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萧红出生于黑龙江省呼兰县的张家大院。父亲张廷举自幼好学,先后担任过义务教育委员长、实业局劝业员、县教育局长和督学等职务。伪满时曾一度出任伪协和会长。光复后,又被选为开明绅士和松江省参议员。在当地是响当当的一枚人物。但因其人书呆子气较浓,又不善掌家理财,所以张家到他这一代,已然家境平平,入不敷出,甚至偶尔还需卖些东西接济时日。
萧红的生母姜玉兰,原是当地地主姜文选的大女儿,精明能干,善持家。可惜身体孱弱,在萧红8岁时,因感染霍乱早早离世。
萧红的童年并不快乐,父亲常年在外奔波,一年难见几次,致使萧红缺乏父爱;母亲重男轻女,对萧红冷淡至极,生前一直不让萧红上学读书。这样封闭使人窒息的环境,导致萧红敏感脆弱,自尊心极强。
母亲去世后不久,父亲再娶,萧红继母的到来,使她越发感觉这个家逼仄难忍。萧红坚持读书,16岁即萌发对文学创作的热爱,在校刊上发表抒情诗。
1928年寒假期间,萧红由六叔保媒、父亲做主,许配给了哈尔滨郊外顾乡屯的汪恩甲。两家正式订下婚约,等萧红初中毕业再约定婚期。当时只有17岁的萧红,因阅历少,对这门亲事没有更多看法。加上对方受过比较良好的文化教育,萧红甚至对他比较满意。
订婚后,两人往来颇为密切,不见面时,互往通信,萧红还曾为对方织毛衣表达爱意。接触得多了,萧红发现他吸大烟,并染有其他恶习,这才开始疏远。
更重要的是,此时萧红已经喜欢上了她在法政大学念书的表哥,遂开始反对父亲安排的婚事。
几乎是意料之中的,萧红想要解除婚约的请求,被父亲一口否决。她决定效仿鲁迅笔下的“娜拉”,离家出走。在《初冬》里,萧红坚决地说:“那样的家我是不能回去的,我不愿意受和我站在两极端父亲的豢养……”
1930年秋,萧红不顾家中反对,走上一条看似自由的路。
像任何一个为爱私奔的少女,萧红满心想的,是她从此以后,可以跟表哥相守一生。她快乐地为自己编织着一个似乎完满的爱情梦。
初到北平,萧红与表哥陆振舜找到一间公寓同居。就像表哥先前承诺的,他果真为萧红联系到了师大女附中读书。可惜好景不长,很快,两人的生活就因表哥在经济上的拮据被扰乱。
进入11月以来,北平下了一场大雨,枯枝寒鸦,天气越来越寒冷。萧红逃得匆忙,没来得及带冬衣,只好裹着单薄衣衫去上课。路上,寒风阵阵,她像一棵受伤的小苗,被吹得东倒西歪,几乎下一秒就要被折断。
年终时,陆家来信,非但没有答应陆振舜与妻子离婚的请求,并且要求他火速回家,父亲字字气愤,警告陆振舜如若执意不从,家里将断绝一切供给。
在两方家长的打压下,萧红很快举手投降。在此之前,她常常因为食不果腹,晕倒在租住的房间,贫穷和饥饿使她感到惊慌,她咬着嘴唇说:“我不愿意死,一想到一个人睡在坟墓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多么寂寞啊!”
