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地灯塔01(1 / 1)

这座灯塔被称作科德角灯塔或高地灯塔,是我们马萨诸塞州“最早的海岸灯塔”之一,对于水手们来说再熟悉不过了。那些从欧洲远道而来的人在进入马萨诸塞湾之前,最先看到的通常就是这座灯塔。它距离安角灯塔43英里,距波士顿灯塔41英里,建立在离黏土海岸约20竿的地方。一位木匠正在灯塔附近给谷仓贴墙面板,我向他借来了刨刀、直角尺、水平仪和两脚规,并用那些由船桅做成的墙板中的一块做成了一个简易的象限仪,以大头针为准星和支点,测出了灯塔对面海岸的仰角,然后又用两根鳕鱼钓线测出了其倾斜度,最后,再在墙面板上量出它的高度。海岸高出紧邻的陆地110英尺,高出平均低水位约123英尺。格雷厄姆[ 梅杰·格雷厄姆(Major Graham,1799—1865),美国地质学工程师。]已经精确测量过科德角的极点高度,为130英尺。我所测量的那段沙与黏土混合的海岸与地平线的夹角为40°,但黏土海岸通常要陡峭得多,奶牛和母鸡从来不敢到那里去。向南再走半英里,海岸又增高了15 至20英尺,那里看起来是北特鲁罗的最高陆地。尽管这段黏土海岸非常宽阔,但它流失得也很快。每隔两三竿就有一条小水流往下流淌,这使水流之间的黏土海岸被冲刷成了50多英尺高的哥特式屋顶的形状,一条条分水岭犹如岩石那般崎岖嶙峋,还有一处海岸被海水侵蚀成了奇特的半圆形大坑。

据灯塔看守人说,这段科德角的两边都在逐渐缩小,东岸尤为严重,有些地方仅去年一年就缩小了好几竿,不久后的将来,灯塔肯定要被迫迁移了。根据他所说的数据,我们可以计算出科德角在这里会在多少年后完全消失。他说:“因为我能记起60年前这里的样子。”他的这句话比科德角被迅速侵蚀的现象更令我们大吃一惊,我们惊讶的是这位提供数据的人的生命和精力竟损耗得如此之慢,因为他看上去像只有40岁,因此我们推测,他的年龄可能比科德角的岁数还要大。

在这一年的10月到第二年6月之间,我发现灯塔对面的一处海岸被侵蚀掉了40英尺,而且最后一天又从边缘往里破裂了40多英尺,海岸上到处都散落着新掉落的碎土。但是,我判断这里每年被侵蚀的速度基本不会超过6英尺。仅仅根据几年或一代人的观测而得出的结论很可能是错误的,科德角地质的坚固程度可能无法让我们得到一个十分准确的预测。在一些地方,甚至连一个沉船漂浮物打捞者走下海岸时所踏出的小路也能保持好几年。当地一位老者跟我们说,1798年在建造这座灯塔的时候,按照海岸每年被侵蚀掉一片围栏那么大的面积来推算,预计灯塔可以屹立45年。“然而,”他补充道,“情况却是现在这样。” (确切地说,情况是指需要在离岸边约20竿的地方再建一座灯塔)

海水并没有侵蚀科德角的所有地方,因为有个人曾告诉我,很久以前有一艘船在普罗文斯敦北面失事,至今仍可以看见那艘船的“骨架”。就在现在海岸线以内几竿远的地方,船的残骸一般被埋在沙里,旁边不时还漂来些鲸鱼肋骨。当地居民都说,科德角的两边都受到了海水侵蚀,但是南边和西边的某些地方却在向外延伸,比如查塔姆海滩、莫诺莫伊海滩、比林斯盖特角、长角和雷斯角。美国牧师詹姆斯·弗里曼当年曾说,莫诺莫伊海滩在过去的50年里向外延伸了超过3英里,而且它还在以同样的速度不断扩张。18世纪,《马萨诸塞》杂志上一篇文章的作者说:“英国移民刚刚来科德角定居时,离查塔姆15海里有个韦伯岛,面积为20英亩,岛上长满红雪松,也就是铅笔柏。楠塔基特的居民过去常去岛上运木材。”但他还说,当年那里有一块大岩石,那里的水深有6英寻。瑙塞特港的入口最初是在伊斯特姆,现在已经南迁至奥尔良。韦尔弗利特港内的许多岛屿原来是连成一片的海滩,而如今小船却可以在两岛之间随意穿行了。类似的变化在沿岸许多地方都发生过。

