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 此处指公元前45年儒略·恺撒所制定的儒略历,后来被教皇格列高利十三世于1582年颁布的现代的格里历取代。]的1620年11月11日,已经是近代了,我们都知道清教徒早期移民是在那时候乘坐“五月花”号航行至科德角港湾停泊的。他们9月6日从英格兰的普利茅斯起航,根据《莫特的故事》中的记述:“我们在狂风暴雨中历经磨难,承蒙上帝庇佑,终于在11月9日看到了陆地,我们以为那里就是科德角,后来证实果不其然。11月11日,我们在海湾里停下了船,这是一个很好的港口,海湾也令人心情愉悦。除了入口处,整个海湾呈一个环形,入口两侧的陆地相距约4英里。海岸周围生长着橡树、松树、杜松、檫木和其他芳香树木。港湾内可以安全驶入上千艘船只。我们在那里的树林中和水边解决了内急,随后在我们的双桅船准备沿岸航行去寻找居住地的时候,大家趁机休整了片刻,恢复精力。我们经过朝圣者旅馆,但并未进去,因为那里对于我们来说实在高不可攀(后来我们才得知我们并不必如此苛求)。我们住进了富勒旅馆,在那里吃了些鱼和豆子,此外还补充了一些**(不会令人喝醉的酒),为了能够继续在海岬北面沿岸旅行,我们也让双腿得到了很好的休息。”清教徒早期移民还说:“我们的船无法到达近岸0.75英里处,因为水太浅了,于是我们不得不涉水走一箭地或两箭地远才能上岸,这对于我们来说是莫大的伤害,由于此时的水要比正常的严寒天气还要冷好几倍,很多人都染上了伤风和咳嗽。”他们补充说:“这让我们的身体变得很虚弱。”这种情况也确实导致了一些人死在了美洲大陆的普利茅斯。
普罗文斯敦港近岸处的水非常浅,尤其是清教徒早期移民登陆的港口前端附近。第二年夏天,当我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由于轮船无法停靠在码头,我只好乘马车到30竿外的浅水中的一只大船上去,一群小男孩儿在周围蹚水玩耍,陪伴我们一起过去,而后,轮船上的人用一根绳子把我们从那个大船上拖到了轮船上。港口附近水浅而且沙多,沿海航行的人都喜欢到这里来给他们的船刷漆,因为退潮之后,靠近岸边的船会搁浅在沙滩上而不会沾水。
我们到达那里的时候恰好是星期日上午,上岸后我便加入了码头上一伙懒洋洋的抽烟人之中,此时,所谓教区治安官的旅店老板前去阻止一些正在给他们的船刷油漆的水手。不时有人加入我们这群人当中,那些人边走边揉眼睛,仿佛还没有睡醒。有位老人对我说,在他们那里星期日是休息日,因此大家都习惯在星期日睡懒觉。我说我认为他们完全可以让那个人来帮我们大家刷油漆。那种活干起来并不是十分吵闹,不会打扰到我们的祈祷。然而这群人中有个年轻人立刻拿下了嘴里叼着的烟斗,说那样做可不行,明显不符合上帝的法律,如果不加以约束,就会有许多船只都开来这里涂焦油、装配桅帆索具,以及油漆船体,那样我们就别想再有安息日了。如果他没有以宗教的名义来反驳的话,这番话倒是很有道理的。第二年夏天,一个闷热的星期日下午,我坐在那里的一个小山岗上沉思。一扇敞开的礼拜堂窗户内传来的噪音将我的思绪打断了,那是一个牧师,像船上的水手长官那样高声喊叫着,我想他一定连牧师袍都脱了,真是亵渎了礼拜堂那种宁静肃穆的气氛。很少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厌恶和沮丧的,我真希望那位治安官能够去制止他的行为。
清教徒早期移民曾说:“我们从未见过像这里这么多的鸟。”
这里除了各种各样的海鸥,看不到其他鸟类。这里海鸥最多的地方是海港东边的浅水沙洲上。我们看到一个人从一条小船上下来,沿着海滨蹑手蹑脚地前行,想去抓海鸥,但那些海鸥突然之间全部飞走了,留下那个人茫然地愣在那里。那些海鸥明显吃饱喝足了,可那个人却还饿着肚子。
