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走进我们所住的旅店附近的一个鱼库里,那里正有三四个人忙着用手推车把腌好的鱼运出去摊开并晾干。他们告诉我,不久前有一艘从大浅滩回来的船,捕到了44 000条鳕鱼。德怀特曾在他的游记中记载,就在他抵达普罗文斯敦之前,“有一艘纵帆船刚从大浅滩回来,这一次出海就捕获了56 000条鱼,一共将近1500英担[ 英担,重量单位,在美国,1英担等于100磅,约45kg。]重。在返航途中,尽管天气很好,但船的甲板依然沉入水下约8英寸”。这间鱼库里的鳕鱼刚刚被腌制完,并被堆成了几英尺高的小鱼堆,三四个脚穿牛革短筒靴的人正站在鱼堆上面,用一种带铁质尖头的工具将它们叉上手推车。一个嘴里嚼着烟草的年轻人总是在往鱼身上吐唾沫。我心里想着:等着看吧,老弟,等那几位老师傅看见你这样,一准儿会骂你。结果我很快就发现,那几位老师傅也在做着同样的事儿。我不由得想起了士麦那的无花果。我问他们:“这些鱼需要晒多久?”
“如果天气干燥的话,两天就能晒好,先生。”他们回答我。
我穿过街道回到旅店吃早餐,老板问我是吃“碎鱼还是青豆”。虽然我不喜欢青豆,可我还是点了它。第二年夏天当我再次来到这里时,发现这里提供给旅客的选择仍然只有这两道菜,旅店老板还在翻来覆去地重复这两个菜名。碎鱼这道菜里的鱼多得惊人,就像你在内陆旅行时,餐桌上是马铃薯的天下一样。但不幸的是,我在科德角从未尝到过任何鲜鱼的滋味,而且我相信,在那里能吃到的鲜鱼还不如乡下多。那里是腌鱼的天下,旅行者甚至可以在这里戒掉爱吃鲜鱼的嗜好。在普罗文斯敦吃不到新鲜的肉类,在旅店里吃的那点鲜肉都是从波士顿水运过来的。
这里有很多房子的四周都摆满了晒鱼架,只留有一条两三英尺宽的狭窄过道通向门前,因此你向窗外望去,看见的不是花园或草坪,而是满世界已经失去在大海中的风姿的鳕鱼。据说这些平地在仲夏时节的干燥天气里,看起来有一点像花园。那里有各式各样的不同年代的晒鱼架,有的破旧不堪,生锈且长满了苔藓,看上去似乎是这里的渔业创始人曾用过的;有的久而久之不堪重负,已经倒塌了。居民早晨会把鱼推出去晾晒,晚上再把鱼收回来,仿佛这已成为他们的主要工作。我发现许多游手好闲的人偶尔在清早出门时准能找到个帮助邻居推车运鱼的活儿干。那些邻居都急于充分利用这晴朗的好天气。现在我知道了可以在什么地方找到晾晒的腌鳕鱼。它们个个肚皮朝天,锁骨突出,像是水兵外套的大翻领那样,把一切东西都引诱到它们的怀里,除了少数东西,几乎没有什么能够抵挡它们的**。我突然联想到,如果你把一条很大的腌鳕鱼裹在一个小男孩儿的身上,那么他就会像拥有了一件世人瞩目的时装。腌鱼都被堆放在码头上,看上去就像是绳子捆起来的尚未被剥掉树皮的枫树和黄桦。起初我还真误把它们当作木材了,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它们也确实类似木材,类似那种生长在大浅滩东部、用以维持我们生命之火的燃料。有些鳕鱼被堆成了花坛的模样,鱼尾朝外排成小圆圈,一圈大过一圈,一直堆到三四英尺高,圆圈才迅速缩小,直到顶部形成一个锥形。在新布伦瑞克海岸,这些鱼被人们用桦树皮遮盖起来,再在上面压一块石头,为了防止雨水渗透进鱼堆。等到这些鱼被风吹干后,就包装起来运走。
