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郦怀琛来到博物馆。
参观者不多,馆内很安静。
郦怀琛不像别人那样缓缓行进,细细观赏。他是有目标的,他要尽快找到这个目标。
“我记得那个将军是汉朝的。”
他匆匆略过秦始皇用收缴的兵器铸造的钱币,接下来就是汉朝部分了。
可是已经走过三国,走过晋,快要到南北朝了,郦怀琛捐献的那个将军头还未出现。
郦怀琛又转身返回,重新细找。
忽然熟悉的字迹进入眼帘——“盗者自毙”。他看见那块琴砖了。
琴砖旁的标牌上注明:“大尹文化集团总裁尹善藏先生捐赠”。
郦怀琛默立有顷。
他去找到馆长。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石雕的将军头?”
馆长打量郦怀琛:“您是——?”
郦怀琛说:“我是辞掉了片约,特地赶来看它的。”
馆长问:“它是哪个朝代的?”
“汉朝的!郦怀琛先生刚刚捐献的。”
“很遗憾,本馆没有这件文物,会不会捐给别的馆了?”
出了博物馆,郦怀琛给祝卿堪打电话。
“你是‘独钓寒江雪’吗?”
祝卿堪一听就知道是郦怀琛打来的,因为没有别人知道他还有这个名字。
“你在哪儿?”
“我在博物馆外面。鼓女侠,钹女侠,锣女侠,还有……什么?”
“铃女侠。”
“她们把头交给你了吧?”
“是的,交给我了,你真了不起!”
“接下来呢?你把它弄哪去了?”
“你不是要捐给博物馆吗?尹总刚捐过,就用他原来的途径。”
“你是说,你又把将军头交给了尹总?”
“对。尹总鉴赏了一遍,说这个头是真的。”
“怎么会是真的?”
“意思是,真的西汉石雕。”
“你把我的事儿都对他说了?”
“说了,把你的要求也说了——要一张捐献证书。”
“他……”郦怀琛想到博物馆馆长的猜测,“他不会把我的头捐到别的什么馆去吧?”
“文化馆?照相馆?足疗馆?”祝卿堪假设了一串,“不会,我跟他说清楚的,说你就想要一张跟他一样的博物馆证书。”
郦怀琛问:“尹总住哪儿?”
“牡丹园222……你干吗?”
“没什么,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不想捐了,还找尹总要回来。”
他俩又说笑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祝卿堪说这些话的时候正指导打女们爬树。
晚饭后,他想到:自己答应了郦怀琛的委托,也该上点心。
他就给尹总打电话。电话通了,听见一片闹哄哄。
他说:“尹总,不好意思,那个头的事处理了吧?”
尹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头?什么头?”
“西汉石雕。”
“哦,已经给博物馆了。”
“那,证书呢?”
尹总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
祝卿堪等着尹总笑完。
笑完了,尹总说:“这几天太忙,过两天交给你。后天一上班,你到我办公室来拿,好吗?”
跟尹总通过话,祝卿堪赶紧向郦怀琛报信。
但郦怀琛的手机关掉了。
祝卿堪诧异地想:这家伙怎么了?
下午郦怀琛是从博物馆外面打来电话的。他是没进博物馆,还是已经从博物馆出来了?显然是后一种情况,否则他不会责问“把它弄哪去了”。他进了博物馆,没见到将军头和写着“郦怀琛先生捐赠”的标牌,挺失望。他就打电话询问。
对了,他还问过尹总的地址,他想干什么?
也许他觉得三天时间完全来得及把将军头和写着“郦怀琛先生捐赠”的标牌陈列到橱窗里,完全来得及把捐献证书发到他手里。
他也许真的会去向尹总要回将军头。全国的博物馆多得很,何处春江无月明,他为什么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但今晚尹总不在家里吃饭,他(也许还有他的家人)在一个闹哄哄的场所,郦怀琛会吃闭门羹的。
可是,郦怀琛岂是一扇门挡得住的人?
想到这里,祝卿堪紧张起来。
问题是,据尹总说将军头已交出了,可能还没来得及陈列到橱窗里,没被郦怀琛看到。那么,当郦怀琛在尹总家里找不到将军头,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他也许会怀疑尹总对将军头另作处理,因而心生报复,拿走尹总别的收藏……
这样一来,等于祝卿堪为尹总引狼入室了。
祝卿堪坐不住了。
他要赶往牡丹园,但愿来得及阻止郦怀琛。
刚出门,手机响了一声,他收到一条短信:
我已从尹总家将头取走,因为我已想到一个比捐献更好更合理的办法。两
天后我会告诉你结果。
孤舟蓑笠翁
祝卿堪急忙打郦怀琛手机,却又关机了。
郦怀琛说已取走将军头,可是尹总说他把东西交给博物馆了呀。
祝卿堪向自己解释道:尹总太忙,没时间办这事又不好意思承认,所以他拿不到捐献证书,所以他需要拖延一天办成此事。
第三天上班时,祝卿堪没去尹总办公室,因为不需要捐献证书了。
他接到了郦怀琛的电话。
“你有没有猜到这个比捐献更好更合理的办法?”
“猜不到。”
“就是——把这个头送回坟墓。”
“?!”
“我在尹总家把头拿走时,留了四句话。”
“这成了你的招牌作风了,哪四句话?”
“‘不是你的头,不是我的头。他已没有头,让他有个头。’这个头是崇敬将军的人们送给将军的,两千多年来就属于将军,我们把它送到哪个博物馆,还让它为我们沽名钓誉,这合适吗?”
祝卿堪道:“话虽这么说,可你把它送回坟墓,它还是逃脱不了被盗卖的命运啊。两害相权取其轻,放在博物馆还能让大家欣赏、长见识。”
郦怀琛说:“我本来也有这样的忧虑,但现在问题已经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
“我是在机场给你发的短信。昨天天亮前,我已站在先下手魏强的床前了。”
“效率真高。”
“我怕他忽然醒来,就用原来属于他的春梦针帮他巩固了睡意,然后把将军头放在他的枕边。我用朱砂掌在他的掌心留了两个红字——‘解铃’。”
祝卿堪揣度着魏强醒来时的反应:“他会大吃一惊。他会掐自己,怀疑是否仍在梦中。他会把将军头回到他身边跟掌心的两个红字联系起来考虑。最后我估计他越想越恐怖,越想越糊涂,他会找这方面的内行讨教一下。”
“我正要他这样。”郦怀琛说,“我后来听石头村的舒光光讲,魏强买了脑白金找他爷爷去了。舒老汉告诉魏强:‘解铃’是将军的警告。解铃还须系铃人,是谁把将军头弄走了还得由谁送回来。再说,将军头是弄不走的,它没长翅膀,可它有神通,它要到你的床头就不到你的灶头。你知道将军给你的字为什么是红的吗?你要是不乖乖照办,就会顺着红的笔划往下滴血,创可贴也不管用,直到把所有的血都滴完。”
祝卿堪大笑:“魏强肯定有多快跑多快地把将军头送回墓里了!”
“他不是一个人去的,后下手赵央也陪哥哥一起去,因为赵央的掌心也有两个红字呀。今天晚上我得去把他们的红字去掉,好让新的盗墓故事有个够震撼的结尾。”
这个新的盗墓故事会跟以前的古老版本一起流传下去,一起有效地保护将军墓,保护将军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