值得注意的是,清教徒早期移民(或是他们的记录者)在描述科德角的时候说这里不仅树木繁茂,而且土层深厚,土壤肥沃,几乎没有提到“沙”这个字眼,可如今这里给航海者的印象却是一片荒凉,土地贫瘠。他们发现“这里的土地上布满了沙丘,非常像荷兰的有草丘陵地,但这里地壳表层的优质黑土有一锹深,显然土质更好”。但是如今我们却发现这里的地面已经没有外壳了——前提是它以前确实有,至于这里的土壤,那更是无处可寻了。除了在沼泽地里,普罗文斯敦根本看不到能填满一个花盆用的黑土。他们发现那里“到处都是树木,可以看到橡树、松树、檫木、杜松、桦树、冬青、葡萄,还有一些白蜡木和胡桃树,大部分的树林都很稀疏,而且没有林下灌木,在这些林中不仅可以步行,还能骑马”。然而现在,除了镇子东端的一片低矮小树林以及镇上居民院子中的几棵观赏树之外,我们几乎看不到任何高大得足以被称为“树”的植物。镇子后面的沙丘上只有几种前面提到的那些树的小树苗,随处可见浓密的灌木林,行走于其中都很艰难,更不要提骑马了。这片陆地的大部分地区都是一片黄沙,被风吹起的波纹犹如层层的海浪,除了零星几株沙茅草,沙地上几乎寸草不生。他们说,刚过东港小湾的前端,粗大的树枝和灌木丛就把他们“穿在身上的盔甲给撕成了碎片”(如果我们出于好奇而穿着同样的盔甲走进灌木丛,那么我们身上的盔甲也同样会被撕碎的),而当他们走入深谷时,发现那里“长满灌木丛和长草,还有清新的泉水流淌而下”。
在大部分地区,我们既没看到一棵粗大的树或灌木丛,也没有找到一株灌木,甚至想让衣服被刮破都找不到能够帮忙的植物。倘若那里有足够的牧草来喂饱绵羊,从而让它们身上长出羊毛来,我敢保证,羊身上的一根毛都不会被刮掉。我们倒是看到了一些沙茅草和“贫穷草”,这些草只能使地面略微呈现出一点颜色而已。因此我猜想,他们所说的wood-gaile可能指的就是杨梅。
所有的叙述都一致表明科德角这一地区在一百年前曾一度林木茂盛。然而,尽管时间有可能造成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我却认为我们应当考虑到清教徒早期移民在这类问题上的天真想法,导致他们看到了“绿色”的假象。我们不相信这里曾经绿树成荫、土壤肥沃。他们的记述也许有些是真实的,可总的来说都是很虚假的。无论是真实的,还是经过夸大之后的,他们所看到的都只是科德角的一个侧面而已。任何一个人在经过那么一番令人焦虑不安的航行过后,只要抵达一块陆地上,都会感到欣喜若狂,那么他眼中的那片土地自然而然就会被美化,被渲染上玫瑰般绚丽的色彩,似乎都能从空气中闻到杜松和檫木的芳香,那里的一切美好都会被放大。约翰·史密斯船长所做的一般性即时记述却与清教徒早期移民的描述大不相同。他比他们早6年来到这片海岸上,他记述的语气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旅行者、航海者和战士那样见多识广,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去夸大事实,也不会在科德角的某个地方停留过长时间。在1616年出版的《新英格兰记事》中,他描述了阿克麦克县(后改叫普利茅斯)的情况,随后写道:“接下来出现的地方就是科德角,它是一个由沙岗丘陵构成的海岬,上面长满了灌木松和欧洲越橘,随处可见这类植物的残枝落叶。这个海岬呈镰刀形,一边是浩瀚的大海,一边是辽阔的海湾,是一个全天候的良港。”尚普兰曾这样写道:“我们称其为Cap Blanc(白角),因为它是由沙洲和沙丘构成的,看上去白茫茫一片。”
