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7月,昭舫以优异成绩毕业于“西北工学院”,回到了木洞。他的学业终在不断自励、克服了悲痛、郁闷和失落的努力中,画上了成功的句号。
然而,他并不能就实现自己去造飞机、打日寇的愿望。他还得等候教育部的就业通知。谁知直到夏天过完,“求贤如渴”的政府那边竟仍没一点音信。他渐渐忍不住焦急了,甚至猜想是自己在校拒绝加入三青团被政府“误解”了,便写了一堆充满报国之志的求职信寄出,不料又如泥牛入海。
昭舫无可奈何地“吃闲饭”,父亲则不时暗示他可以参加到生意中去帮他,但那将是他极不愿意的。他对贩运是否真合乎天理心中打着问号,也不愿满怀壮志读完大学却去经商。
两个多月就无所事事地盼等过去了。他雄心勃勃的热情在一点点地被磨尽,看来这世界有他没他都一样。想抗日报国却找不到门路,这不能不让他越来越丧气。他开始想着再多少多少天,若工作仍无音信就去从军。若找“八办”无门、就参加国军,尽管他知道这支军队曾在皖南向他弟弟开枪,但只要能打日本就行。
然而他又免不了十分矛盾,父母目睹了大隧道惨案后情绪一直很低沉,显得少有的疲惫,所以绝不能再去刺激他们。如果偷偷离去,像大姐和弟弟一样,很可能会要了母亲的命。
他努力掩饰内心的焦虑。然而敏感的父母已经有所觉察,他们表面上也仍旧平静,实际已整日里心如火燎,已经“跑”了一个儿子,昭舫是“留下的根”,决不能再让他离开了。
就在“双方”都想“摊牌”时,章祯青找来木洞了。
她读了两年高中,和当年的李毓章的感觉一样,认为中学已根本满足不了她的知识增长速度。而她再也无法克服对昭舫日夜思念的折磨,便不顾一切地找来了。在她心里,爱情如同神话般纯洁和浪漫。只要他也爱她,那么此身她便再无遗憾了。
对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广诚和静娴都不约而同地感到振奋,这个“变数”简直是天意,是老天爷有眼啊!“章家大小姐”知书识礼,家境比他们“最好的时候”还富裕得多。昭舫已经二十六岁,该有个家了!有了媳妇,可以把他结结实实地拴在身边。再说童家四小姐都“走”了两年了,想昭舫也该“放得下了”。于是,两人当即决定:接受祯青!
昭舫见她到来,也充满了惊喜。他佩服地说:“看来你很善于凭地址找到很难找的地方,是个旅行的料子。你那么崇拜司马迁和张骞,将来你一定可以实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理想的。”
祯青比较满意他这次的表情,说:“这次可不是我自己找来的,你知道谁帮了我?”昭舫问:“谁?”祯青说:“你猜!”昭舫无奈,他哪有精力去猜这无头谜,只有顺口说道:“是我二姐?毓章?”祯青说:“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他们,我碰到了孙—师—毅。”
昭舫听到是原演剧二队的大编剧施谊,有恍若隔世之感,便点了点头。祯青说:“他还说,他想介绍我去‘中华剧艺社’当演员。你说我去不去?”
昭舫哪曾想过这些全无相干的思路,便机械地问:“那……你去吗?你不是还要读书、去旅行吗?”
祯青想:“呆鹅!我不是在问你吗?”就故意道:“还没想好,是不是可以演些时的戏,再去考大学?”
昭舫心气高,不愿去求助这些老友。他不是不知道孙师毅在大后方与陈布雷关系甚好,被陈举荐为军委会侍从室少将高级参议,这小姑娘有他介绍不简单,谁知她到底有什么神通。
祯青不问自答:“我爸爸有个朋友张叔叔,是留学过日本的医生,原先在武汉医院当过院长,可他的静脉注射还是我爸爸这个江湖医生手把手教的呢!我老家长沙每三个月就有管家为我寄钱来寄到他那里,我就去那里拿。他在重庆那个什么医院哪……想不起了,反正离码头不远。我就在他那里碰到去看病的孙师毅的。嗨,你说巧不巧?”她说话不吐尽不痛快。
祯青和昭舫一家人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秋平非要和这个新认识的人坐在一起。他跟着外婆什么都不缺,却本能地渴望一个母亲,一个自家的、外婆以外的女性。这个角色原本是二姨昭瑛承担的,但是自从她去了重庆,忙于自己小家的生计,回来得很少了。
昭瑛去重庆结婚前,找到木洞镇中心小学,不知使了什么神通,也许是秋平争气吧,硬是让他们收下了刚五岁的秋平。秋平绝顶聪明,又很喜欢学校的生活。现在,六岁的他是一个喜欢皱眉思考的小学生了。
祯青把秋平带到江边,陪他坐在被清澈的江水冲刷、洁净得不可思议的巨石上,远眺江中的沙洲。秋平用手指着远处说,那边有个军官学校,有很多军官,他们读书后,就都去杀鬼子,那么多军官,鬼子一定是打不赢的。他要在这个新朋友面前表现得自己知道得很多,能将自己满肚的见识一吐为快。
祯青到来后几天,昭舫终于收到了在政府军政部兵工署任职的童柏森的来信,问他是否愿意到资源委员会下属的綦江赶水镇,参加航道建设工程。他有机会帮忙推荐。
昭舫报国心切,立即回信表示愿意。他已经“毕业即失业”四个月了。他敷衍着母亲的试探,等不到柏森的回信,就带了祯青去了重庆。然后独自去找柏森。
章祯青渴望摆脱学校单调的生活,分开后便去了“中华剧艺社”。有孙师毅的推荐,经陈伯尘导演的面试,即被录取为见习生。重庆的电影院早被炸得不成样子,现最受欢迎的就是话剧。10月中旬,不屈的文化界人士们在重庆的“雾季公演”揭开了大幕,这竟然被后来史书记载为“中国话剧的黄金时代”。中华剧艺社的演员有舒绣文、白杨、张瑞芳、秦怡、吴茵等。
经柏森的帮助,昭舫被录用,随即去了重庆南约一百多里綦江县赶水镇,参加即将进行的工程施工设计。
赶水是綦江县的一个小镇,靠近贵州。綦江河源发于贵州桐梓,流到赶水场后,方可开始行走吃水不超过5吨的木船。以后经三溪镇,汇合浦河、经江津汇入长江。綦江枯水季节经常断流,不能满足大后方需要的常年水运。况且货运经过羊蹄、二垌等滩险时,人、货都还需换船,劳命伤财。
綦江境内,铁、煤藏量丰富,是大后方主要的钢铁企业“重庆大渡口钢铁厂”等的主要原料供给地,其中綦江三溪大田坝的“特种金属电化冶炼厂”和赶水镇的“第四十兵工厂”,在当时对国家举足轻重,所以整治水道和兴建船闸对抗战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凭借扎实的工科底子,昭舫很快掌握了测量和土建施工的技术。土建成了他的第二专业。他热情地投入工作,还和工人们一起干活。现在,他一心只希望綦江能尽快全航、贯通到贵州,使得大后方更有实力,这也许就是他此刻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