卫老头刚把银子放枕头下,他就又进来了,他还没张嘴骂呢,卫大虎过来端他的洗脚水,骂人的话就这般咔在了喉咙。

是混账了些,但也真孝顺呐。

卫大虎把他爹的洗脚水端去院子里泼掉,把洗脚盆随手放屋檐下,关了堂屋门。桃花已经把明日要带进山的被褥和衣裳都收拾出来了,虽只住一宿,但该拿的不少,明日还得早些起来烙些饼子带上,老屋里的灶房怕是不能用了,只能自带干粮进山。

“把银子给爹了。”卫大虎进屋后便说。

“嗯。” 桃花点头,她一想到明日又要走山路,脚底板就开始提前疼了。

“歇息吧,明日早些进山。”卫大虎说。

桃花应了声,把簪子取下来,梳了头,脱了衣裳便上了床。

卫大虎今夜难得没有把他兄弟放出来耀武扬威,但他的体贴是有限的,虽是没有亲密接触,但也隔着薄薄的衣料亲密挨蹭了一番,真是一日不见就想得慌。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还未亮,桃花和卫大虎便醒了,夫妻俩穿好衣裳去院子里洗漱,接着桃花便去了灶房,卫大虎则帮着烧火。桃花烙了好些大饼,她还煮了一大锅稀粥,煎了三个鸡蛋。

朝食便是稀粥配饼子,一人一个煎鸡蛋,已是顶好的朝食。

还剩许多饼子,除了要带去山里的,桃花还得给爹留一些。明日能下山还罢,若是在山里耽搁了,爹在家又是随便对付一口,想到此,桃花便多给他留了些饼子,反正他们在山里也不缺吃的,还能去小溪边捕鱼呢。

被褥和厚衣裳都装在卫大虎的背篓里,还有刀具之类的,吃食便是桃花背着,另还有一个装水的木桶,擦拭物什的帕子,木桶里还放了把锄头,由卫大虎拎着。

他俩坐在院子里换草鞋时,小虎围着他们一个劲儿摇尾巴,一双湿漉漉的眼望着他们,小模样殷勤得很,瞧着是想和他们一道出门的意思。

卫大虎把它凑上来的脑袋推来:“就你这小胳膊腿,走两步路就摔一跟头,等你再长大些再说吧。”

小虎见他跟自己说话,尾巴摇得更欢了。

卫老头在旁边看着,道;“这两日我就不去镇上了,家里养了小鸡,还有这小东西,太小了看不了家,家里缺不得人。”

“昨儿它倒是在村里和那几条大狗玩得欢,把它丢大舅家里,让它自耍去,小鸡仔也不妨事,关在鸡笼里不放出来就行。”卫大虎想了想,又道:“不过也不着急这两日,等我们回来您再去镇上吧。”

卫老头点头。

太阳还没出来,夫妻俩便背着满满一背篓衣裳被褥进了山。

小虎跟着他们进了林子,卫大虎凶了两声,它才停下脚步,站在一旁委屈巴巴瞅着他们,直到再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它才一步三回头迈着四肢回了家。

今日不用赶着下山,夫妻俩便没那般着急,走的还是上次进山那条路,桃花都已经熟悉了,再不用问他还有多久才到。她依旧是杵着棍走路,许是已经有了两回进山的经验,路都走熟悉了,她这次进山竟不觉有多难熬,和卫大虎一路说着话,尚且没有感觉到时间如何流逝,就走到了小溪处。

这次没有捕鱼,他们寻了块大石头坐下歇息了半晌,在小溪里洗了手脸。桃花掬了一捧水洗脸,待冰凉的溪水压散了滚烫的面颊,赶路后的片刻休息时间便显得尤为宝贵,她迎面吹着山风,竟觉得舒服的不得了。

脱了草鞋,卷起裤脚,桃花寻了一块地儿,站在小溪里,任由水流冲刷着她白皙的小腿。

卫大虎看着媳妇,脸上全是笑容。

日子是这般岁月静好,而他们在为未来有可能发生的危险而奔波着。

歇了半晌,夫妻俩继续赶路,这次再没有停歇,在正午时分站在了老屋院门前。

老屋还是如上次来那般,院子里杂草横生,屋子也是多年未住人的危房模样,桃花都不敢想今夜要怎么住在这里,这怕不是扩建房屋的问题,得推到重建吧?

