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芜所著《牺牲的享与供》,上海书店二〇〇九年七月出版,是海上风丛书的一种。这套丛书里还有一本舒芜的书,《平凡女性的尊严》。一套丛书出一位作家的两本书,是荣幸的事。舒芜作古,《牺牲的享与供》就成为他的最后一本书了,不过书的前记却是写于二〇〇六年七月的,距今已有三年的时光。他终究没有看到这本书的出版。
舒芜的书,我存有几本,《串味读书》、《未免有情》、《书与现实》,还有一本祝勇选编,由古吴轩出版社出版的《大家文丛·舒芜卷》。他还有几本很专业的本子,《红楼说梦》、《周作人的是非功过》、《回归五四》、《哀妇人》,我都见过,却没有买回家;至于八卷七册,二百五十万字的《舒芜集》,我也是望洋兴叹,知道是读不完的。
《牺牲的享与供》,文字是不好理解的,最初买这本书的时候,我给书店的服务生打电话,她登记书名就颇费了一番周折,我也把这书名琢磨了好几天。其实这是舒芜写聂绀弩的一篇文章的题目,他用来做了书名。这篇文章的最大特点是,借聂绀弩的文字,推理出了一个很是令人感到震惊以至于恐怖的道理,就是“牺牲的享与供”,展开来说即“关于被牺牲供牺牲乃至甘做牺牲者的卑微生命的崇高价值问题”。聂绀弩是有名的杂文家,用夏衍的话说,“鲁迅以后,杂文写得最好的,当推绀弩为第一人了。”舒芜在这个观点上继续发挥说,“是不是聂绀弩杂文最像鲁迅杂文呢?若求貌似,聂绀弩杂文之恣肆汪洋,与鲁迅杂文之精金粹玉大不相同;若论神似,则聂绀弩杂文的确是鲁迅杂文的最好的继承和发扬。鲁迅杂文,聂绀弩杂文,都是知人论世之文。鲁迅的中心论题是:人怎样吃人?聂绀弩的中心论题是:最无价值的人怎样吃掉最有价值的人?目的都是唤起被吃者的反抗。”
也许旁观者最为清楚,也许怀念者最为清醒,舒芜的文章就做到水到渠成了。与其为聂绀弩所写,不如为舒芜所揭,“关于被牺牲供牺牲乃至甘做牺牲者的卑微生命的崇高价值问题”就昭然若视了。最无价值的人怎样吃掉最有价值的人?我们是最无价值的人还是最有价值的人?“牺牲的享与供”这命题究竟有着怎样的历史意义?实在都不敢深思下去,深思下去,真怕自己失去了生存的勇气。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牺牲的享与供,还有谁去理论?只有舒芜。
今天国庆,从电视上看到天安门前的繁荣景象,看到最有价值的人和最无价值的人在一起狂欢,再读舒芜的文章,《牺牲的享与供》,心情无论如何也是不平静的。祖国万岁,人民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