传闻在秋天,这里的人们有时会用鳕鱼头来喂奶牛!鳕鱼的头是这种鱼类身上最为神圣的部分,就像人类的头部一样,是上帝精妙的杰作,只不过鳕鱼头里的智慧稍微少了些而已,没想到却会是这样的命运!被奶牛嘎吱嘎吱地嚼碎吃掉!想到这里,我顿时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也在嘎吱嘎吱作响。假如居住在太空岛屿上的更高级的动物把人类的脑袋割下来喂他们的奶牛,那又是怎样一番情景呢?你那精密的大脑,那座思维和本能的殿堂将不复存在,而是成为反刍动物的一种食物而已!然而,一位当地居民向我保证他们绝没有拿鳕鱼头去喂奶牛,只不过奶牛有时候会自己去吃掉鳕鱼头。但我希望倘若我终生住在这里,一辈子也不要看到这样的事发生。体内缺乏盐类的奶牛有时也会去舔食晒鱼架上的鳕鱼身上的嫩肉。这位居民令我相信,也许这就是奶牛吃鱼头的流言的由来。
几千年来,旅行者中一直流传着一个无稽之谈,也或许是诽谤,而拉丁人和希腊人也这样说:许多民族用鱼来喂牛、马或羊。在古罗马学者伊良和古罗马作家普林尼的作品中也有类似叙述。但在亚历山大大帝的舰队司令奈阿尔科斯于公元前326年从印度河航行至幼发拉底河的航海日志中写道:两河之间沿海地区的一部分居民,也被他称为“食鱼人”,他们不仅吃生鱼,而且由于那里的海岸上寸草不生,他们还把鱼晒干放在鲸鱼脊椎骨做成的研钵中捣烂,做成鱼酱喂牛。几位当代旅行家,比如布雷博萨和尼布尔等人也有过同样的记述。因此根据上述资料,我依然对普罗文斯敦的奶牛持怀疑态度。至于其他家畜,船长金(Captain King)[ 詹姆斯·金(James King,1750—1784),英国海军军官、探险家,参加了库克船长的最后一次太平洋航行。]在他1779年续写的库克船长的航海日志中还提到过堪察加半岛的狗,“人们把鲑鱼的头、内脏和脊骨晒干并储存起来,冬天用来喂狗,这就是它们的日常饮食,不过主人并不会给它们喂太多。”[ 见《库克航海日志》第七卷。]
既然我们谈到了鱼,我不妨插一句普林尼的话,他说:“亚历山大大帝的舰队指挥官们曾讲到过住在阿拉比斯河沿岸的格德罗西人,他们习惯于用鱼的颚骨做屋门,用鱼骨做屋顶的椽。”斯特拉波[ 斯特拉波,古希腊地理学家、历史学家,著有《历史学》(43卷)和《地理学》(17卷)。]也曾在《地理学》中谈到过食鱼人。“阿杜安说,在他那个时代的巴斯克人经常用鲸鱼的肋骨做花园的栅栏,有的肋骨长达20英尺。居维叶[ 居维叶(Cuvier,1769—1832),法国动物学家、古生物学家,比较解剖学和古生物学的奠基人。]说,如今在挪威,人们仍在用鲸鱼的颚骨来做建筑物的横梁和柱子。”(普林尼的《博物志》,博恩译本,第二卷,第361页。)希罗多德[ 希罗多德,古希腊历史学家,他把旅行中的所闻所见以及第一波斯帝国的历史记录下来,著成《历史》一书。]在提到色雷斯的普雷西亚湖畔的居民时说:“他们把鱼给他们的马和牲口当饲料。”