或许海洋从科德角一处取走的东西又给了另一处,这就是拆东墙补西墙,剜肉补疮。在东海岸,陆地似乎全部受到了海水的侵蚀,而且泥土也都被水冲走了,就连海滩上的沙子都被刮到150英尺高的陡峭海岸上,把原来的地面掩埋在数英尺之下。如果你在岸边坐一会儿,你的眼中就会充满海沙,让你目睹一下沙子的存在。海岸就是这样一面被侵蚀,一面又以相同的速度在增高。在当地居民的记忆里,这片沙滩从没停止过向西快速移动,如今已经向西移了“100多码”了——一位作家如是说。因此,一些地方的泥炭草甸早已被深深地埋在沙层下面,若要挖到它们,必须挖开沙层。有一个地方的泥炭草甸**了出来,人们从那里挖了好几英尺厚的沙才挖出泥炭来。这也解释了我们在岸边浪花中所看到的那块大泥炭卵石是从何而来的。一位采集牡蛎的老人曾告诉我们,许多年前他的一头“牲畜”消失了,因为陷入了他家东面靠近大西洋的一片沼泽地里,而20年前,那片沼泽地也全部消失了,可它后来却又在海滩上显露了踪迹。他还说,在天气晴朗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在距离比林斯盖特3英里的科德角湾海底有“大如车轮”的雪松树桩,因此可以推测,那里不久前曾是陆地。还有人告诉我们一件这里人人皆知的事情:许多年前,有一条独木舟被埋在了特鲁罗东港的海湾中,科德角在那里只是狭窄的一段。可是后来那条独木舟却出现在了大西洋的一侧,科德角从它上面翻了过去。一位老妇人对我说:“你瞧,我说的都是真的,科德角一直在移动。”

沿岸的沙洲会随着每次的暴风雨改变位置,许多地方的沙洲有时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曾经在1855年7月的一个夜里目睹了一次风暴和大潮袭击所造成的后果。在灯塔对面的海滩上,南北望不到边际的一片6英尺厚、3竿宽的沙洲被吹得无影无踪,而后却冒出了一块之前从未见过的5英尺高的大岩石,那里的沙滩也变得和那块岩石一样窄了。正如我曾说过的,科德角的背面有回头浪,因此不能在那里洗澡。可上次我们去那里的时候,大海在三个月以前就已经在灯塔附近堆起了一片2英里长、10竿宽的沙洲,潮水淹不过来这里,而且在沙洲与海岸之间留下了一条0.25英里长的小海湾,形成了一个优良的海滨浴场。这个小海湾时常会由于沙洲向北移动而被封闭,有一次,四五百条的牙鳕和鳕鱼都被困在了里面,结果全部死掉了。小海湾里的水逐渐变成淡水,最后形成了沙滩。当地居民肯定地说,这片沙洲两三天后就可能被整个移走,届时那里的水深将达到6英尺。

灯塔看守人说,当大风刮向海滨时,海浪会迅速侵蚀海岸,但当大风往海上刮时,海浪反而不会带走岸上的沙。因为在前一种情况下,风力聚集在紧邻海滩的水面上,为了保持平衡,一股强大的下层逆流会立即返回海上,这股逆流会把沙和一切阻碍它形成的东西卷走,留下一片被侵蚀的海滩;而后一种情况,下层逆流却夹带着沙冲上海岸,因此对于遭遇海难的人来说,如果风是从海上刮向海滨的,则船上的人很难回到岸上,相反则要容易一些。这股下层逆流在它自己制造的沙洲上与迎面而来的海浪相遇,形成了一道屏障,海浪像撞上了一堵直立的墙一样,被碰得粉碎。就这样,大海在把沙洲吞下去之前,像猫斗老鼠一样先将沙洲含在口中玩弄一会儿,但最终还是会将其紧紧咬住。大海排出肆虐的东风来掠夺陆地,可还没等东风带着抢来的猎物走远,陆地便派出正义的西风夺回了一些自己的东西。然而,戴维斯上尉说,沙洲和沙坝的形状、大小及分布情况主要取决于潮水,而并非风和浪。

