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听潮道:“田鼠吃了药无碍,换作受了内伤的野兔,同样一颗药却一命呜呼。显然药丸里加了东西,受过内伤的人,服用之后便会伤势加重,吐血而亡。”
穆云海恍然道:“原来如此。不知伤药里加了何物?”
晏听潮看向卓青峰,“我只是推测,至于加了什么东西,恐怕要请教白堂主。”
卓青峰松了口气,“这事一定要查个清楚,不能让云海蒙受不白之冤。”
穆云海忙道:“师父,弟子名誉是小,神剑庄不可再被人造谣。若是……”
卓青峰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为师自有分寸。云照,你请白堂主再来一趟。云海你去安排一桌好菜,白堂主远道而来,当好好款待。听潮也多年未曾回来,晚上叫大家一起来揽月楼吃饭。”
等穆云海和李云照出去之后,晏听潮问卓青峰:“师父对怀善堂可熟悉?”
“我和怀善堂的老堂主是挚友。这伤药的方子,还是多年前他赠予为师的。老堂主膝下两个儿子,长子少成专攻医术,次子少荣喜欢研究毒物。老堂主生前更喜欢少成,把一些秘方都传给了他。老堂主过世后,少成和神剑庄走动不多,少荣因为儿子拜在云深的门下为徒,和神剑庄关系不错,逢年过节亦会给为师和你七师兄送些礼物,所以为师这才悄悄请他过来。”
“二堂主的为人如何?”
“他医术高明,且善于制毒,江湖声誉不错,至于为人如何,我倒不甚了解。你怎么问起这个?”
晏听潮默然片刻,“因为寻林是我见过的第三个同样死状的人。”
卓青峰一惊,“第三个?还有谁?”
晏听潮道:“第一个是我大哥。”
卓青峰愕然:“你大哥?他不是因病而亡?”
“我大哥为天目阁劳心劳力多年,身体虚垮,这两年开始服用国师天以道人的养生丹。病逝之时他也曾吐血,血色微蓝,我以为是养生丹所致,并未多想。直到前不久,梅州杏林药铺的许义深找到我,要天目阁替他寻找失踪的女儿。我直言不讳告知他女儿应当早已不在人世,一急之下,许义深当着我的面吐了血,竟然和我兄长是一模一样的情况,血块凝结,血色发蓝。我这才起了疑心,于是接了许夫人的酬金前往梅州,想要探明真相。可惜,许员外已经过世,许夫人也服毒自尽。”
卓青峰越发惊讶,“竟会这样?”
“许夫人临终前说,许义深只不过是个傀儡,杏林药铺背后另有主人。我在许家找到药铺的账本。发现杏林药铺和怀善堂的交易十分可疑。我怀疑许义深的死,和怀善堂有关。”
卓青峰:“所以你怀疑白少荣在药丸里动了手脚?”
“我不敢乱加推测,毕竟白堂主的说法也无懈可击,毫无破绽。伤药的的确确无毒,寻林也的的确确是重伤而亡。再者,我想不通,白堂主为何要陷害大师兄?”
卓青峰负手在屋里踱了几步,“白少荣和云海的确没什么恩怨,没道理要害他。但如果是神剑庄的其他人串通了白少荣,在药丸里加了东西,想要陷害云海呢?”
晏听潮很谨慎地回答:“这只是徒弟的猜测,不管轻言妄断。”
卓青峰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没有证据,只是推测,如何能定人的罪,让人心服口服。”
“那师父可知神剑庄内谁人和白堂主关系最为亲密?”
“他和云深关系最好,因为白一麟是云深的徒弟。不过,云深是个老好人,和谁关系都好,若不然也不会有个谢菩萨的名号。”
晏听潮若有所思,“七师兄会不会害大师兄呢?”
“你怀疑你七师兄?”
晏听潮忙道:“师父,弟子只是随口问问。只不过听大师兄说,平素去他房间最多的,除了寻林便是寻真,二师兄和七师兄时常找他下棋。”
卓青峰打断他,下颌冲着门外微抬,“白堂主到了。”
院外隐隐传来脚步声,晏听潮明白师父的意思,不再多说。
不多时,李云照领着白少荣进来。
白少荣一脸惭愧,进门先长揖赔罪,“少荣思虑不周,险些误害了穆兄,请掌门恕罪。”
卓青峰忙托起他,“白堂主说的都是真话实话,何罪之有。那药丸的确无毒,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关窍。”
白少荣一脸愧色地望向晏听潮,“若非晏公子机智过人,及时阻止穆兄,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晏听潮谦虚道:“白堂主谬赞,在下只是误打误撞,恰巧想到这点而已。”
卓青峰打开药盒,“请白堂主看看这药丸中到底加了什么东西,以至于能让受伤之人,吐血而亡。”
白少荣拿起一颗药丸,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又仔细看了看,最终叹口气,微微摇头。
“这伤药原本就有二十七味药材,碾磨成齑粉,气味形态混杂融合,实在是无法辨别其中到底加了什么东西。”
晏听潮问道:“白堂主见多识广,可知有何药物,能让受伤之人出现这种情况,尤其是吐血发蓝?”