但好歹有个遮风避雨的屋顶,总比啥都没有强。

把背篓从肩上卸下来,桃花先是去了那间藏着一箱子武器的屋子,卫大虎跟着进来,见她盯着床底下,便笑着说:“我把箱子给搬去地窖了,床底下空的,啥都没有。”

桃花点头,她摁了摁床板子,倒是没有要塌的架势,她就担心床板子不行,别晚间睡着睡着床塌了,那才叫闹出大乐子来:“被褥得有个干净地方放,我先把床收拾出来,大虎,这附近哪有打水的地方,你拿着木桶去打些水回来,上头全是灰尘,得擦干净才能放被褥。”

卫大虎道:“附近有小溪,我这就去打水,你在家里哪儿也别去,等我回来。”

桃花点头应好。

卫大虎先是去了灶房,灶房屋顶塌了半边,土墙风吹日晒雨淋这么些年,造得已经没眼看。角落里有个没坏的水缸,他走过去把水缸倒扛在肩头,拿着从山下带上来的木桶,去了附近打水。

这条小溪没有瀑布和水潭,除此之外,和下面那条小溪没啥区别。

卫大虎放下木桶和水缸,卷起裤腿,从旁边薅下一把树叶子,拎着水缸便去了小溪里擦洗。

十多年没用过了,水缸脏的不行,都已经开始长苔藓,边缘也全是泥渣子。

就这般来来回回搓洗了十来遍,树枝上头的树叶都快被他薅了个干净,他这才收了手,举着擦洗干净的水缸上了岸。

用木桶舀水把水缸填个大半满,又打了一桶水,他弯下腰抓着水缸边缘一个使劲儿,身子半蹲,就这般把装了半缸水的水缸扛在了肩头。

拎着装满水的木桶,卫大虎循着来时的方向回去。

桃花把堂屋里的桌椅板凳都搬去了院子里,只要是能搬动的物件,她都给挪到了外头。

山上老屋也是几间茅草屋,想来爹是住习惯了山上的屋子,在山下安家时,才会把屋子建得和老屋一样。桃花几间屋子都瞧了一眼,把还能用的家伙什都搬到院子里来,至于一碰就坏的席子,她都给卷吧卷吧丢到了一旁。

卫大虎回来便见院子里丢满了桌椅板凳,他把水缸和木桶放院子里,在外头喊了桃花两声。

“这儿呢。”桃花在侧屋应道。

卫大虎循着声去了侧屋,便见她望着已经塌掉的床板子发呆,屋里空旷了不少,东西都被她丢到了外头,就剩这张床板子。可眼下这床板子也塌了,他媳妇一只手还放在床板上头,瞧着是她伸手去摁,床板子便被摁塌了。

“哈哈哈。”卫大虎见此大笑,毫不掩饰自己愉悦的心情,他媳妇把床板子弄塌了,好在眼下还不是夜间,不然说出去桃花把床板都摁塌了,小媳妇之间还不知要传出啥虎狼之词的私房呢!

桃花见他笑得欢,气恼地伸手在他坚硬的臂膀上拍了一巴掌:“不准笑了!”

卫大虎连忙收住笑:“媳妇,我把水打回来了,要擦啥,你使唤我去擦便是。”他生怕把媳妇给惹恼了,回头她就不愿再与他一道进山,他一个人在山里头有个啥劲儿。

“要擦的东西多着呢,这屋子就没有不擦就能坐的地儿。”桃花嗔了他一眼,“这床板子朽了,不能睡人了,你把它拆了扔外头当柴火烧,回头再重新打一张新的床板子。”