此外,他还说,如果飓风径直吹向海滩时恰巧你在海滩上,那么你会惊奇地发现,没有一根漂木朝岸上漂来,而是全部被涨潮时强大的北上潮流沿海岸冲向了北面,其速度不亚于人的行走速度,即便是水性再好的人也会被它冲走,不要妄想朝岸边前进一步,甚至连一块坚固的大岩石也被它向北推出了半英里远。他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们,科德角的背面从来没有平静过,这里的海浪通常能达到一人多高,即使是在“风平浪静”时,汹涌的海浪也不会低于6至8英尺,因此小船在此大部分时间都不能下水,不过这却是冲浪的好时机。1606年,尚普兰和普瓦特兰库尔特由于波涛汹涌而未能在此登陆,可是那些尚未开化的野蛮人却能驾着独木舟来到他们面前。法国探险家德·拉·伯德先生于1711年在阿姆斯特丹出版的《加勒比记事》一书中的第530页有这样一段记载:

加勒比的Couroumon是天上的星宿(也就是神),在海上掀起了惊涛骇浪,打翻了许多独木舟。波浪很长,从海滩这头一直连到那头,中间没有间断,因此不管风多么小,帆船和独木舟靠岸时还是不是翻船,就是灌满了水。

但是在海湾这一侧,即使岸边的水也常常平静得如池塘里的水一般。这里的海滩上通常没有船,只有一艘属于高地灯塔的船。灯塔的第二任看守人说离岸不远处有很多鱼,但他在那里已经工作一年了也没下水捕过鱼。在真正需要的时候,救生船往往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到那时,风急浪高,即使你的驾驶技术非常高超也没法把船开出去。前缘呈弧形的碎浪席卷而来,像一道拱门一样径直压向小船,致使船内被灌水或是船头被抬起翻过去。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一根30英尺长的圆木也照样会有此遭遇。

我听说几年前有一群渔民分别乘两条船去韦尔弗利特背面捕鱼,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可是当他们满载而归快要靠岸时,却发现一大排海浪涌向海岸。虽然没有风,可是气势汹涌,他们当然不敢贸然驶入浪中,起初想先驶向普罗文斯敦,但当时天色已晚而且路途很遥远。他们当时已陷入绝境,每当试图接近海岸时,就会看见前面有浪涛卷涌挡住他们的去路,他们已被巨浪吓得不知所措。最后,其中一艘船上的人把鱼都抛下了船,选准了一个有利时机,依靠娴熟的驾船技巧和运气,成功地回到了海岸,但他们却不肯告诉另一艘船上的人应该在何时冲进巨浪。于是,由于另外那艘船的舵手经验不足,他们的船很快就被巨浪吞没了,但所幸的是船上的人员都活了下来。

俗话说,风浪再小也能打散船只。据灯塔看守人说,每当海上刮过强风之后,必将出现三排连续的大浪,而且一浪高过一浪,然后会有一段没有大浪的间隔,如果船想靠岸,就得冲进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浪中。托马斯·布朗[ 托马斯·布朗(Thomas Brown,1605—1682),英国医师、作家、哲学家。]爵士在谈到第十个浪“比其他浪更大更危险”这个问题时,(引自英国牧师布兰

德的《大众古俗》第372页),先引用了奥维德的几句诗——

一个巨浪滚滚而来,它高过所有的浪,

第九个浪头之后,第十一个浪头之前的巨浪。

他接着说:“尽管有诗为证,但这种说法显然是错误的,这种现象也显然得不到证实,因为我们对海岸和大洋都不辞辛苦地仔细考察过。我们认为海浪的这种特殊运动与一般的往复运动一样是有规律可循的,这是一种空想。产生一般的往复运动的原因是不变的,结果也大体一致,而大海的波动只是一种从属性运动,风向、风力、海岸形态、暗礁以及各种障碍物等制约这种运动的因素都是不规则的。”

我们曾在书上读到过,“克莱庞兹”这一地名的由来是“因为这里的船只都在大风中不幸被撞毁了”,我们对这个说法持怀疑态度。这里有一些小池塘,底下就是黏土,以前被称为“克莱匹兹”或“克莱庞兹”[ 英语里面clay(黏土)的发音类似于“克莱”。],或许这个地名来源于此。人们在靠近地表的黏土中发现了水,但我们听说有个人曾在这附近的沙地中挖过井,挖得“直到他眼冒金星”也没看到一滴水。在这片光秃秃的高地上,风力非常强劲,即使在7月也能把那些还没学会如何抗风的小火鸡吹得晕头转向。大风一来,门窗都会被刮进屋内,如果你不想被吹进大西洋,老实躲在灯塔里才是最安全的。在冬季的暴风雪中,谁要是能在海滩上停留片刻,有时甚至能得到人道促进会的奖赏。你若想感受一下最强风暴的威力,那么就住到华盛顿山山顶或特鲁罗灯塔上去吧。

