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颜渊与闵子骞回到孔子身旁,将厅云的话一一告诉孔子。孔子听了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天下应属于最智慧的人,可偏偏又不是这样,掌控天下的君王,常常还不如一个地方官的智慧,老百姓怎么会不受苦呢?”
“既然是这样,民心所望,老师是真要象那老者所言来召令天下了!”闵子骞说。
“怎么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为什么呢?”
“天下是君王的天下,我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治国原则,是不会变更,也是不可能变的。大周朝过来的几百年历史已经证明,君臣的名份变了,天下就乱了,整个社会就不可能安宁了。因此,我不可能号令天下,也不能由我孔丘来号令天下啊!”
“那么,先生一生所学,都是治国的理论;所讲究的,都是治国的伦理,不是白白地浪费了吗?”闵子骞又问。
“怎么会浪费?不会浪费啊!”孔子说:“怎么都不会浪费的。你想想看,你们现在随着我周游列国,是为什么?不就是想找到一个能够重用我的君王,果真能找到一位重用我的君王,让我来推行我的治国主张,只要三年,就可以使这个国家得到大治了。当我的治国主张大见成效后,整个天下都要来仿效,来追随,到时候,就会产生一个新的东周,再发展到西周的天下大治中去。当然,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不行,我将通过我的游说,让一些国家的君王听从我的主张,去推行我的主张,最后取得同样是很好的成效。这是次一些的结果。如果还是不行,还有最次的,这就是只有通过你们,我孔丘忠诚的子弟们来推行我的主张,取得很好的成效了。”
孔子一口气说到这儿,突然睁大眼睛,将眼前的几位学生一一打量一番,最后慢慢地闭上。他已经很累了,他要休息一会。当孔子睁开眼时,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颜渊与子路去弄吃的;闵子骞、公叔氏陪着孔子说话。孔子看见公叔氏一脸的疲倦,便说:“一个士人,如果留恋家庭的安逸生活,就不配做士了。”
“那么士人具体该怎么做呢?”公叔氏问。
“国家有道,要正言正行;国家无道,还要正直,但说话要随和谨慎。”孔子说完,见公叔氏点点头,似乎并不很理解,又补充说:“作为一个士人,当国家有道时,可以直述其言,在国家无道时,就要注意说话的方式方法。只有这样,才可以避免祸端。这是一种为政之道。”
“可是,老师以前不是说过,爱一个人,就要为他操劳;忠于一个人,就要对他进行劝告?”闵子骞坦然地问道。
“是这样,是这样的。可是,为人之道与为政之道还是有区别的。”孔子解释说。
“这么说,对人和对国家的爱,应该是不一样的?”闵子骞又坚持地问。
“总的来说,应该是一样的。而且,一个真正的君子,爱国应该甚过爱人。只是,为政是件无情而又凶险的事,有时是需要讲究谋略的。如果你真爱国,你不去做陡劳的牺牲,这爱国就保留住了。”
“这事还真难做到啊!”公叔氏说。
“是有些难,就如许多高深一些的讲究一样,譬如说:贫穷而能够没有怨恨是很难做到的,富裕而不骄傲是容易做到的。还有诡诈和正派。譬如说晋文公诡诈而不正派,齐桓公正派而不诡诈。”
“对于这两位同样着名的政治家,夫子的评价为什么会这样截然相反呢?”
“不是评价他们截然相反,而是他们的所为是这样的:晋文公称霸后召见周天子,这是绝对违背礼制的,所以我说他诡诈;而齐桓公是在‘尊王’的旗号下称霸,他的做法符合于礼的规定,所以我说他正派。”
143、
太阳已经下山了,风渐渐地凉起来。路边有许多干枯的柴禾,大家一个去拾一把来,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孔子吃饭很迅速,几下子就喝完了两碗玉米粥,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脸上发出红光。
“我曾经说过,一个人说话如果大言不惭,那么实现这些话就是很困难的了。”孔子说:“我刚才说的话,可能也是这样的啊!”
“说过什么话?”子路正在埋头吃饭,听了孔子的话,抬起头来问道。
“我说果真有一位君王重用我,让我来推行无的治国主张,只要三年,就可以使这个国家得到大治了。”
“是这样的,我认为是这样的,绝不是什么大言不惭。”子路说。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颜渊附合说。
“谢谢你们的理解。”孔子说:“君子向上通达仁义,小人向下通达财利。人的追求,总是与他的人品分不开的,学习也是这样。君子学习,是为了提高自己;而小人学习,是为了给别人看。君子总是认为说得多而做得少是可耻的;而小人则正是这么做的。”现在,总有一些夸夸其谈的人,他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尽了大话、套话、虚话,但到头来,一件实事未做。对于这样的人,我们是应当有所警戒的。”
火苗完全熄了,日头也早没踪影,留在西山顶上的点点彩云,将大地映照得朦朦胧胧。
“我们就在这儿休息一晚吧!”孔子说。
众人正准备打开自己的简单行李,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大家都看见了左边路上赶来许多举着火把的农民。这种情况,大家虽说是遇见了多次,却仍然非常吃惊。因为这一次围上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那火把隐约地闪耀着,似乎有成千上万的人。
子路对公叔氏说:“我们先去挡住他们。”
“不要去了,我们还是快跑吧。”孔子说。
“那就分头跑。”子路说着,立刻扶着孔子上了最快的一辆套车。然后将缰绳交给颜渊说:“你先赶了车快跑,我们分头引开来人!”
