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兆和从小熟读四书五经,会讲英文。在苏州这块土地长大,她对昆曲耳濡目染,十分熟稔。
跟二姐允和一样,张兆和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上海的中国公学。如此冷静、务实的性格,令她对爱情的反应有些迟钝。虽身边不乏异性追求,却直到17岁都没情窦初开。
18岁那年,她的生命里出现一个人,沈从文。
某天,张兆和在操场上吹着口琴走路,走到尽头,惯性地甩了甩头发,从此就把自己甩进了沈从文的心里。
不得不说,喜欢上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有时只需要那么一瞬间。
沈从文是她的老师。放在今天,老师追求学生这种做法充满了荒谬,可在当时,却恨不得成为千古佳话。
只是他还不知道,收遍情书的张兆和,也只当他是N+1号的青蛙。如果每只青蛙只有一次变成王子的机会,那它一定要坚持到底。
果然,这种古董且没新意的做法,一点没能打动张兆和。毕竟是师长的身份,沈从文的情书虽让她感到吃惊,却没让她有所心动。
但沈从文是个“热心肠”的人,也是个极度自卑的人。这样的人,只能过一切尽在掌握的人生,有任何一点不如意,他都能以各种理由坚持下去,直到获得自己想要的。这种偏执的力量,巨大而可怕。
随着时间的游走,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情书一封接着一封,像炸弹一样,轰炸着张兆和的学生时代。他“自知”地向她表达自己的一片真情:“你莫要生我的气,许我在梦里,用嘴吻你的脚,我的自卑处,是觉得如一个奴隶蹲到地下用嘴接近你的脚,也近于十分亵渎了你的。”
爱情,让这个自知土气的乡下人,毫不犹豫地贡献出一个人最宝贵的自尊。
为了尽快得到张兆和的心,沈从文开始有意接近张兆和的闺蜜。难以想象,一个老师对着女学生的闺蜜,因为求爱不得而痛哭流涕的样子,但他确实在可怜巴巴地对别人说着,我只有两条路,刻苦向上,或者自杀。
然而,冷静务实的张兆和,非但没有被打动,甚至对沈从文产生一股厌恶感。她是家中的老三,上面有姐姐,下面有弟弟,在大家族中并不受宠。
而保姆也总是教她做人要本分,所以她并不感觉这种冲动热情的爱值得关注。相反地,她认为沈从文作为一个男人,太不够勇敢果决。
她跑到校长胡适办公室去告状,毫不留情地说:“我顽固地不爱他!”并不知道,如果她的顽固再久一点,可能彼此都将会有更好的未来。
胡适与沈从文是多年好友,心中自然偏袒他,原本他是知道沈从文在追求张兆和的,才子佳人,他也有意撮合。
但他此时才懂张兆和内心的想法,不禁闻言愕然,立即给沈从文去信劝诫:“这个女子不能了解你,更不能了解你的爱,你错用情了。你千万要坚强,不要让一个小女子夸口说她曾碎了沈从文的心。”
但,沈从文不听。
偏执者在偏执的世界里自有一番欢喜。胡适大概也不了解,他的这位朋友是如何的自卑,而这种自卑,促使他迫切地想要攻下爱情这座城池,哪怕粉身碎骨。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相信那些信件,即便张兆和当时看完感到很生气,事后再想,也能察觉出对方的温情。毕竟热情来得快的人,去得更快,而在所有的编号青蛙里,可能也只有沈从文一个人,最终不厌其烦地坚持了下来。
她或许正是被这种不顾一切的拼劲所打动,她误以为那是一种温柔。18岁的年纪,毕竟青葱,不懂得婚姻长路,漫漫人生,仅有一腔热血还不够。但不管怎样,她的一句“我虽不觉得他可爱,但这一片心肠总是可怜可敬的了”,及时雨一般拯救了陷入绝望的沈从文。
浇灭的热情复又燃起,沈从文特意跑去苏州看她,意外收获二姐张允和的认同。因为会讲故事,张兆和的弟弟们也都喜爱他。
最终,张兆和接受了沈从文,因为“他的信写得太好了”。年轻时,我们总是很轻易就爱上一个人,只是因为那天他穿了件白色的好看的衬衫。年轻时候的爱情,轻盈剔透,直接干脆,没人考虑房子车子票子,没人考虑性格脾气。
在苏州住了一阵,沈从文的心里有些底气了,离开的时候,他忍不住催促张兆和:“如爸爸同意,就早点让我知道,让我这乡下人喝杯甜酒吧。”这句话被二姐张允和记在心底,代替三妹向父亲呈明此事。
几天以后,回到青岛的沈从文收到一份来自苏州的电报,只简单一字,“允”。
沈从文持续四年的苦恋,开始走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