当清教徒早期移民到达普利茅斯的时候,他们的记录者再次说道:“这里的地表土层为一锹深”,仿佛这是他们对地壳的唯一描述方法,“有些地方的土壤是优质的黑土”。然而,根据布拉福德本人的说法,有些人认为《莫特的故事》中的某些部分就是他写的,然而第二年乘“幸运女神”号抵达这里的人却感到大失所望,“当他们驶入科德角港口时,看到的只是一片荒芜的贫瘠之地,其他什么也没有”。很快,他们便发现自己所犯的错误是对普利茅斯土质的优良程度预估过高,这里根本没有优质的土壤。几年之后,他们终于相信自己所选择的是一块不毛之地了。布拉福德说:“于是大部分人都赞同迁移到一个叫瑙塞特的地方去。”后来他们也确实这样做了,大家迁往瑙塞特,也就是现在的伊斯特姆,可是那里的情况却和这里相差无几。由此看来,一些值得尊敬的普利茅斯居民的确迁移到了那个地方。
不得不承认,在清教徒早期移民身上几乎找不到现代拓荒者的品质,他们并没有拿起斧头走进森林,因此并非美国开垦地居民的祖先。他们是一个家族和教会团体,哪怕身处荒漠,也依然渴望相聚在一起,而对前往新大陆探险和建立殖民地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当上面提到的那群人迁往伊斯特姆时,他们在普利茅斯修建的教堂却留守在原地,用布拉福德的话说就是:“它好像一位年迈而被子女遗弃的母亲。”他们虽然于旧历的12月9日登上了普利茅斯港的克拉克岛,于16日抵达了普利茅斯,18日在大陆上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天,19日决定在那里定居下来,但是直到第二年的1月8日,清教徒移民弗朗西斯·比灵顿才和一名大副在大约2英里外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壮丽的池塘,也就是现在被称为“比灵顿海”的大湖。他在一棵大树的树顶上发现了这个湖,最初他还以为那是一片大海。3月7日,“船长卡弗和另外5个人也去了那些大池塘旁边,那些池塘看起来是很好的渔场”。两处池塘都是在午后随意溜达的时候发现的,不过那里依然很荒凉。的确,他们最初忙着盖房子,但常常会因恶劣的天气而受到阻碍。如果换成是那批前往加利福尼亚或俄勒冈的移民,那么即使他们手头有很多工作而且还遇到了不太友好的印第安人,也依然改变不了他们第一天下午就会去探险的决定。如果尚普兰来到这里,在比灵顿爬上那棵大树之前,他一定会与野蛮人攀谈起来,或者是远赴康涅狄格州地区考察并绘制整幅地图。我们也可以将他们同1603年在芬迪湾附近寻找铜矿的法国人相对比,差别也是显而易见的,那些法国人跟着印第安人的向导逆流而上,将所有的小溪都勘察了一番。尽管如此,清教徒早期移民仍然是拓荒者,而且倘若以一种更开阔的视角来评价的话,也可以称他们为“拓荒者的祖先”。
这个时候,我们看见那艘“诺申”号小轮船正在驶入港口,它的汽笛声已经传入我们耳畔,于是我们从山岗上下来,到码头去迎接它。于是,我们就此告别了科德角和那里的乡亲们。我们很喜欢科德角人的性格,尽管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他们既率真又幽默。这里的老年人的皮肤保养得非常好,似乎得益于此处含盐的空气。倘若判断失误一次,你就会再也不敢肯定自己的交谈对象究竟是自己祖父母那辈的人还是同龄人。据说他们与本州任何其他地方的居民相比血统都更为纯正。我们听说,“巴恩斯特布尔的法庭根本无案可审,监狱都直接关门了”。我们在那里曾亲眼看到过监狱的房舍挂出“招租”的牌子。直到最近,奥尔良以南才有了正规律师。谁会去控告科德角背面沿海一带那几条吃人的鲨鱼呢?
