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天不下雨,人畜水荒,农作物也干枯得死了,不靠天吃饭都不行,这时还要喊什么与天奋斗其乐无穷的昏话,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先不说古人,即使科技已是发达得很的今天,虽然通过卫星云图能够准确预知下雨的时间,远远比古时的夜观天象要先进得多,但又能怎么样,人工降雨总还须有一定的客观条件,还是得有“上天”的支持,因而从古到今,遭遇旱灾,向上天祈雨这种方式就一直没有停息过,甚至于成为一种带有神秘色彩的民俗文化。
大致最初,先民们只是对于雨水本身崇拜的,后来总觉得人的力量还是有限,于是就想着寻找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去改变现实,万物有灵,就想到神灵,雨水也是有神灵的,这样天神、龙神、风神、雷神等等,种种与雨水有关的神灵就成为人们祭祀祈雨的对象了,要很早,殷墟卜辞中就有“帝其令雨?帝不令雨?”的记载,西周时期朝廷还专门设有专司祈雨的机构和巫师,礼仪亦相当的完备,当时的情况,似乎举行这样的仪式还相当频繁,《春秋》中就有很多的这样的记载,而后历朝历代,庄严而隆重,朝廷都会沿袭以往的习惯做这样的事情,比如明史上说,万历二十六年(公元一五九八年)京畿大旱,明神宗按礼制夜起焚香祈雨,雨露都沾湿了龙袍,总之,各种史籍文献的记载中也并不缺少这方面的内容。
朝廷这样做,民间则更是花样繁多,尤其是东汉以后,佛教与道教的繁荣,大量的宗教活动形式也参入其中了,使祈雨内容更加丰富。大致上说,祈雨活动不外乎祭祀和巫术两种形式,也可能一场活动两种形式并存,以牺牲、乐舞等来取悦神灵,抑或模拟祈求对象降雨或惩罚性求雨,献祭、画龙祈雨、舞龙祈雨、驱魔祈雨等形式不一而足,而祈求对象也有所变化,关公、麻姑等也会成为雨神,奇怪的还有一种以性祈雨方式,为神献上女子,其目的是为了使神灵与女子**而生成雨水。
明张岱《陶庵梦忆》中《及时雨》一篇,就描写了一次乡村祈雨的盛况,是说明崇祯五年(公元一六三二年)张岱家乡大旱,村村祈雨,张岱却别出心裁地组织了一场由梁山天罡三十六星游行的祈雨活动,这三十六人精挑细选,化妆得和施耐庵《水浒》中的人物十分相像,看得观者如堵,忍俊不禁,很是成功。就在这当口,做过京官的叔父张汝懋老人却责问张岱说,《水浒》和求雨有什么关系?近来山盗蜂起,你却把梁山盗贼迎来了。什么意思?张岱觉得还真是成了问题。但终究脑筋转得快,说,等三十六天罡星过后用皇帝特使宿太尉殿后,再打出六块牌子,两块写“奉旨招安”,一块写“风调雨顺”,一块写“盗息民安”,再有两块用更大的字体写“及时雨”,放在队伍前导行。这样一来,果然观者欢喜赞叹,老人“匿笑而去”。
这场越地民间祈雨活动的导演张岱,委实是熟读了《水浒》的人,亦如施耐庵一般为整个活动画上了一个“奉旨招安、风调雨顺、盗息民安”的终止符,结果迎来了“及时雨”,不过,总是还能叫人想起那个宋公明的,他的用意,似乎就不仅仅在于祈雨活动了,他的寓意与幽默,在祈雨文化之外,实在是让人“感到有一点比刀枪更可以惊心动魄者在”了,张岱,还是那个因避世乱而“披发入山,駴駴如野人”的张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