卫大虎便动手去拆床板,桃花去院子里看他打回来的水,见居然还有个水缸,也不知他这一趟是咋扛的,大半缸水硬是叫他一趟就弄回来了,更别说旁边还有满满一桶水呢。

她去背篓里拿了帕子,在山下她便已经提前准备好,晓得上来首先便是要打扫屋子,不然晚间没地儿睡觉,要擦洗东西,帕子自然是少不了的。她卷起衣袖,费了老大劲儿把木桶拎到主屋,这间屋子许是爷在世时住的,床板子的木料都不一般,结实的很,半点没有被虫蛀掉的痕迹。

桃花把床板上下都给擦拭了一遍,许久不曾住人,四处都积满了灰层,帕子一抹,好么,直接就黑了。一桶水想要把床板擦干净不可能,老屋也没有多余的木桶,除了堂屋放着几张桌椅板凳,便是两间屋子里的木衣柜和床板子,除此之外家中再没有别的家具。

桃花为了节省水,草草把家中仅剩不多的家具都给擦拭了一遍,卫大虎把侧屋的床板子全拆下来丢到了院子里,桃花便叫他把水桶拎去院子,然后她又把之前仍在院子里的桌椅板凳都给擦了一遍。

木桶里的水已经彻底浑浊,桃花把水倒了,叫卫大虎换了桶干净的水,她也换了张帕子,这般来回几次,把半水缸的干净水都用完了,那间能睡人的主屋才叫她擦干净,起码是能睡人了。

桃花把床铺好,把被褥放上头,她跪在**把窗子打开,让阳光能晒进屋子,顺便通风。

只是收拾一间屋子,便把她累的不行,一脑门的细汗,喘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

“歇会儿吧媳妇。”隔着窗户,卫大虎在外头都听见了她的喘气声,大虎还没咋地,那啥有点受不住了,他承认自己有点不太稳重,媳妇喘两声他就有了抬头的架势。

卫大虎在心头暗骂了两句,确是不敢叫媳妇知晓,只催着她休息,可不要再喘气了,要命啊。

桃花甩着发软的手臂出来,卫大虎已经把凳子擦干净放在院子里,桃花走过来一屁股坐下。午时已过,俩人忙了一早上还没吃饭,这会儿便从背篓里拿出包裹好的饼子,一人分食了些。

桃花这会儿才有心思打量四周,除了树还是树,真没啥好看的。不过日照很好,虽是深山林子里建的茅草屋,周围全是树林子,但院子周围的树算不得高耸茂密,一整日的阳光都能照到院子里来。

安静,清幽,无人打扰。

啃着饼子,桃花明明感觉身体很是疲累,但她心里却很是高兴。不知为何,反正就是高兴,这里与世隔绝,外人等闲寻不到这个地儿,若日后真不好了,她就把娘和两个弟弟都接到深山里头来,正好远离了钱家。

所以还是要多存粮,存许多许多的粮食,不能只叫大虎一个人辛苦努力。她没啥赚钱的本事,那便在家中把爹照顾好,把自己照顾好,不叫他在山里头和野兽搏命时还要分出心神来担心家里。

桃花觉得自己心思有点坏,谁都不愿世道乱,而她因家中有山里这条退路,能有理由把娘和弟弟接到身边,她竟是希望世道“乱”的。

她不敢对任何人说出这种想法,便是大虎,她也不敢叫他知晓。

她真的太坏了。

草草吃了午食便又开始忙活,桃花早起烙了三十几张大饼子,朝食吃了十来张,给爹留了四五张,剩下的她拿到了山里来,午食她就吃了两张饼子,剩下的全让卫大虎吃了,那是半张都不剩。

这屋子还没收拾出来呢,又要开始操心晚上吃啥了。

夫妻俩手脚都麻利,硬是用了小半下午的时间把几间屋子都收拾了出来,期间卫大虎扛着水缸拎着木桶又去了两次小溪。这般忙活了半日,外头不管咋磕碜,好歹屋里是能看了,总不会一屁股坐下去,起来屁股蛋全是灰。

卫大虎把扔到院子里的木柴全给拾去了灶房,灶房也草草收拾了下,那倒了一角的土墙眼下却是没办法,只能看冬日里陈大石他们进山来,兄弟几个再商量着是推倒重建还是将就使。

卫大虎是倾向于重建的,灶房可是他媳妇掌管的地界,他能叫她媳妇在倒了墙的破灶房里忙活吃食?

