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上的灯还在照射四方,而此时的海面上已泛起淡淡的银色光芒,这说明太阳正在缓缓升起,于是我赶紧起床去观赏海上日出。我确信太阳是从小溪附近一个干涸的河床下钻出来的。
从澎湃深邃的大洋中
太阳爬上天空,
将光芒又一次洒向大地。
此时,海面上已然有点点白帆,那是捕鲭的渔民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北面的船队正在绕过海岬一拥而上,另一批船则顺风驶向查塔姆。我们这位主人的儿子也刚刚出发,赶上了北面船队中一艘仍在港湾里徘徊的船,那艘船显然掉队了。
在我们离开灯塔之前,不得不用油脂把鞋子仔细擦拭了一番,因为这些天一直在夹杂着海水和沙砾的海滩上行走,我们的鞋子已经变红变脆了。不得不承认的是,海滩也有它好的一面,因为在这里,即使是非常泥泞的地方也超乎寻常的干净,更何况这里并没有泥泞不堪的道路。上下船的时候,虽然也会遇到泥水四溅和蛤蜊体液乱喷的情况,但你最心爱的黑裤子上并不会留下一点污渍和泥迹,然而在乡间行走时,就免不了弄脏裤子。
我们听说在我们离开之后没几天,普罗文斯敦银行就被盗贼洗劫一空了,于是警察立即从普罗文斯敦赶到灯塔这来调查我们的情况。实际上,他们一路上都在追踪我们,并且已经推断我们之所以选择科德角背面的那条不同寻常的路线,而且步行回去,就是为了寻找一条作案后便于携赃物潜逃的捷径。科德角地势狭长,而且光秃秃的毫无遮掩,陌生人来到此地要想不被当地人知道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在夜里遇到海难后来到这里。因此,盗窃案发生后,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怀疑到了我们这两个刚刚从那里经过的游客身上。要不是我们恰好先一步离开了科德角,可能现在已经被逮捕了。然而真相大白,真正的盗窃犯是两个来自伍斯特县的年轻人,他们随身带着三叉钻头,据说作案过程非常迅速。至于我们,只撬开过科德角大自然的“金库”,我们只从那里带走了一枚法国克朗、一些贝壳和卵石,以及写作这篇文章的素材而已。
我们在另一天(10月13日)又一次来到了海滩,沿着波涛澎湃的海岸悠闲漫步,决心让这样的时光永远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对乡下人而言,大西洋看起来就像一口池塘,我们希望在它保持这种姿态的时候在心灵上与它融为一体。我们仍觉得大西洋的彼岸就在我们眼前,海面比前一天更加闪亮耀眼,而且我们看见了“海浪那无数个腼腆的微笑”,但有些也是龇牙咧嘴地大笑的,由于风还未停,巨浪不断拍打海岸,溅起层层浪花。我们从那里向东望去,彼岸离我们最近的海滩是西班牙的加利西亚省,那里的首府是圣地亚哥,然而古代诗人却认为这份殊荣属于亚特兰蒂斯或西方极乐群岛,但如今人们已经知道天堂在更遥远的西方。起初我们与葡萄牙的杜罗河平行前进,然后我们向前走了没多远就到了加利西亚和蓬特韦德拉港了,可是由于风浪太大,我们没能进去。之后我们遇到了从东北方向向我们伸来的陡峭的菲尼斯特雷角,它向我们摆出了一副傲慢的样子,我们反唇相讥:“这里是科德角,陆地的起点之角。”北面有一个小缺口,陆地只是我们看到的幻象,那只是海市蜃楼而已,我们知道那里是比斯开湾,于是我们引吭高歌:
我们将躺在比斯开湾,
直到明日到来!
