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初,两个人度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时光。可婚后没多久,沈从文就回湘西老家了。这次分离,他将全部的热情都投入到给张兆和写信这件事上。
信件中,他亲切地称呼她为“三三”,而张兆和也一改往日冷峻的姿态,亲昵地叫他二哥,在心里不无担忧地说:“长沙的风是不是也会这么不怜悯地吼,把我二哥的身子吹成一块冰?”沈从文则回道:“三三,乖一点,放心,我一切好!我一个人在船上,看什么总想到你。”
两个人在通信时,大概是一生最爱对方的时刻。
人们极易沉迷在自己创设的爱情梦境里,因为是你亲手编织的,所以容易绑缚感情。《东邪西毒》里曾出现一种名叫“醉生梦死”的酒,最后发现世上根本没有此酒,这不过是陷入爱情痛苦的人的自行妄想而已。
不能不说,这不算一种爱情。可婚姻与爱情不同,婚姻是柴米油盐,日复一日。婚姻更需要双方付出辛苦维系,想要稳定岁月,要干很多爱干的,更要干很多不爱干的。
可悲的是:这两个人都太自我,没有妥协,没有理解。
北京沦陷以后,沈从文一路南逃,张兆和则带着孩子留在了北京。两个人仍然通信联系,内容却不再浓情蜜意。沈从文坚持要张兆和南下,而张兆和坚持留在北京。他们争执不下,谁都不肯妥协退让。
沈从文认为张兆和是在无理取闹,如今不是太平盛世,当务之急是要一家人团圆平安。而张兆和以孩子需要照顾、北京有太多沈从文的作品为由,拒不南下。
两个人在信里吵得很凶,隔着纸张似乎都能嗅到对方嚣张的气焰。最后,沈从文发了大火,去信质问:“你到底是爱我给你写的信,还是爱我这个人?”
又一次地,争执以沈从文的获胜终结。没几日,张兆和就带着孩子来到了他的身边。但妥协的背后,却并不是和平共处。他们还不知道,新一轮的战火,已在路上。
沈从文出生湘西乡下,自幼喜欢傩戏,但这种咿咿呀呀的野调根本入不了张兆和的耳;她最喜欢的是昆曲,沈从文却觉得娘娘气气听着别扭。
沈从文是真正的文人,喜好收藏古董文物,甚至有时会为得到一件宝贝,拿为数不多的工资去换。为此,更务实顾家的张兆和总嫌弃他是“打肿脸充胖子”。
沈从文爱好交友,有时习惯仗义疏财,而张兆和善于经营计算,整天为家用发愁,对此气恼许久。
张兆和不是一个诗意的女人,她想要的婚姻,原本该是那种平平淡淡,彼此互敬互爱。这原本没什么错,可她偏偏嫁给了一个文人。
前有徐志摩,后有郭沫若。诗人的气质,使诗人想要一份浪漫的爱情,即便婚姻是要讲求务实的,也须能有一份特殊的懂得。
那么,张兆和与沈从文之间,算是爱情吗?我想,张兆和是爱沈从文的,只不过她没有那么浪漫,她想要的生活,就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从她答应沈从文的追求来看,她对沈从文更多的,是一种感激,没有那种爱的冲动与**。
而沈从文,却将对张兆和的爱,全部写在了作品里。他创作了很多个以他的三三为原型的小说人物,《边城》里的翠翠,《长河》里的夭夭,《三三》中的三三,她们的名字不同,却都长着同一张脸,皮肤黝黑,性格俏丽,像小兽一样充满生命力——沈从文一直都心心念念的,还是自己第一眼爱上的张兆和。
而张兆和,读不懂这镶嵌在文字里的爱慕。她甚至不喜欢他的文字,忍不住去改里面的语法。
这样的婚姻,必然要出问题。
对婚姻生活的失望,令沈从文开始心猿意马。他从一个写小说的文艺女青年的身上,重新找回了对爱的期望。
他是在老乡熊希龄的家中,认识这位女子的。她是这家的家庭教师。
沈从文喜欢异性的方式依然没变,高青子因为穿了一件衣角袖口染了紫的绿地小黄花绸子夹衫,而很轻易地俘获了他。
从那以后,他经常以各种理由与高青子见面,还特意跑去向好友林徽因倾诉苦楚。这一个自称“血液中铁质成分太多,精神里幻想成分太多”的诗人,自知这样做对不起他的三三和婚姻,可天性难违,他很难过。
可能是因为心有愧疚,沈从文很快就主动向张兆和坦白了出轨的事,张兆和气得跳脚,但终是忍住了。按她的性格,大概只会伤心沈从文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而不会深刻检讨下自己为何会让对方做出这种事。
不过,她的心胸还是挺宽大,提到高青子时,她公正地评价,高青子长得很美。
爱情很短,婚姻很长,所以老人说,鞋子穿得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