那肯定不能够啊。

太阳西斜,桃花看着在院子里锄杂草的男人,催促道:“你把锄头给我吧,晚上吃鱼还是鸡,你好歹现在去猎些回来,再晚天都要黑了。”

卫大虎手肘撑着锄头,闻言咧嘴直乐,他媳妇有进步啊,现在张嘴就是鱼和野鸡,没叫他去林子里挖野菜回来煮。

“媳妇,我想吃上回那个鱼。”他说。

桃花看了眼天时,从老屋到瀑布那条小溪,便是他脚程再快,回来怕是天都黑了。眼下天黑得早,咋几下眼睛天空就换了个色:“鱼倒是不难做,不过我们上山时没去摘那酸果子,调料不全,味儿怕是没上回那般好。”

“这漫山遍野的,又不止那一处长了酸果子树。”卫大虎把锄头一丢,拿上木桶,“老屋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里头也有鱼,小溪旁就有野果树,不用去别的地儿摘。咱歇歇吧,今儿就这般了,院子里的杂草明日再锄,大不了多在山里住一宿,咱明儿还要打扫地窖和捡板栗呢。”

原本说在山里住一宿,今日只是进山和打扫几间屋子便过了一日,地窖倒不费事儿,扫几遍去去灰便行,可捡栗子耗时间啊,他们这次打算原地把栗苞剥去,只把栗子拿出家,这是个细致活,要费时许多。

两日时间真不够使,怕是得在山里多待一夜了。

桃花也累了,老屋到底在深山里头,比不得山脚下,桃花也不敢一个人,便和卫大虎一道去了小溪。

这条小溪除了没有瀑布和深潭,竟和下头那条差不了许多,溪水清澈见底,就是这鱼没有下头那般肥美,只有手掌般大小,桃花觉得做叫花鱼不太适合,倒是能把鱼鳞刨了内脏挤了,拾掇出来煎炸更好吃些。

但卫大虎此时满心满眼都是上回吃的叫花鱼,桃花也没有败他兴致,坐在石头上歇了半晌后,她沿着小溪边走,不多时便瞧见了上回那种酸果子。她走过去一瞧,还真是,小小的一个青皮果,她折了一张大的树叶,摘了十来个包起来。

其实两三个就够使了,但她见着能吃习惯性便会多摘些,果子味儿酸,桃花忙了一日,嘴巴里干干的,想到那酸酸的汁儿,她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口腔里也在分泌口水。

明知酸,她还是剥了两个吃,脸都被酸皱吧了,硬是舍不得扔,嘬了好几口酸汁儿。

鱼小,卫大虎没用树杈,而是弯着腰站在小溪里捉。

游鱼到了他手里头就变得十分笨拙,灵活的身子硬是躲不开他的大掌,叫他活捉了十几条,把他得意的不行。

“小是小了些,量多就行。”他捉着一条鱼对桃花扬眉,半点不挑。

桃花从腰间摸出小刀递给他,卫大虎腰上也有刀,但他没用自己的,而是接过媳妇那把锋利的小刀,拎着木桶去下游杀鱼刮鳞掏内脏。他吃鱼都是不刮鳞了,顶多把内脏掏了,连鳃都懒得抠,如今被桃花训练出来,刮鳞和杀鱼一样利落,不消片刻便把十几条鱼收拾出来。

把鱼洗干净,接着便该桃花忙活了。

还是如上次那般,把半道上割的芭蕉叶扑在石头上,撒上随身携带的粗盐,挤上酸果汁儿,还有路上薅的野葱,来回的搓揉。

上回是没有野葱的,今日加了野葱,想来味儿不会太差。

搓好后,把芭蕉叶折叠绑好,糊上卫大虎特别调的稀泥,塞入事先挖好的坑里,再盖上泥巴。

烧火,烧大火!

已经饿得馋虫直闹腾的卫大虎直往火堆里加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