普罗文斯敦显然是一个人们所说的那种欣欣向荣的小镇。有些居民问我,是不是他们看上去过得并不那么富裕。我说我可没那样认为,并且问他们的救济院里有多少人。他们回答说:“哦,只有一两个年老体弱或痴呆的人。”那里的房屋和商店的外观看起来让人以为他们很贫穷,实际上里面却华丽而舒适,这证明他们过得一点都不穷困潦倒。在安息日的早晨,你或许会碰见一位衣着讲究的女士艰难地从沙丘间走过,她刚从教堂出来,从外观上看,那里并不是适合她待的地方,但毫无疑问教堂的内部装饰与这位女士的服装极为相称。至于当地居民的精神世界,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曾与街上一些萍水相逢的人短暂交流过,他们言谈粗俗,可以说没有太大出息,然而却纯朴智慧,这令我感到惊喜与失望交加。而且,第二年夏天我还受邀去拜访了一位镇上的居民。那是一个安息日的傍晚,他坐在门口迎接我。然而遗憾的是,虽然他享有开门迎客的美名,可他的大门上却挂着一个完好无损的大蜘蛛网,这可是个不祥之兆,于是我当时就溜之大吉了。
这个周一一大早,无论是海洋上还是陆地上都没有一丝风,我想我们将会顺利地横渡科德角湾。渔民们期盼今天不要像昨天那样又冷又刮大风。像这种前后两天反差强烈的天气在这里并不常见。今天是小阳春的第一天,可是接近中午时,我们发现镇子后面沙地上的水坑表面依然覆盖着一层昨夜形成的冰。由于风吹日晒,我脸上许多地方都破皮了,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暴晒两天也无法阻挡我四处漫游的热情。我们到尚克-佩恩特沼泽附近的丘陵一带游览一番后,便在最高的沙丘上坐了下来,俯瞰整个普罗文斯敦镇。在两个小沙丘之间有一块横跨空中的长长的独木桥,几个男孩儿想在上面放风筝,可是没有成功。那天上午,我们就这样坐在那里眺望宁静的海港,等待从韦尔弗利特驶来的船舶,当我们听到它在长角鸣响的汽笛声时,我们就可以准备上船了。
在此期间,我们尽可能多地从那几个男孩儿那里打听一些我们想了解的东西。普罗文斯敦的男孩儿都是水手,具备水手的好眼力。去年夏天的一个星期日早上,在距离普罗文斯敦港七八英里的高地灯塔那里,我们想了解一艘名叫“奥拉塔”的游艇是否已从波士顿抵达了那里,这样我们就可以搭船回去了。一个10岁左右的普罗文斯敦男孩儿刚好在我们旁边,他说那艘船已经到了。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我看见它刚进港。”我非常吃惊他竟能在如此远的距离外从众多船只中准确地辨认出那艘游艇来。他说那是因为那里并没有几艘那种二桅纵帆船,所以很好辨认。帕尔弗里在巴恩斯特布尔演讲时曾说:“鸭子爱水的天性还不如巴恩斯特布尔的男孩儿(他本应说科德角的男孩儿,这样才更全面)。他们从学步车里跳进船上就像是从母亲的怀里跃上桅顶一样。他们从刚会说话时起就能背出罗盘的32个方位,在刚会放风筝时就已经会收帆、缩桅和掌舵了。”
这一天最适合坐在小山岗上俯瞰大海和陆地,并在那里沉思默想。捕鲭船队正在迅速驶离海港,纵帆船一艘接一艘地绕过海岬,仿佛清晨的鸟儿飞离巢穴前往田野那样壮观。在紧靠镇后的丘陵之间,每个角落都挤满了外形似海龟一般的盐厂棚屋,海边闲置的风车排列成行。一个把太阳当作熟练技工并只有一个学徒干杂事的大企业是通过何种简单粗陋的化学过程获得了各种生活必需品的,这确实值得一看。这种工作适合大热天做,即使是在阳光最强烈的时候也要继续工作。这与淘金和淘钻石有着天壤之别,但却比那些工作有趣得多。大自然十分愿意帮助人类获取生活必需品。