我向特鲁罗的一位牧师询问当地的渔民在冬天时都做些什么,他回答说,他们除了串门、闲坐和闲话家常以外,几乎无所事事,不过他们在夏天却是非常努力地去工作。他们休闲的时光并不太长。我感到很遗憾,因为没能在冬天的时候去那里听他们讲故事、话家常。几乎每个科德角人,至少那些能对自己的事情做主的人,都是某艘船的船长。不过并非所有人都能做到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因为有些人的头脑里有一种消极的力量,它否定了他们的天性所做出的一切努力。大部分人只不过是下士而已。如果某个人被他的邻居们称为“船长”,那么同他的谈话一定是很有意义的,尽管他的船可能在很久以前就沉没了,而如今他正用牙齿咬着一根象征着他的航程只完成了一半的碎裂的船桅做成的烟斗。他很确信自己的船长头衔实至名归,他至少能为你讲一两个精彩的故事。
我们看到的大多数村镇都只是其背面,但我们所讲述的一切,就其本身而言却是千真万确的。我们本有机会多了解一些关于科德角湾另一侧的情况,可是我们更想对大西洋敞开视野。我们并不想看科德角那些不如内陆或是与内陆无异的景色,我们想观赏的是科德角那别具一格或超越内陆的美景。对于那些从正面看着科德角的人来说,科德角在他们眼中是什么样子我们无从知晓,因为我们跑去看它身后的海洋了。科德角只不过是一艘船,我们站在它的甲板上所看到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附着于这艘船船身上的藤壶和一些雕饰而已。
在离开码头前,我们结识了一位曾在旅馆里有过一面之缘的旅客。我们问他是从哪条路去普罗文斯敦的,他说他是星期六夜里在伍德恩德附近遭遇了风暴才被卷到附近的海岸上来的,“圣约翰”号就是在那场风暴中失事的。他原本是缅因州的一个木匠,搭乘一艘满载木材的多桅纵帆船去波士顿,然而就在他们要驶入普罗文斯敦港的时候,风暴突然来袭。“当时天很黑,而且还有雾,”他说,“就在我们要驶向长角灯塔的时候,我们突然看到陆地离我们太近了,因为罗盘出了问题,偏离了几度(水手总是这样将责任推给罗盘)。但是当时岸边的雾很大,我们还以为陆地离得很远,便一直往前开,结果瞬间就撞上了沙洲。船长说:‘这回我们死定了。’我对他说:‘下次别再让它这样乱撞了,要向正确的方向开。’船长沉思了片刻,随即就开动了那艘船。海浪铺天盖地地向我们涌来,打得我们几乎无法呼吸。我紧紧地抓住帆索,但倘若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便知道要死死抓住固定索才对。”“那么,有人遇难吗?”我问道。“没有。大家都平安抵达了伍德恩德的一座房子中来过夜,尽管我们全身都湿透了,冻得瑟瑟发抖。”后来,人们看见他在旅馆里同别人下棋,以此来打发时间,还庆幸自己赢了一个高个子旅客。他补充说道:“那艘船会在今天的拍卖会上被卖掉。”(我们曾听到拍卖师宣布此事的铃声。)他说:“为此,船长的心情很低落,但我告诉他一定要打起精神来,不久之后他又会重新拥有一艘船的。”
正在这个时候,我们听到船长在码头上喊他。这位船长头戴一顶旱獭皮帽子,看上去像是刚从乡下来。我已经了解了一些他的故事,因此在我们眼里他是个极其穷困的人——一个只有一件大衣,连一艘自己的船都没有的船长!说不定那件大衣也是借来的!甚至都没有一条狗跟在他的身边,只有船长这个头衔与他不离不弃。我还见到了那艘船上的其他船员。他们全都长着一副老鹰般的面孔,脸上也都露出一副仿佛被海浪拍击过的闷闷不乐的表情,甚至连戴着的帽子都是同一款式。经过伍德恩德时,我们看到了岸上的那堆木材,那就是他们那艘船上装载的货物。