仅仅不到半年,她就灰溜溜地从北平回到家中。但她心向自由,不甘心受制于家庭,在被软禁一个月后,再次伺机逃回北平。
为了前程,表哥最终妥协了家庭。追求自由的道路上,萧红落单了。但就在她这次逃出后不久,一个新的希望找上门来——未婚夫汪恩甲不知从哪得到她的消息,竟从老家追了出来。
原本萧红是不喜欢这个男人的,他甚至是她逃离家乡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理由,可当汪恩甲千辛万苦找到她之后,萧红竟莫名其妙地接受了他,并很快生活到了一起。
3月中旬,两人一起离开北平回到哈尔滨。汪恩甲的兄长因不满萧红去北平读书,代弟弟解除了与萧红的婚约,萧红到法院告状。为顾及兄长的名声,汪恩甲舍弃萧红,违心承认解除婚约是自己的主张。萧红输掉了官司,愤懑地再次逃回呼兰。
父亲为此感到生气,为避免萧红对外界还有想法,将家搬至阿城县福昌号屯,并将萧红囚禁。萧红被关押了七个月,心中很是痛苦。在姑姑的帮助下,于1931年10月,从家中逃出,从福昌号屯经阿城逃到哈尔滨。
亲友们再见到她时,给予的不是问候、关心,而是白眼和冷嘲。半年前那些要好的同学也早已各奔前程,这令她感到深深的孤独。但她是个自尊心强的人,受不了别人那寒冷如刀割般的目光。
因为没钱租旅馆,萧红只好躲在学校里,白天,趁着同学们去上课,她钻进房间,抓紧一切时间补觉;到了晚上,就躲在某个角落,等待黎明。实在坚持不住时,曾去到一位同学家中暂时栖身,但因为不好意思总在别人家白吃白喝,萧红很快就告辞了。
为了填饱肚子,她迫切需要找到一份工作。可她年纪小又没文凭,不知道能去哪里。曾经路过一家工厂,想求一份缝补的工作,但究竟是没成功。走投无路时,她想到了汪恩甲,于是冒着风险去汪家找人,果然被汪家的人赶出了门。就在她彻底失望时,汪恩甲却带着盘缠来哈尔滨寻她了。
一见到她,他就表明意愿:他愿意帮助她,但作为条件,萧红必须与他同居。为了生存,萧红无奈,只好同意,就这样,两人住进了位于道外十六道街的“东兴顺旅馆”。
为了追求所谓的自由,萧红总是将自己弄得一身伤痕。她渴望独立,可却没有能力实现这份独立。在向家庭妥协还是向男人妥协这个选择题前,她总不顾一切选择后者。
委屈着精神与肉体,萧红以为能够换来汪恩甲一时的庇佑,却不曾想,两个人在哈尔滨同居数月有余,却仍不见对方有赴京读书的打算。
或许是吃定了萧红没有生存能力,纵然再愤怒,都不敢擅自离开自己。春节期间,汪恩甲竟独自回老家过年,将萧红一个人留在了阴冷的旅馆。
除夕夜,万家灯火,鞭炮齐鸣,萧红在一片冰冷的旅馆**,冷冷地抱着自己的双腿,眼泪不住地往下淌。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汪恩甲不是真心待她。
卖掉了不多的东西,凑齐了去北平的路费。萧红再一次决绝地上路。
春节过后,汪恩甲回到旅馆不见萧红踪影,料想她去了北平。于是,一路追赶,找到了萧红位于北平的住址。
一见面,汪恩甲像个无赖似的,逼问萧红就范。当时,有一位名叫李洁吾的校友,受萧红表哥的委托对她照顾有加。汪恩甲见劝说无用,就用李的存在威胁萧红,为防止连累友人,萧红只好随汪恩甲回到哈尔滨,两人又重新住到东兴顺旅馆。
只是萧红这次明白,自己确实不爱汪恩甲,他也不会是真心待她。如若继续跟着他,自己虽逃出了家乡,却仍然与自由之地远距千里。为此,她打算一边哄骗汪恩甲,一边想办法逃走。可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将她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全部斩断。一想到今后挺个肚子不知能如何生存,萧红沉默了。她只好咽下所有的苦楚,暂时向命运投降。
只是有了孩子,婚事就必须抓紧。虽然萧红依然看不上汪恩甲,但事已至此,她一个20岁的姑娘也没什么远见,只好催促着汪恩甲早日向家中说明原委,早点办婚事。
可经过这一系列的闹剧,汪家已然不肯接受萧红。汪恩甲吃了两次闭门羹后,开始对萧红搪塞起来。
冬去春来,转眼就是夏天。这一年的夏天似乎格外地闷热。因为拖欠了几百元的食宿费,他们被房东赶出了旅馆,随意安置在一间狭小的仓库内。萧红挺着肚子,活动艰难,因为营养不良,几次晕倒在地。
眼见萧红就快要生了,汪恩甲决定回家拿钱,但这一去,就再没回来,留下饱受贫苦的萧红,艰难地挺着肚子在旅馆绝望地等待。
又过了一个月,旅馆老板对萧红终于忍耐到极限,她不顾萧红大着肚子的困窘,言辞激烈,扬言要把她卖给妓院抵债。
萧红怎么也不会想到,委身汪恩甲已然受尽委屈,最后换来的却是再度被人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