我在赫尔看到的一家钾碱厂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把海藻的茎烧成灰放入水中煮沸熬干。可以肯定的是,几个乳臭未干的爱尔兰人在实验室中搞的那些分解,根本就不能算化学。在同等面积的土地中,这里的盐产量要高于其他地方,据说是由于沙丘会反射阳光,而且没有一滴淡水注入海港。有人认为下点儿小雨不仅能净化空气,而且还能使盐分更加稳固且质量更好,因为天气酷热的时候,盐中的水分不易蒸发,这和油漆在炎热的天气里不易干是一个道理。但如今,科德角同许多其他地方一样,人们纷纷将盐厂拆除或出售用以换取木材。
我们站在山上俯视,居民们的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我们眼前,仿佛他们生活在一个没有屋顶的房子之中。他们正在忙着将腌鱼晾晒在房屋周围用柳条编成的晒鱼架上。为了晒鱼,他们的后院扩展得像前院一样大,于是每户人家前院后院的鱼都连成了一片。每户院中都有一间小屋,那些宝贝就存放在这些小屋里,人们将它们推出后有条不紊地铺开晾晒。我们发现,即使是这种铺鱼晒鱼的工作也蕴含着丰富的技巧和工艺,而且需要合理的统筹分工。有个男人为了使他的鱼离邻居家那头已经把脖子伸过栅栏的奶牛远一些,便把晒鱼架后撤了几英寸。这种工作看起来很像家务事,就像晾衣服一样,因此在这个县的一些地方,有的女人也参与到这项工作中来。
我在科德角的一些地方注意到了一种很特别的晾衣架,他们将树枝铺在地面上,用篱笆把它们围起来,然后把衣服晾在树枝上以避免沾上沙子。科德角人的晾衣场就是这样的。
沙子是这里的大敌。有些山岗的顶部被篱笆围了起来,而且还挂着禁止任何人入内的警示牌,这是为了防止人们行走时将沙子搅动起来,导致沙子被风吹走或引起滑坡。居民想用树木做晒鱼架、豆藤杆、豌豆架之类的东西,必须经过政府的批准才可以去镇子后面砍树,不过我们听说,他们可以在镇区之内随意移栽树木。沙子会像雪一样飘移,有时候,居民房屋的底层虽然有墙来挡沙子,但依然会被沙子掩埋。过去,为了能让风沙从房子下面通过,房子都建在木桩上。现在我们在这里仍能看到几座建在木桩上的老房子。它们周围那些新建的房子,或多或少对它们起了保护作用。有一座学校就在我们所坐的山岗下,屋里面的沙子已经没过了课桌桌面,老师和学生当然早已离开教室。或许是某天他们一时疏忽忘了关窗,或是没有把窗户上的破玻璃补好,就导致了这个结果。不过有个地方却打出这样的广告:“此处出售细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有路过此处的居民应该也都看见过它,这很好地说明了若一个人把自己和最没用的一种东西结合起来,就可以赋予那东西价值。根据这一原理,整个科德角的背面也已被人们赋予了某种价值,不过我想,他们打出的广告如果是“肥沃的土壤”或是“消除细沙”,哦,对了,还有“鞋里不再进沙”这种,一定会更具**力。我们俯瞰小镇的时候,似乎看到一个住在木板街道尽头的人,他穿着一双雪鞋,正按“之”字形路线走向小镇,但我不敢确定。在一些关于普罗文斯敦的图画中,从未画出过居民脚踝以下的部分,或许那部分被埋在了沙里。然而普罗文斯敦人斩钉截铁地对我说,他们穿浅口鞋在路上行走也不会将沙弄进鞋内,因为他们已经掌握了如何避免这一现象发生的技巧。有个人说,要是在夜里发现自己的橡胶底浅口帆布鞋中有几粒沙子,他会感到很惊讶的。