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古文化的足迹(1 / 1)

与书为徒 理洵 1041 字 1个月前

——《把根留住---陕北方言成语三千条》评介

陕北方言中称妻子或已婚的妇女为“婆姨”,是很古旧的说法了,研究者认为其词源来自于佛教用语,唐《敦煌变文·金刚般若波罗密经讲经文》中说,“优婆塞者,近佛男也。优婆夷者,近佛女也。”佛教自东汉末年传入中国,首先在西北地区扎根,因为当政者提倡,人人信佛,人们就习惯于把自己的妻子和其他妇女称作“优婆夷”,后来淡化了宗教色彩,便成为“婆姨”了,而后“老婆”、“阿姨”的称谓,亦与此相关,都有着很深的文化历史渊源。这样的例子是很多的,比如顾颉刚先生认为“拍马屁”一词,也起源于这一区域,还做了很风趣的释解。

这些现在还用着,人们耳熟能详的方言词汇,是容易理解的,而有些方言词汇,因为现在很少使用或者已濒于消亡,理解起来就相当费劲了。唐代无可写的《题崔驸马林亭》诗:“宫花野药半相和,藤蔓参差惜不科。”宋代梅尧臣的《和孙端叟蚕具·科斧》:“科桑持野斧,乳湿新磨刃。繁枿一去除,肥条更丰润。”诗文中的“科”字,就让人费解,但老陕北人是明白的,陕北方言常说“科树”,就是指砍、锯、剪掉树枝。还有“但是”一词,敦煌文献《父母恩重经讲经文》:“慈母心,无顺逆,但是女男皆护惜。”“但是”若表转折就文意不通,而陕北方言中词意却为“凡是,只要是”,用来解释的话,就不费劲了。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现象,陕北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它保存了大量原生态的语言化石。在语言学上,陕北方言是北方方言的西北官话,受山西影响较大,也掺杂了蒙语成分,声音从腹腔冲出,鼻音厚重,就有了它明显的特征。历史上,陕北在周秦汉唐、宋金元明等时期,都是军事要冲、边防重地,文化上兼容并蓄,海纳百川,明代以后,生态平衡遭到破坏,才导致了历史上的文化和交通封闭,但却保持了风俗文化的沉积层,留下了原生态的文化种群。就方言而言,传播形式也是多样的,除了日常生活中的语言交流以外,陕北民歌中的号子、信天游和小调、陕北说书等都为人们情感交流及文化传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记载了过去陕北人的生活习俗、生存方式等,《东方红》、《山丹丹开花红艳艳》等歌曲则是妇孺皆知;还有文学作品,李季的《王贵与李香香》、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史铁生的《遥远的清平湾》等,也留存了很多的陕北方言古语。

但是,因为社会环境、文化生态环境的影响,陕北方言生存的压力还是很大的,居住方式、生产方式、文化交流、通讯交通、广播电视网络等等因素,都对方言的传播构成了相当大的威胁,“婆姨”正被“爱人、妻子”替代,“科树”已很少有人说,“但是”的原意几乎听不见了,大量的方言词汇正在走向消亡,语言中最鲜活的要素逐渐丧失,正如中央民族大学教授敬文东所说,“我们对方言已经越来越陌生。在这个一切都被简化、被‘缩减’的时代,要走入一个方言的世界,对我们来说谈何容易。方言的死亡,差异的寿终正寝,意味着鲜活的感性缩减为干巴巴的、号称为理性的方程式以及电脑键盘上的符码。”因而记录历史和挽救文化遗存就成为相当迫切的任务。王六先生把陕北方言成语作为切入点,编撰了一套书籍《把根留住——陕北方言成语三千条》,二〇一〇年九月由北京紫禁城出版社出版,力图做些挽救性的工作,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要记录下来,陕北人在怎样、或曾经怎样说话。这是一部带有辞典性质的资料性书籍,收录了流行陕北、大百科全书《中华成语词典》又未录入的成语二千多条,并加以音义解释;同时,对方言成语解释举例,例句用纯正的陕北方言进行汉字表述,又涉及包括熟语、俚语、俗语、谚语、歇后语、箴言、格言、民谣、童谣在内的方言词汇七千多条,有效、全面地记录了陕北方言的整体风貌。

成语条目是以现代汉语英文字母顺序排列的,例句中所涉及的七千多条方言词汇,为了查找方便,则把索引作为附录置于书后。成语条目是提纲挈领,例句中的方言词汇,倘不再进行注音释义,恐怕读者还是和阅读天书一样,因而很大的工作量是体现在例句中字词的注音释义上,这也正是这部著作的特点之一,使大量的、琐碎的方言语句、方言词汇鲜活地被记录在案,书名虽是有关成语,其实重头戏却还是在方言例句以及例句中的方言词汇,正如请人吃饭,实际上是以吃菜为主。比如要查“但是”一词的方言本意,成语里边找不到,“索引”里边就很容易查找。因为陕北民歌的出名,编者还在成语条目排序英文字母的扉页选出一首民歌,把它的曲谱印刷上去,如D部是《东方红》的曲谱,Z部是《走西口》的曲谱,也是匠心之所在。书中的插图同样是一道风景,根据成语的词义选择带有浓厚陕北风情的版画、剪纸或照片图案,相互诠释,图文并茂,很是清爽简净。

王六先生是陕北米脂人,从小生长在陕北,说着陕北话,有着浓厚的乡土情结,有着对母语与生俱来的天然的爱惜,又作过榆林市委常委、宣传部长,负责意识形态工作,现在还担任着领导职务,对方言文化的理解是不同于一般人的,寻根意识以及保护方言文化遗产的危机感促成了这部方言书籍的编撰,虽然花费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是却做了一件很有社会意义的事情,书籍有较高的资料价值,为后人研究陕北方言提供了一笔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