夏天在长角附近你经常可以看到他们乘坐小船在海岸附近捕捉龙虾,然后送到纽约的市场上去卖,更确切地说应该是,龙虾自投罗网,因为它们一旦抓住了渔网上的诱饵就不会再松开,因此人们能够轻而易举就将它们拖上来。他们以每只2美分的价格出售新鲜龙虾。人类只需要比龙虾稍微聪明一点儿,就能让龙虾上钩并从中获利了。还是午夜时分,捕鲭船队便陆陆续续出海了,离开科德角的时候,我们的船经过了许多扬帆起航的捕鲭船,而且距离近得足以清楚地观察他们。6个穿红衬衣的男人和小伙子们正趴在船舷上向我们张望。我们问他们捕了多少鱼,船长大声地告诉我们所捕获的桶数。每当有轮船经过的时候,所有的水手都会驻足观看,或大声叫喊欢迎对方,或嘻嘻哈哈嘲弄对方。有一艘船上有一只大大的纽芬兰狗,只见它前爪搭在舷栏上直立起来,跟水手差不多高,而且看上去似乎在智力方面也与他们相当。不过,船长不愿意让人觉得他的职业还不如一条狗,于是便敲了敲大狗的鼻子,命令它趴在底下。这就是人类所行的公平之举!我仿佛听到那条狗正趴在下面向人类大声呼唤,要求把上帝赐予的公正归还它。如此看来,它的胸怀要比人类的坦**多了。
越过科德角湾数英里之后,我们回首遥望,依然能看到科德角周围坏绕着的捕鲭船的点点白帆。当我们只能看见船桅而看不到船身,而且科德角顶端的低地也消失不见的时候,我们依然能够看到科德角两边林立着的白色船帆,仿佛一座屹立在海面上的孤城,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已朦胧,突显出科德角港的与众不同。科德角这个地名只是在描述一个简单的事实——鳕鱼之角,真正富有诗意的名字却能描述出一个地方给旁观者带来的第一印象。有些海角的名字就很有意思,比如苏格兰西北端有个拉斯角[ 拉斯角,Cape Wrath,wrath在英语里为愤怒、狂怒的意思。],对于远方海面上低沉的天空下的一块海角来说,这地名多么形象啊!
今天早上的海滨虽然很暖和,但海上却感觉寒风刺骨。尽管此时在陆地上正是7月里最热的一天,而且在融化的冰山上只漂流4个小时,但你必须带上最保暖的衣物。第二年的6月25日,当我乘轮船离开波士顿的时候,陆地上也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旅客大多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单衣,最初还有人坐在遮阳伞下面,可是当航行到科德角湾外面时,那些只穿了单衣的乘客就已经冻得受不了了,他们有的躲到驾驶室去避风,有的挤在烟囱旁取暖。当船行到普罗文斯敦港附近时,我惊讶地发现那里有一片只有一两英里宽的狭长沙洲,它对周围数英里范围内的气温都产生了较大影响。我们又进入了空气闷热的地方,人们纷纷换上薄外套,而且我们发现当地人都热得很痛苦的样子。
船缓缓驶离了普利茅斯的马努米特角和锡楚埃特海岸,由于四周雾气很浓,我们有一两个小时都没有看到陆地。当我们又一次靠近迈诺特暗礁的科哈塞特礁时,我们看到了锡楚埃特海岸边那棵粗壮的大蓝果树,蓝果树的树冠像一把大伞凌驾于周围的树木之上,在周围数英里内的陆地上和海上都清晰可见。一座尚未竣工的铁质结构灯塔就在这里。这座灯塔就像一个扣在几根高大铁柱上的被漆成了红色的蛋壳,又如同漂浮在大海上的一颗海怪的卵,命中注定要闪耀光芒。半潮时,我们从它旁边经过,只见浪花已快要溅到它上面了。不久后就会有个人日日夜夜都在那个距离海滨1英里远的“蛋壳”里驻守了。第二年夏天,我再次经过那里时,灯塔已经竣工,里面住着两位灯塔看守人。