他还说,在年轻女性中流传着一种方法,每走一步就能甩出去鞋里的沙子,而外地人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学会。公共马车的轮胎一般都有5英寸宽,而科德角的沙比别的地方要深一两英寸,因此那里的四轮运货马车的轮胎也要比普通的宽一两英寸。我还在那里见过一种婴儿车,轮胎有6英寸宽,可以保证车轮在沙层表面滚动。车轮越多,马越轻松。然而我们在普罗文斯敦逗留的两天里却只看见了一辆马车,而且拉的是一口棺材。那里的人通常不坐马车。第二年夏天,我只见到了那辆载我行进了30竿路程送我去港口的双轮马车,除此之外一辆马车也没看见。不过我们从史书中读到,1791年的普罗文斯敦有两匹马和两只公牛,我们还听说,我们在那里的时候除了那匹拉公共马车的马,还有另外几匹马存在。据巴伯的《通史》记载:“带轮的运输工具在这里十分罕见,因此当地年轻人视其为奇异之物。这里的少年熟知海上航行,却对陆上交通知之甚少。当他们看到街上行驶的马车竟能在没有舵的情况下毫不偏离方向时,惊讶得目瞪口呆。”在普罗文斯敦听不到车辆行驶的声音,即使有车,也没有声音。有些人在傍晚时分骑马进过旅店,马蹄扬起沙尘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作家在稿纸上洋洋洒洒地书写时发出的声音,然而却从来听不到马蹄的嘚嘚声。如今,这里的马和马车肯定比过去多多了。科德角不会有积雪,那里的雪不是被沙吸收就是被风吹走了,因此在那根本见不到雪橇,雪橇在人们眼中是一种极其新鲜的玩意儿。
不过科德角的居民通常不会对他们的“土地”有任何怨言,反而会对你说,这样的大地上更加适合晒鱼。
在这片满是荒沙的大地上,竟然有三间礼拜堂和四间规模相当的校舍,只不过为了保护那几块土地的平坦和稳固,周围围绕着密不透风的木板栅栏。许多居民住宅的四周不出1英尺的范围内也围起了类似的栅栏,这也使小镇少了许多应有的欢快和友好氛围。他们告诉我们,由于这10年来禁止随便放奶牛,而且对流向村落的沙子采取了阻挡等一系列措施,沙害已基本得到了控制。
1727年,普罗文斯敦被政府授予“特殊优惠待遇”,以此促进其发展。这片地方曾几度接近废弃,可现在的土地价格却非常高昂,不过土地所有权最初的归属是凭借对土地的占有和利用而得来的。州政府拥有镇区的所有权,因此只需一份契约就可以将土地转让。然而尽管街上的地价很高,但如果你想拥有一块土地或沙地,只需要向那里扔一块石头,或将其擅自利用起来,就可以达到目的。
在科德角,石头非常稀少。我在那里溜达的时候,只在几个地方的路面和岸墙中发现了几块夹杂在建筑材料中的小石头。据说他们禁止船只从海滩上运走石头作为压舱物,由于石头少得可怜,常有船员在夜里上岸偷石头。我听说奥尔良以南,没有一段堤岸的岸墙是完好无损的。然而在伊斯特姆,我看见一个人正在用他所谓的那些“大石头”来加固自己新房的地基,他说那些石头是他的一位邻居辛辛苦苦收集了多年后转让给他的。这真是一份厚礼,几乎可以同转让给加利福尼亚的“暗礁”相提并论。还有一个人在帮他干活,这个人似乎喜欢仔细观察大自然,他看我是外乡人,便告诉我附近有一块“周长42步,高达15英尺”的巨石,因为我不会把这块石头带走。我想,这里的居民应该都知道科德角“前臂”处的那几块巨大岩石吧。在这里,我还遇到了一个对矿物学略知一二的人,但我猜不出他是从哪里学到这些知识的。我想,他应该去内陆游览一番,比如科哈塞特或马布尔黑德,因为那里一定会有有意思的地质学难题等着他。