据说,1794年在特鲁罗东海岸失事的船只比巴恩斯特布尔县的其他任何地方都多。虽然自那之后建起了灯塔,但每次风暴过后,我们仍会从报上获悉此处有关船只失事的消息,从这个岬角上有时可以一次看到十几艘遇难船只的残骸。当地居民围坐在家中的壁炉旁,甚至能够亲耳听到船只被撞成碎片时所发出的声音,他们往往都是某一重大海难的见证人。如果能够将这片海滩的历史从头到尾写下来,它必将成为贸易史上令人惊心动魄的一页。

特鲁罗于1700年开始成为定居点,当时还被称为“丹杰菲尔德”,意为危险之地,真是个恰如其分的地名。后来我在帕梅特河附近的墓地里看到了一块墓碑,碑上刻着如下碑文:

特立此碑

谨以纪念

1841年10月3日

那场令人难以忘怀的海上风暴中

沉没的7艘船只上的

57位特鲁罗遇难公民

遇难者的姓名和年龄被他们的亲人刻在了墓碑的各个侧面。据说这些人是在圣乔治海岸遇难的,我听说,只有一艘船漂到了海岬背面的岸上,而困在船舱里的人全部溺亡了,据说他们的家都在这“方圆两英里之内”。丹尼斯也有28个居民在这次大风中丧生。我从报上得知,“在这场风暴刚刚过后的一天,近百具尸体被打捞上岸,都被埋在了科德角”。特鲁罗保险公司由于没有管理这些商船的船长来负责而倒闭了。不过,那些幸存下来的人第二年照常出海捕鱼。我发现在特鲁罗,人们绝口不提船舶遭遇海难的事,因为这里的每家每户都有亲人曾葬身于大海。每当我问:“谁住在那座房子里?”回答往往是:“三个寡妇。”外乡人看见海滨时的感受与当地居民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前者是来欣赏暴风雨中的大海所呈现的别样美景的,而后者则把汹涌的大海看作自己至亲的安息之地。有一位一只眼睛已经失明的打捞沉船漂浮物的老人,坐在岸边,用一根火柴和干枯的沙茅草点着了口里含着的烟斗,当我问他坐在这里是不是因为喜欢听浪涛拍岸的声音时,他回答说:“不,我不喜欢听海浪的声音。”在那场“令人难以忘怀的海上风暴”中,他至少失去了一个儿子,他能给你讲述许多骇人听闻的海难故事,那些都是他目睹的。

1717年,著名海盗贝拉米[ 萨姆·贝拉米(Sam Bellamy,1689—1717),18世纪著名海盗,因对同伙和俘虏慷慨仁慈,得到“海盗王子”“公海罗宾汉”等称号。1717年2月,他掠夺由牙买加返英的贩奴船“维达”号,收入大批象牙、武器、金砖等,但两个月后于现今的马萨诸塞州科德角湾遇上风暴,船只在韦尔弗利特海滩沉没,贝拉米与百余名船员遇难,仅数人生还。]劫持了一艘二桅帆船,贝拉米要求船长驶往离韦尔弗利特不远的沙滩,并向船长承诺,只要把他领进普罗文斯敦港,他就将船还给船长。传说这位船长当天夜里抛出了一个燃烧着的柏油桶,那只桶向岸边漂去,海盗们便跟在后面前进。这时一场风暴来了,海盗的船队全军覆没,100多具尸体躺在海滩上,幸存的6名海盗也全部受到了法律的制裁。韦尔弗利特的史学家说:“时至今日(1793年),依然会偶尔捡到威廉三世与玛丽二世共同执政时期的铜币,以及被称为块形钱[ 6世纪时,西班牙人在美洲制造的重量、含银量基本同本土一致的银币。]的银币。巨浪冲走了沙滩外围的沙,因此退潮时偶尔能看到船上的铁质小舱室(那就是贝拉米的舱室)。”还有人告诉我们:“那次海难发生多年以后,每年春秋两季都有一个行为古怪、样貌丑陋的人来到科德角。人们猜测他是贝拉米当年的同伙,到这里来是为了取走他们藏匿的钱财。这个人死后,人们在他一直系在身上的腰带中发现了许多金币。”