其中一位说,别人告诉他,在刚刚过去的一次暴风中,灯塔摇晃得很厉害,就连桌上的盘子都被晃掉了。想想看呐,竟然有人在浪峰中忍受如此痛苦!海浪像饿狼一般日夜盯着你,不时地还会向你猛扑过来,被他吞噬似乎是早晚的事情。没有一个航海者能够消除你的痛苦,可是,当远处的灯火熄灭时,你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浪花上是多么完美的创作之地!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座灯塔都是明亮的北极星,每个旅客注视它的时间都至少有半个小时,然而船上的一个黑人厨师却是第一次看见它。我曾看到过他几次从厨房里出来,张开手臂把剩菜剩饭倒在船舷外。这一次,正好我们的船行驶到与灯塔相距不到40竿的平行位置上,大家都在凝视着灯塔,他倒完饭菜伸回手臂时突然瞥见了灯塔,不禁惊呼:“那是什么?”他在这艘船上已经工作一年了,除了周末以外,这艘船每天都经过这座灯塔,可是他却从来没有碰巧在经过灯塔的那个时刻出来倒剩饭剩菜,因此他以前从未看见过这座灯塔。凝视灯塔是水手的职责,他只需要管好厨房里的炉火。这说明有的人虽然环游过世界,可他的所见所闻却有可能微乎其微。倘若有人告诉你,有些人因为从未在适当的时机走出门外,因此连太阳还没有见过,你也不会对此产生怀疑。如果你一生都待在山脚下,那么把灯放在了山顶上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把光芒收敛起来的好。后来,正如大家所了解的那样,1851年4月,一场风暴将这座灯塔连同里面住着的两个看守员一同刮走了,第二天早上从海岸上眺望时,灯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赫尔人告诉我,几年前,他曾帮忙在迈诺特暗礁上竖起了一根白栎木杆子。那根杆子直径15英寸,高41英尺,插入岩石中4英尺深,还用了4根支索加固。但是,它只挺立了一年。不过它旁边堆起来的圆锥形石头堆却保持了8年。
7月,我在梅尔罗斯横渡科德角湾的时候,为了能够充分借助风力,我们的船尽可能长时间地紧贴锡楚埃特海岸航行。在远离海湾(这片海岸之外)的地方,我们吓跑了附近的一窝小鸭子,我想那些可能是黑鸭,它们经常被航行中的班轮惊扰。船行至海湾中间时,一个初次坐船在海上航行的镇政务委员慢慢地绕到舵手后面,在那里坐下之前,望着大海说:“多么不同寻常的大海啊!”这明显是在拾人牙慧,却偏要以一种语出惊人的语气说出来。他曾是个木材商人,我曾看见他用他的手杖测量主桅的直径并以此估算它的高度。那次旅行回来时,我乘坐的是“奥拉塔”号,它是一艘造型美观且航速很快的游艇,与另外的“梅尔罗斯”号和“弗洛里克”号两艘班轮同时离开了普罗文斯敦。这三艘船都在长角磨蹭了一个小时,在那期间,海面上风平浪静,几乎没有一丝风,乘客们纷纷探头观看船舷外那平静水面下15英尺深的海底,那里有着巨大的沙环和各种各样的鱼。在行驶过海岬之后,我们的游艇上装配起了三角帆,于是我们就像船长预言的那样,很快就把那两艘班轮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北面6至8英里处,靠近科德角正有一艘轮船拖着一条大船驶向波士顿。轮船的烟囱冒出的滚滚黑烟在海面上平直地延伸了好几英里远,后来这烟雾突然改变了方向,我们因此感到这是海风在预警。轮船似乎与它拖着的那条船相隔很远,几个经常拿着船长的望远镜来观看的年轻人仔细观察了一番,却发现两艘船竟然不是连在一起的,他们很惊奇那两艘船怎么能一连几个小时都保持着相同的间隔距离。对此,船长冷冰冰地说道,那两艘船之间的距离大概永远不会缩短,只要风箱和风力都保持稳定,我们就始终能与那两艘船齐头并进,但是风越来越弱并且几乎停止,而我们的船却能够借助三角帆航行。我们经过迈诺特暗礁的导航灯船时,“梅尔罗斯”号和“弗洛里克”号已经在遥远的10英里开外了,只能勉强地看到它们的船尾。