高地灯塔砌井所用的石头是从辛厄姆运来的,但科德角的井和地窖一般都用砖来堆砌,当然,砖也是从外地运来的。地窖与水井一样,被砌成圆形,这样是为了减少沙对地窖所产生的压力。据说地窖造价很低,直径通常只有9至12英尺。当然,如果你生活在沙漠中的话,就不需要一个大地窖来贮存你的根菜作物了。以前,普罗文斯敦人饱受流沙之苦,流沙将他们的地窖全部冲毁,因此他们不在地窖里储存蔬菜。韦尔弗利特有个农民种了50蒲式耳的马铃薯,他带我参观了他的地窖,那个地窖直径约有9英尺,就像个地下蓄水池,不过他的谷仓下面还有个同样大小的地窖。
在科德角的海边,你只要随便向下挖几英尺深就会挖出淡水,不过我们觉得那些淡水味道很差,然而那里的居民却说那些淡水很不错,他们应该是在与海水做比较。一些资料中这样描述特鲁罗:“在海岸附近挖井时,若是低水位,或者说初潮,那么井里面是没有水的,随着潮水上涨,井里的水也满了。”显然,位于沙的最下层的海水把淡水顶了上来。即使是在干旱时节,普罗文斯敦海滩上的园子里依然是一片翠绿,倘若你对此大吃一惊,当地人会告诉你那是因为潮水将淡水顶了上来,为园子里的蔬菜提供了水分。海洋中有些地势很低的沙洲,甚至那些只有在退潮时才会露出水面的沙洲中都蕴含着淡水资源,为口渴的航海者提供淡水。这是个很有趣的现象。这些沙洲就像是巨大的海面,能够吸收降落在它们上面的雨露,又能将这些雨露与周围的海水隔离开来。
普罗文斯敦港称得上是个几乎完美的理想港湾。我们站在高处俯瞰,可以看到大部分的科德角湾和一片辽阔的海洋。这个港口朝南,那里没有礁石也从来不会冰冻。据说人们在那里只见过偶尔从巴恩斯特布尔或普利茅斯漂来的浮冰。德怀特说:“在美洲海岸肆虐的风暴一般都是从东面刮来的,向风的海岸在200英里内没有其他的海港。”格雷厄姆曾对这个海港及其附近的水域进行过详细而全面的勘测,他说:“这个港口水域宽且深,容量大而且锚泊很好,同时又是十分安全的避风之处。凭借这些优越条件,它成为沿海最重要的港口。”这个海港既属于科德角,又属于马萨诸塞州的全体渔民。在普利茅斯成为定居地之前的好多年,航海者们就已经发现了这个海港。在约翰·史密斯船长1614年所绘制的新英格兰地图中,这个海港又被称为“米尔福德港”,而马萨诸塞湾则被称为“斯图亚特湾”。查尔斯王子殿下给科德角更名为“詹姆斯角”,但即便是王子也没有权力将一个名字改得更糟糕。正如作家科顿·马瑟所说,科德角“这个名字我认为永远不会失去它的历史意义,除非有人看见一大群的鳕鱼在那里最高的山顶上游泳”。
许多早期航海者都是意外上钩的,意思是他们都是偶然间闯入这片海湾的。随着科德角先后成为新法兰西、新荷兰和新英格兰的一部分,在后来相继绘制的地图上,分别有法语、荷兰语和英语地名,星星点点地分布在科德角。有一幅地图把普罗文斯敦港命名为“福伊克湾”,巴恩斯特布尔湾为“斯塔滕湾”,其北面的海叫作“北海”。另一幅地图上,科德角的顶端叫“斯塔滕霍克”。还有一幅地图是这样绘制的,上面科德角的顶部有诺尔德齐、斯塔滕霍克和希特霍克,整个科德角叫作“新荷兰”,但是在剑桥发现的那一份并没有出版日期。