上次来这个海滩漫步时,也就是那场把沙滩吹走厚厚一层沙的大风暴刚过去不久,我到这里想捡一些贝壳和卵石,但没想到我竟捡到了一枚约值1.06美元的法国克朗,就在沙洲陡峭而塌陷的底部下方,在满潮水位线附近的潮湿沙土上。这枚克朗呈暗淡的蓝灰色,看起来像一块扁平的卵石,但路易十五英俊的头像和背面那常见的镌刻文字“赞美主的圣名”仍然清晰可辨。无论上面刻的是什么,在海滩中能够捡到这样一枚硬币,说起来都是令人愉快的。我还辨认出硬币的铸造日期是1741年。起初,我还以为它是我曾多次捡到过的那种旧纽扣,但我用小刀一刮,硬币的银质立刻便显现出来。后来,我在退潮后的沙滩上漫步时,高高举起几个圆形贝壳来哄骗我的同伴,结果他立即脱掉衣服激动地向我跑来。

在独立战争时期,一艘名叫“萨默塞特”号的英国军舰在克莱庞兹附近沉没,舰上的几百名官兵全部被俘。给我讲述这一历史事件的人说,他从未看见有史书提及此事,但不管怎样,他知道有一块银表是其中一名战俘无意中遗留在那里的,这块银表依然会随着这个故事代代相传下去。不过,有些作家倒是记录过这个事件。

第二年夏天,我看见查塔姆方向驶来了一艘单桅帆船,在离这片海岸不远的海上搜寻锚和锚链。船上的小艇已经开始下水作业,而帆船则不断地调整着帆索位置,一找到东西便拖上来吊到船上。这种工作很少见,定期雇佣来从事这一工作的水手会为自己的辛勤劳动得到报酬,这些人在晴朗的好天气里去搜寻之前失去的锚——海员们沉没了的信念与希望,他们信任它,可却被辜负了。水手找到的也许是两百年前在此脱链的古老海盗船或是诺曼人渔船上生锈的铁锚,也许是坎顿或加利福尼亚船上脱落下来的最好的船首锚。假如在心灵海洋的近岸锚地也能如此打捞,那么被吊上来的可能又是受骗的希望之锚和断裂的信念之链!这足以使搜寻者的船沉没,或永远为新的船队做储备。海底到处散落着船锚,有的落在深处,有的落在浅处,有的隐藏在沙中,有的**在表面,有的或许还连着一小节锚链,然而,锚链的另一端又连接在何处呢?许许多多没有结局的故事将留在下次继续讲述,因此,倘若有适用于心灵深处的潜水钟,我们就会看见带锚的铁链,像被醋泡过的鳗鱼那样粗,正徒劳地向拖住它们的海底蠕动。但别人遗失的财富,对我们来说并不是珍宝,我们要寻找的是别人没找到或找不到的东西——我们不做查塔姆人,拖着网打捞船锚。

这片贪婪的海滩记载了多少历史啊!除了遇难船只的水手,又有谁能够执笔呢?多少人都是在危难和悲痛中才看到这片海滩的,这是他们有生之年看到的最后一片土地。想想看,仅这一处海滩就曾见证过那么多的苦难,这是多么令人难以想象的残酷事实啊。古人会把它描绘成嗜血成性的海妖,比女海妖斯库拉[ 斯库拉,希腊神话中吞吃水手的女海妖,她有6个头、12只脚,并且有猫的尾巴。她守护在墨西拿海峡的一侧,这个海峡的另一侧有一个名为“卡律布狄斯”的漩涡,船只经过该海峡时只能选择经过卡律布狄斯漩涡或者是她的领地,当船只经过时她便要吃掉船上的6名船员。]和卡律布狄斯漩涡[ 卡律布狄斯漩涡,在希腊神话中是海神波塞冬与大地女神该亚之女,女海妖斯库拉附近的大漩涡怪,会吞噬所有经过的东西。]还要可怕。特鲁罗的一位居民告诉我,“圣约翰”号在科哈塞特失事约两个星期后,他在克莱庞兹海滩上发现了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女尸已经臃肿不堪,男尸脚上穿着厚重的皮靴,头已经掉了,但“仍在身体旁边”。他因为目睹了这一惨状,一连几周都无法释怀。也许那一男一女本是夫妻,上帝与海洋联手也没能将他们分离,可是最初他们却是由某些微小而偶然的因素在漂泊中结合到一起的。有些乘客的尸体在很远的海上被打捞起来,又被装进箱子沉入海底;有些尸体一漂到岸上就被当地人掩埋了。实际上,海难所引起的死亡人数比保险商所通报的要多。墨西哥湾流可能会把一些人的尸体送回他们家乡的海滨,或是将其抛入某个偏僻的大西洋洞穴里,在他们的尸骨重返陆地前,时间和风雨雷电要用其写下新的难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