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夏天,杀虫剂是必不可少的日用品,厨房里三五天就要进行一场人蟑大战。我可以毫无悬念地取得最后的胜利,七八只硕大无比的将军们和伏尸遍地的小装甲兵让我在惊恐万状的同时也有一点点成就感。据说蟑螂很有些不同的品种,好在尚未听到有变异后不怕杀虫剂的一种。电视上说过非洲有种结核病菌已经变异,普通的青霉素不能将其杀死。这种结核病和癌症一样成了不治之症。
我一向怕蟑螂,所以很关心超级市场里的各类杀虫剂。今年夏天特别的热,持续的高温听说影响了人类的生育,当然也会波及蟑螂家族的繁殖。我今年就好像才喷过一两次药。去年剩余的那瓶杀虫剂用到如今才用完。于是,破天荒,立秋之后,我才去买杀虫剂。
超级市场里人山人海。意外碰到喜气洋洋的老同学。她和我爱人在同一单位,我们的商品房到了交房日期了。她很热心的拉着我,地板哪里在搞活动,热水器要两个——快速电热的,天燃气的各要一个。抽油烟机国美正好有样机出售,价格要便宜好几百块。我耐心地听着,脸上带着一如继往的微笑。我们十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联系,她第一次装修房子的时候,大家都在准备结婚。那时节我和先生的经济多少有点拮据,我年轻的心里对她的首饰、香水、衣服,颇有些眼热。她很兴奋,对新的生活充满了期待和向往。一样都结了婚,生孩子。我和先生在狭窄的公房里白手起家。渐渐地,她告诉我,先生应酬多,又爱打牌,十天倒有九天不回家吃饭。孩子早都是送到老家去带了。偌大的房间里常常只剩下她一个人。便不想做饭,楼下的小排档里一碗面一碗炒饭就能对付一餐。
还是一样地张罗着要换更大的房子。我们排着队,等着房地产商快点竣工,好领钥匙。不知从哪天起,生活将一份宁静悄悄地安放在我的生命里。对于即将到手的新房,我没有她那样的期待。
年轻的时候,曾经有多少东西是我们想要的啊!一个温馨祥和的家庭,一份完美无憾的爱情,一个出类拔萃的孩子,一段波澜壮阔的人生,一件名贵的大衣,一瓶永恒的香水,一条镶钻的项链,一款最新的手机,一套二十四史……那些欲望张牙舞爪,让我们对生活带了点不满和怨恨。其实,有多少东西可以帮助我们真正安静下来,与自己的心灵对话?一个欲望满足了,另一个更大的欲望又长出来,无穷无尽,永不停息。更多的时候,这些欲望并不是来自于我们自己对生活的需要,而是来自于他人的眼光——我们希望看到他人艳羡的眼光和啧啧的惊叹。
当先生决定买下这套一百四十五平米的房子的时候,我无数次问他,“我们需要这么大的面积吗?”孩子马上上中学了,他得住校。先生工作很忙,时常不到凌晨不会回来睡觉。房间里最长的守候者是我,我最长的时间是在电脑前。在我,一台电脑,一张床,一张写字台,足矣!然而先生说:“人家都买了大房子。客厅太小了,客人来了多不好意思!”
好了,为并不常来的客人们准备一个四十平米的客厅,我不再说话。人,不是活在真空里。人是群居动物,更是环境动物,没有人可以脱离社会大环境独自生活,当大家都选择同一型号的杀虫剂,我们也不会选择别的。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热闹是更多人的向往,我只因为害怕那种“笙歌散尽人初醒”而将自己摒弃在热闹之外。宁静是我的选择,热闹是别人的追求,不同的认识里有着不同的爱好,就像蟑螂也有不同的种类一样。百花齐放才是世界的本来面目,我可以固守自己的感觉,却没有理由不理解他人的感受。
感谢这个高温的夏天,它才是蟑螂最大的天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