此外,还有一幅地图把雷斯角和伍德恩德的海岸叫作“贝弗切尔”。由尚普兰绘制的深受欢迎的新法兰西地图,包括我所知晓的那幅古老且尚可辨认的如今属于新英格兰沿海地区的地图,都把科德角叫“白色海岬”。这一名称源于科德角的沙滩颜色。1605年,德蒙特[ 德蒙特,尚普兰探险活动的赞助人。]和尚普兰曾到过这里,第二年普瓦特兰库尔特和尚普兰到此处进行了深入的探索。尚普兰在他的《旅行》一书中对这两次探险做了详尽的描述,并附有这一海湾两处港口的海图和水深,一处是“凶险沙洲”,一处是“命运港口”——查塔姆港。奥格尔比在他的美洲地图中采用了这两个地名。他还详细描述了野蛮人的生活方式和习俗,并用整版的插图描绘了那些野蛮人突然袭击并杀死五六名法国人的场景。后来法国人也杀死了一些土著人,而且还想抓走几个带到罗亚尔港去把他们放在手磨里碾碎作为报复。
值得一提的是,1604年至1608年间,法国人对现在的新英格兰沿海地区的探险情况在英文著作中并没有恰当或准确的记述,然而不得不承认,当时的法国人已在圣奥古斯丁以北的地方建立起了第一块欧洲人殖民地。如果这是英国人,当年的业绩就不会是这样了。这一疏漏可能是由于尚普兰在他的《旅行》早期版本中没顾上把这点写进去。但我认为,这是最不同寻常的也是最令人感兴趣的一章。《旅行》一书可以说是英国清教徒到达北美洲创建普利茅斯之谜之前的新英格兰史,这段文字在一部四开本的书中占据了160页篇幅,可能是历史学家和普利茅斯岩的雄辩家都不知道的一段历史。和其他研究德蒙特探险活动的学术权威一样,班克罗夫特[ 班克罗夫特(Bancroft ,1800—1891),美国历史学家、政要,著有10卷本《美国史》,被誉为“美国历史之父”。]对尚普兰只字不提,也不说尚普兰曾到过新英格兰沿海。虽然他拥有“德蒙特研究的引路人”这一称号,但在另一种意义上,他是那次探险的历史创造人,也是最杰出的人物。霍姆斯、希尔德雷斯和巴里,看来所有提到尚普兰的历史学家都引证了1632年的版本。这个版本把我国港口的单幅地图都删掉了,而且删掉了近一半的文字说明,因为作者后来到太多地方去探险了,遗忘掉其中一部分也是无所谓的事。希尔德雷斯在谈到德蒙特的探险时说:“他调查过佩诺布斯科特河(1605年),这条河是普林[ 马丁·普林(Martin Prin,1580—1626),英国探险家。]在两年前发现的。”但他却只字未提尚普兰为德蒙特而对这条河所做的全面考察,其时间是在1604年(霍姆斯说是1608年,而且引证材料出自珀切斯)。他还说他按照普林的航线沿着海岸“到达了科德角”,他把这个海岬叫作“凶险的沙洲”。普林没有提起那里的一条河。贝尔纳普说这条河是韦默斯于1605年发现的。戈杰斯1658年在他的著作中说,1606年普林“发现了所有的河流和港口,这绝对是千真万确的”。我看没有比这更绝对的说法了。班克罗夫特让尚普兰发现了缅因州更靠西面的一些河流,但他却绝口不提佩诺布斯科特河。不管怎么说,这条河两岸的广阔土地一定是他发现的。普林离开英格兰大概有6个月的时间,而且只是从科德角的这个部分驶过,而法国人大概没有听说过普林这个人,也不了解他曾为了寻找合适的移民定居地耐心地在沿海进行了几年的探险,并且对沿海的港口进行了水深测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