东偏南一点就是帕洛斯,那里就是当年哥伦布起锚的地方。再远一点是赫拉克勒斯[ 赫拉克勒斯,希腊神话中最著名的英雄之一,他完成了12项被誉为“不可能完成”的伟绩,还解救了被缚的普罗米修斯,隐藏身份参加了伊阿宋的英雄冒险队并协助他取得金羊毛。]立起的石柱,但由于朝阳照射在我们脸上,我们看不清那些石柱,于是我们大声询问石柱上写的是什么,当地的居民大声回答说“无更高点”,而随风飘来的声音却是“更高点”,当声音越过西边的海湾再传回的回声则是“高点”。我们在浪涛声中向他们讲述远西地区才是真正的西方之国,也就是白昼的终点、日落之处,太阳在那里沉入太平洋。我们建议他们把那几根石柱立在加利福尼亚的海岸上,因为人们都去那里了,那里才是现在唯一的“无更高点”。结果他们站在海边的悬崖上显得有些垂头丧气,因为我们突然夺走了他们的优越感。
我们捡到了一件儿童玩具,是一只被拆开的小船,可能是在蓬特韦德拉被丢弃的,但我们没想通他们丢掉的东西为何会被冲到这里来。
随着我们一步一步地走近特鲁罗与普罗文斯敦之间的科德角腕部地区,地形变得越来越窄,海岸也越发明显地向西倾斜。在东港溪的源头处,大西洋与科德角湾的潮水只有一片6竿宽的沙洲相隔。从克莱庞兹到位于科德角尽头的雷斯角,大约有10英里,这一片沙洲的地势渐趋平缓,但最高的地方仍高出海平面七八十英尺。由于从海上远远望去就像很多岛屿,这一区域被称为“群岛”。在“群岛”上不仅可以看到科德角湾,还能将大西洋尽收眼底,因为那里没有任何树林和山丘来阻挡视线。从那里开始,沙滩所占的面积也越来越大,最终,海与海之间最狭窄的地方全都连成了一片沙滩。从特鲁罗的海岸到普罗文斯敦的海岸,有三四英里都无人居住,七八英里内也只有零星的三四座房子。
我们拖着沉重的脚步沿着大西洋的边缘缓缓地向前走,退潮后的浪会迅速渗入沙滩。我们有时会爬上岸边的沙丘。无论是在沙滩上还是沙丘上,我们都能望见北面10至15英里远的海岬,有捕鲭船队不断地绕过去。数不清的纵帆船一艘接一艘地驶过,形成了一座海上城市。由于船只过于密集,许多船看上去仿佛撞在了一起,一会儿统一左舷抢风航行,一会儿又纷纷右舷抢风航行。约翰·史密斯船长[ 约翰·史密斯(John Smith,1580—1631),早期英国殖民者、探险家,在弗吉尼亚建立了第一个永久英国殖民地。]在1616年时对渔业提出了一些建议,并称其为“不值一提的捕鱼手艺”,而我们看到新英格兰人在他的建议下竟做得如此出色,他们把这门手艺发展到了一个不可估量的高度。尽管史密斯当年曾把荷兰人看作新英格兰人在这方面的竞争对手,认为“荷兰人在捕鱼技能方面极具天赋,而且对自己的出路也一清二楚,因此无人能与之较量。他们拥有两三千艘各类渔船,比如小捕鱼船、平底船、尖尾船以及托德等。他们还培养出了许多水手、航海家、军人和商人,这些人做起这一行业来永远不知疲倦,总是废寝忘食地投入其中”。然而如今,新英格兰人已经与荷兰人势均力敌了。在我们所看到的那无数艘渔船中,也有上述的那些船,而且种类更加繁多。甚至当时,在我们“著名的祖先”带着他们“举世无双的夫人”踏上普利茅斯岩的前几年,就曾写道:“纽芬兰每年装运近800船营养不良、骨瘦如柴的咸鳕鱼干和腌鳕鱼。”可见,他们每年的鱼货供应都来自欧洲,那他们为何不在这里建立一块殖民地专门养殖鱼类来自给自足呢?“在我所见过的世上四块荒无人烟的土地中,”他说道,“如果我有能力将其中一块变为殖民地,我一定会选择这里,别处哪儿也不去。即便是殖民地不能自主,但只要我们随遇而安,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环境,那么就算受冻挨饿也没什么可在乎的。”在那里,人们可以“一出门就捕到鱼,每天夜里可以随心所欲地生火取暖或安枕于岸上,还可以心满意足地与妻子儿女待在一起”。他在那时已经预言“新英格兰的新村镇将会怀念他们的往日时光”,他们了解在陆地的“中心和内部” 会有怎样的发现,“甚至看到了陆地的边缘”,等等。
这一切的预言都已成了现实,而且远不止这些,但如今荷兰人又在哪里呢?荷兰人已经取得了名副其实的胜利。从史密斯的建议到伯克[ 埃德蒙·伯克(Edmund Burke,1729—1797),英国作家、政治家,他主张对北美殖民地实行自由和解的政策。]的颂词,相隔时间并不太长。
我们仍可以看见捕鲭船一艘接一艘地绕过科德角顶端,“掀起的水花令所有航道都染成了白色”,我们目不转睛地凝视了每艘船片刻,那情景仿佛一场别开生面的水上运动会。在乡间,只有那些不爱干活的男孩儿和游手好闲的人才会在下雨天去钓鱼。然而在科德角,似乎所有壮汉和能够帮上忙的男孩儿都乘游艇出海去游玩了,回来上岸后会喝一碗海鲜杂烩汤。《地名词典》上郑重其事地告诉你,这些村镇有多少大人和孩子从事猎捕鲸鱼、鳕鱼和鲭鱼的职业,有多少人去纽芬兰海岸或拉布拉多沿海、贝尔岛海峡或沙勒尔湾(水手们称它为夏勒尔);好像我有必要计算一下康科德有多少男孩儿在夏天专注猎捕鲈鱼、狗鱼、太阳鱼、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