想想看,那些岛屿被赋予了所有圣徒的名字,而且布满了像海胆一样的堡垒,但警察却不让两个爱尔兰人在其中一个岛上进行非公开的私人拳击比赛,因为那里是由政府控制的。所有的大海港都处于准备出拳的状态,你必须小心翼翼地航行在两排指关节之间才能感受到它们胸膛的温暖。
据说百慕大群岛是由一艘名叫“百慕大”号的的西班牙船只发现的,不过那艘船已在那里沉没了。约翰·史密斯船长说:“在它被发现前的六千年里,它一直默默无闻地待着。”英国人在最初几次去弗吉尼亚的航程中都没能发现这片群岛,第一个到达该群岛的英国人于1593年在那里遭遇海难身亡了。约翰·史密斯说:“目前来看,没有什么地方的围墙比那里的更结实,也没有什么地方的壕沟比那里的更宽阔。”1612年,第一任总督在百慕大群岛建立起了约有60个人的殖民地,又于同年“建立了八九座堡垒”。也许有人会说,这是准备招待那些下一次在这里遭遇海难的船员的,若是如此,那么建造八九座“慈善屋”似乎比建造堡垒更合乎常理。这就是永远被怒浪狂涛环抱着的百慕大群岛。
我们船上的巨大船帆鼓足了风,低矮而狭长的船体所产生的摩擦力很小,因此我们的船向前疾驰,逆流驶入港口。一艘单桅小帆船正捕鱼归来,当我们的船平稳地从他们旁边驶过时,那艘船上有几个年轻人走到舷侧,颇有风度地欠身说道:“我们甘拜下风。”不过,我们的船有时也会停滞不前。水手们盯住岸上的(两个)参照物,以便确定我们的船是在前进还是在后退。海港内好像是节日的夜晚,热闹非凡。一艘从美国东部地区驶来的轮船满载着音乐和欢歌笑语从我们旁边经过,仿佛要去参加舞会,不过也有可能会奔赴海洋之底。
我们经过那里的时候,我刚好听到一个男孩儿正在给几个女孩儿讲尼克斯的伴侣的事情。尼克斯是一个被绞死在那里的水手,他当时曾说:“如果我有罪,这个岛就会安然无恙,但如果我是无辜的,这座海岛将被大海吞没!”——如今,这座海岛已不复存在。
随后,我们又来到了乔治岛上的堡垒。这些堡垒的发明极为拙劣,设计甚是低幼,这并非我们的专长,而是我们的缺点。乌尔夫曾在黑夜的掩护下驶近北美最为坚固的堡垒并将其攻克。
我们的船终于在接近长坞码头的尽头时停靠了,我非常钦佩这种驾驶技术。天色已近黄昏,暮色中眼前的事物一片模糊,我甚至将伸向我们的一个个码头当作了挤满船只的平直海岸。在距长坞码头只有0.25英里的时候,你都还没办法判断出码头的位置。尽管如此,你的船还是会被吹进码头间的缝隙中,稳稳地驶入那座迷宫。船的主帆降了下来,只靠三角帆的助力前行。我们已成功躲开了几艘在此经过的船,距离码头上那些密集的船只只有几竿的距离了,然而我们仍然仿佛身处迷宫,只能看见各式各样的船桅、索具、船帆和船体,看不到丝毫空隙。这时候,三角帆也降了下来,我们的船依然没有停泊,船长站在船尾,一手扶着舵柄,一手拿着夜用望远镜,他的儿子则站在船首的斜桁上,瞪大眼睛使劲儿看着眼前的一切。船似乎随时有被撞毁的危险,看得乘客们胆战心惊。船长则平静地问道:“看到哪里有空隙了吗?”他只有5秒钟的裁定时间,不然要么船首的斜桁会被折断,要么他自己会丧命。“有的,船长,这里有地方可以让我们停泊。”随后,仅仅用了3分多钟,我们的船便在两条大船之间的小间隙处稳稳地停靠在了码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