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这样三对穷人。
第一对是母子。时间为大冬天,地点在路边的一家大食档。那母亲三四十岁,然看上去满脸沧桑,她原本与四五岁的儿子蹲在一旁,却趁一桌食客起身离去而档伙计未来收拾残羹之际拔地奋起,将桌上的剩饭、剩菜、剩汤剩汁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并倒入她自带的大塑料盆中……毕竟数量有限,她仅收获了脸盆容量的三两成。在档伙计的吼逐下,她复回到儿子身旁蹲下,然后用捡来的一次性筷子将里头的猪肉丝、鲫鱼块、玉米粒等主菜剔出,小心翼翼地放到嗷嗷待哺的小孩嘴里,就如同大鸟哺鸟儿。最后,等到鸟儿吃完主菜,大鸟方把残存的早已失去温度的渣饭一股劲地扒入自己口中。鸟儿呆呆看着大鸟吃饭的样子笑出声来,于是,大鸟也对着笑。
第二对是父女二人。那是个大热天,做父亲的穿着破了五个洞的背心斜拉着一辆双轮木板车,车上铺着几块烂布,布上躺着一个本该在学校里念书的女孩——她断了一条腿。在她身旁,置放着一个装有几元钱的破铁盆,做父亲的没有过多言辞,但路人都知道,他们在沿街乞讨。他们一路走来,在遭遇了十多双白眼之后到了我跟前,我遂掏了掏腰包,想必这个动作令他脑海里某根沉伏已久的神经为之一振,随即他眼眶里似乎有某种流质晃动着。看着他黑油油的脸上露出感激的一笑,我也笑了,这时我发现,他女儿也笑了。
第三对,是中年夫妻俩。在一个秋天的上午,男人骑一辆小型三轮人力车载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人们一看便知他们是卖菜的,因为在女人身后,堆着若干捆大小不一的菠菜白菜空心菜。那是一辆多么小的三轮车呀,以致女人不得不背向男人坐着,而小腿则伸到车架外,任其在牛顿万有引力的作用下自然地下垂着、摆动着……或许她身后的丈夫正跟她分享某件可乐的事情吧,瞧,她扑哧一笑——就在这个闹市中,这对卖菜夫妻笑着,笑得旁若无人,笑得何其朴实、何其自然。
我对以上三对穷人有印象,乃缘于他们的笑——那是冬天、夏天、秋天里的笑。我不知在当今社会,这样的穷人还有多少?也不知在当今社会,他们的穷日子还要继续多久?我只晓得,在咱们的周围,有这些穷人存在着,他们整日里都在温饱线上挣扎着、拼搏着;他们不敢有过高的奢望,只求养得起家、糊得上口;他们受种种不利条件的制约,相当不幸相当糟糕地被卷入一个叫“弱势群体”的漩涡——在国家、社会还无力使他们脱离漩涡的情况下,也请你理解他们的笑、珍视他们的笑。
因为,有笑,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