白少荣有点尴尬,“血色有异,当是中毒之症。可银针验证,却偏偏无毒,在下行医多年,实在也是头一遭遇见这样的棘手问题。”
说罢,他又补了一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西域海外,蛮夷之地尚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怀疑这东西,并非我中土所有。”
卓青峰虽然对这回答极度失望,却也不便表露,只得附和道:“白堂主说的有道理。”
白少荣要将药丸放回盒中。
晏听潮拦住他,用手帕接过那颗药丸,包好单独放在盒子里。
李云照和白少荣都面露不解之色,但也不便多问。
卓青峰叹了口气,“此事必定是神剑庄的人所为。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还请白堂主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对外不要宣扬。”
白少荣忙道:“卓掌门是家父的挚友,少荣怎会在外面多嘴,况且一麟还是神剑庄的弟子。少荣定会守口如瓶,绝不会多提一句。”
卓青峰再三道谢。
夜晚的酒宴办得十分丰盛,卓青峰的七位弟子悉数前来作陪,白一麟沾了父亲的光,破格跟着师父谢云深一道参加。
卓青峰当着众弟子的面,直言不讳,神剑庄内有奸佞小人,调换药丸害死寻林,嫁祸穆云海。若是找到该人,必要逐出师门,绝不姑息。
几位弟子听罢面色各异。
卓青峰心知肚明,这事要查出来太难,所以这番话也是敲山震虎。
等酒宴结束,晏听潮叫住小白,“叫你师姐过来一趟。”
周小山来到揽月楼,晏听潮正在门外等她。
清汤寡水没吃饱的人,脾气也不是太好,闷声闷气地问他:“阁主叫我何事?”
晏听潮瞄了一眼她寸步不离的腰包,“你易容所用的黄蜡纸可在?”
“在。”
周小山本想问他,你为何知道我有黄蜡纸,转念一想,他也是易容高手,估计这东西他也经常用。
黄蜡纸是易容高手用来制作人皮面具的工具,把蜡纸附在人脸之上,不仅能复制出一模一样轮廓,甚至每条皱纹都能和本人一根不错。
“你跟我来。”
晏听潮领着周小山进了揽月楼拜见卓青峰。
“师父,这是七师兄以前的弟子周小山。”
周小山忙不迭地长揖下拜,“见过师祖。”
“这娃娃的名字有些耳熟啊。”卓青峰摸着胡子想了想,“哦,我想起来了,这娃娃是出了名的挑嘴,嫌弃云深那院的伙食差,总喜欢跑其他师伯那里蹭饭,一到饭点,云深就经常去各个院子里找人。”
周小山羞得满脸通红,晏听潮还毫不掩饰地露出一副看笑话的死样子。
“把黄蜡纸拿给师祖看看。”
师祖要这个干吗?
周小山也不敢问,乖乖从腰包里掏出来。
晏听潮道:“我想到一个办法,可能会找出在药丸中动过手脚的人。这是易容用的一种工具,粘贴皮肤上不仅可以复制轮廓,还能显示皮肤纹路。”
卓青峰不解其意。
周小山一听就明白了,心想这人果然是聪明得要命。
“师父做好的药丸派发到师兄们的手里,他要想在药丸中加东西,必定要重新制作,团好药丸之后再放入盒中。”
晏听潮隔着黄蜡纸从药盒里轻轻拿起一颗药丸,在黄蜡纸上团了团,再将药丸放回,把黄蜡纸递给卓青峰,“师父你看。”
卓青峰不禁一愣,黄蜡纸上显出两个手指头印,纹路清晰可辨。
“药丸掺了蜂蜜略有点黏,所以拿过药丸的人,药丸必定会留有他手指印记,只是肉眼看不出来而已。”
卓青峰连连点头。
晏听潮又取了一张黄蜡纸,从药盒里重新取了一颗药,同样的手法,印出两个手指印,和方才那张黄蜡纸一对比,纹路一模一样,显然是同一人。
“这是白堂主拿过的那颗药。”晏听潮从手帕中取出药丸,同样的方式,在黄蜡纸上滚了一圈,取的指印有些乱,指印有重叠之处。
晏听潮仔细分辨了一会儿道:“这上面的指印来自两个人,看来这药丸不是白堂主做的。”
晏听潮把第一张黄蜡纸递给卓青峰,“师父,一般人拿药丸的方式,都是用食指和拇指捏着药丸。不知神剑庄何人的这两枚手指上有两个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