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中行到了晚年忽然就大红大紫、门庭若市了,真是妙不可言。你要几天不去书市,忽然去了,你会惊讶说,这老头子,真是精力旺盛呵,又出了几本集子。心里暗暗为他祝福,祝他长寿。其实说他是学者更为合适些,只不过他晚年的学者作家化倾向太明显,才使好多读者误解了他。我几乎收集了他所有的集子,在我的书柜中,这样的作家,或者还有学者吧,近、现代的,可没有几个。总体上来说,我最喜欢他的《负暄》三册,在午后的阳光下,或者在深夜的台灯前,随意地翻翻,那实在是一种享受。《禅外说禅》和《顺生论》我曾经下决心要认真读的,但都没有能读进去,这两本书实在太“哲学”了,这样粗略翻翻的结果是,我对自己说,这老精灵,几十年多少次政治运动他身处其中而能相安无事,不稀罕的。后来读《写真集》,其中有篇文章,《刚直与明哲》,加深了我对他的了解。他实在太有资格给我们讲人生和哲学了,现身说法最好。
他的行文,实在太有自家风味了,曾经有人说,在现、当代作家群中,如果不署名,单看文字就能知道作者是谁的作家,数不来几个,但肯定有张中行。他的文字总是那么不急不慢,苍朴老辣,那么标准化。其实现在好多作家的文字里都有语病,如果能多读读张中行的文字,语病可能会少些,这位人民教育出版社的编审,始终乐意在做人与为文的问题上,成为读者的样板,不然,他写那么多文字就没意思。不过,常常是,他为了把某一问题,哪怕是细节,说得清清楚楚,就有些口罗嗦了,缜密是缜密,嗦是口罗嗦,完全是两回事。但终究瑕不掩瑜。还有就是,他的好多文集中的篇目都是重复的,他还常常有序言放在前边,要说集子的出版情况,对我这样喜欢他的读者,有些不公平,我辛苦挣工资购买他的集子,是“重复建设”,我有意见。
他长得不好看,好多照片都能看出来,不过可慈祥了,让人喜欢。他还不派,听说有时他坐在出版社的门房里,人家把他当做看门的,问他大学者张中行在哪里。
真是个精明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