“你们可要小心啊!”孔子的话从风中飘回来,车已跑出了好远。
由于子路在其余的几辆套车上都挂了白布,引开了追赶的人,孔子坐的车一直没人追来。颜渊拼命赶了一阵车,累得气喘嘘嘘,为了孔子的安全,他又不敢松懈下来,就在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突然听到孔子唤道:“回,停下来吧,追兵都让子路他们引开了。”
颜渊这才放下手中的鞭子,勒紧了缰绳。马喘息着停下来,四周漆黑,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们就在这儿歇息吧。”孔子说:“待天明后,或许他们会找到我们的。”
第二天孔子醒来时,颜渊早在他身边站着。孔子看一眼颜渊,而后转动硕大的头颅四处查看。
“这是一个前不着村,后不靠店的地方。”颜渊说:“我已在周围到处转了一遭,什么人都没有遇到。”
“你只能去再转一遭了。”孔子说:“再走远一些,可能会找到人的。”
颜渊听了,很不情愿地望着孔子。
“你放心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不会有事的。”孔子说。
颜渊听了,这才向前走去。走了不远,回头来看看孔子,看见孔子也正在看着他,并向他微笑着招了招手,这才毅然地回过头,向前走去。
144、
天渐渐地黑暗下来,凉风飕飕地从耳旁刮过,孔子四处眺望,终不见颜渊的影子。他的心里有些着急,小心地爬上马车,想尽可能地登高望望。
马儿等得太久了,只因没有主人的吩咐,只好硬撑着等在那里,这回见孔子上车,便奋蹄向前奔跑起来。
孔子学着子路的声音,试图唤马儿停住,可那两匹赤色的壮马,反而狂奔起来。孔子见了,索性闭上双眼,喃喃自语地说:“老马啊,老马!听人说老马识途,你们就将我拉到颜渊的面前吧!”
也不知跑了多久,马儿终于放缓脚步,孔子感觉到了,睁眼一看,前面竟是一座小城。他再次学着子路的样子,将套在车辕上的马缰握紧了往后拉,马果然停住了步子。孔子下了马车,探索着往城里走去。城里的街道冷冷清清的,孔子仔细地打量着很少的行人,希望能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没过多久,他的脚步已经走完了小城的所有街道,一颗心也完全失望了。
“看来,我的学生没有一个在这里。怎么办?我该到哪里去找他们呢?”孔子这么想着,靠在东门的城墙上。
老天爷也真不长眼,竟在这时候下起雨来。开始一丝丝地往下落,没多久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风随雨来,成了落汤鸡的孔子在风雨中狼狈不堪。突然,他看到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在看他,便冲着那老人点点头,想去跟他打探一下学生们的情况。可是,他刚往前走了一步,那老人便象见到魔鬼一般飞快地跑了,孔子只好再往后退一步,继续靠在城墙上颤抖着。
“难道我就变得这么可怕了?”孔子望着那老人消逝的地方,伸手摸了摸自己一张冰冷的脸。
老人其实并没有跑出很远,只是躲在远处的一道土墙后面注视着孔子。依他的经验看出,孔子一定是很累很饿了,但从衣着上看,似乎又不是普通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人呢?老人要观察一下。如果真是个可怜的人,老人还想去帮他一把。正在这时候,他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两个读书人。
“老人家,你看到一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人吗?”颜渊对老人温和地问道。
“是什么样子?”老人反问。
“个子高高的,一张脸充满着神圣和智慧。”子贡回答。
“高个子老人?我倒是见过一位。”老人说:“只是你说的这样一张脸的,我没有见过。”
“那高个子老人,是什么样子?”颜渊赶紧问道。
“什么样子?我说不准,真要说一说,恐怕就象一条丧家的狗吧。”
子贡皱了皱眉头,进一步追问道:“他在什么地方?”
“就在前面东门的城墙靠着。”
子贡听了,对颜渊说:“我们先去看看吧。”
俩人谢过老人,匆匆地往前赶去,没走几步,果然看见孔子疲惫地靠在东门的墙上。
“夫子、夫子!”子贡与颜渊齐声呼唤着。
孔子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心爱的两位学生,高兴地笑了,说:“你们,终于找来了。我知道你们会找来的。”
“是的。我离开你之后一直往东走,竟然遇上了子贡。然后我们就一直在找你,后来就发现了这座小城,又在城南看见了我们的套车……”
“套车?老马识途,这话我算是领教了。”孔子微笑着说。
子贡与颜渊听了,一时都有些莫明其妙,相互看看,最后把目光转向孔子。
孔子裂开嘴,笑着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子贡与颜渊听了都喊出声来:“太危险了!”
“没什么。”孔子闭了眼摇摇头,然后又睁开眼来问道:“你们怎么找到这儿呢?”
“我们是问了一位老人,他说的,他还说你象……”颜渊打住了话。
“他说我象什么?”孔子着急地问道。
颜渊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直把目光盯住子贡。
“你说呀,你快说。”孔子催促着颜渊,见他还在吱唔,就问子贡说:“子贡,你说。”
“他说老师象一条丧家之犬。”子贡说。
“丧家之犬。”孔子重复着,微笑地大声说道:“说得真好,真形象,我真是太象了啊!”
颜渊与子贡相互望了望,都笑起来。孔子对颜渊说:“一直都不见你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夫子还活着,我怎么敢死呢?”?颜渊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