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报国仇昭诚初试刀(1 / 1)

曾广诚当然没料到儿女们会背离他,把他的血汗钱毫不心疼地捐献,而更让他做梦不可能想到的是,他断言的“不是打仗的料子”的曾家子女中,竟会走出一个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英雄战士!而他们的勇敢和力量都是由对侵略者的仇恨化成的。

昭诚到大部队的第二天,就被分到了“教导团”。这是新四军中和延安的“抗大”一样的机构。当时是第三期,分成了九个队。第一、九队是长征时留下的老红军;第二队是抗战后从城市来的青年;昭诚在第三队。昭萍则在八队当了政治教员。第八队都是女生,驻地与昭诚相隔十几里山路。

“你是湖北佬?是我的老乡啊?”鲍大娃,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是教导团的学员,大家喊他鲍连长的,笑着问:“你爸爸是什么大老板?你把他的本钱偷偷捐给革命了?你这个伢,胆子好大,了不起呀!”

昭诚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答话。

“你怎么这么瘦?十几了?十六?大点声!什么?你十七了?你哪像十七的人?块头太小了吧!你莫是从小没有挨过饿,顿顿见了饭就不想吃吧?”

周围的战士一阵哄笑。昭诚很不习惯,这说得也太过火了,我哪会这样呢?但是他既然是连长,怎么说都应该都是可以的吧?当兵嘛,也许就是这样。

不过事后,昭诚很快喜欢上了鲍连长。他教他学会了自己编草鞋。昭诚第一次听叶挺将军讲课时,就穿着自己编的草鞋。

新四军深知革命知识分子的重要,定期组织和选拔工农干部到教导团培训,也很注意培训新参加革命的城市青年。昭诚有高中一年级的文化,颇受上级爱惜。教导团有薛梦桥、冯定、朱金鄂等知名学者讲理论课,又对学员进行严格的军事训练和战术培训。

鲍连长把昭诚当成小弟弟,在军训之余,又热心教他瞄准、擦枪,还帮他练刺杀的技巧。对昭诚来说,拼刺似乎比瞄准要难得多,进步很慢。鲍连长有些急了,有天他在练兵场对昭诚说:“拼刺时,第一不能怕,你要让他感到,遇到你算他倒了霉,出手要快要狠!鬼子拼刺刀时,枪里是不装子弹的,因为短兵相接,开枪很容易打到自己人,对敌人杀伤并不大。不过你块头还没长出来,来,我教你……”他把昭诚叫到跟前,凑着耳朵说到:“你要是看到可能斗不过他,就在快拢时,朝他的腿开一枪,不管打不打得中,他的步伐一定大乱!”

“鲍大娃!你是不是又在教他怪名堂?”一旁走过来的苏教官对鲍连长喝道。他又转向昭诚:“曾昭诚,要想在战场上消灭敌人、保全自己,就要练好自己的本领,不能投机取巧。战场上经常不是一对一,你有多少花巧拿出来玩?”昭诚立正大声回答:“是!”

战场上的考验才是真格的,五月,他第一次参加了真正的战斗,反击日寇的“扫**”。日寇想消灭这一带的中国军队,尤其想摧毁新四军的军部要塞“父子岭”。

昭诚和教导团的其他学员隐蔽在树丛中的战壕里。他兴奋而紧张。

战前的时间好像很长,蚊虫趁机出来叮咬他。他忍着,免得打破这必须保持的寂静。而在家里,哪怕只有一只蚊子,妈妈也会来为他打扇和点蚊香的。

大约九点多钟,几架日本飞机来了,他们先是没有明确目标地用机枪乱扫。忽然间,空中强盗发现了隐蔽在山脚的一所白墙青瓦的卫生所,这立即成了他们的目标。在昭诚他们正为卫生所担忧时,一连串炸弹已经投下,顷刻间,那房子就被炸毁了。战士们都大惊失色,因为他们都知道,里面的护士和伤员一定就这样牺牲了。

他们的仇恨加速燃烧起来。不一会,友军那边阵地先打响了。敌人的炮弹开始向纵深、也向他们这边飞来。炮声震得耳朵发聋,看到树被连根拔起。昭诚想起鲍连长说的,新兵才会怕炮,老兵怕机枪点射,便拼命强迫自己像老兵一样镇静。

渐渐炮声稀了,代之以激烈的枪声,又过了一阵,枪声也稀少了些。昭诚看见友军52师的士兵溃逃下来,他们竟慌不择路地穿过新四军的阵地,就从昭诚他们不远走过,向他们主力所在的泾县方向逃去。

在他们后面,日寇的部队出现了,好家伙,装甲兵车在前面开道哩!但他们没有想到,一辆兵车狼狈地翻进了新四军和百姓一起挖好、并掩蔽得很巧妙的大坑中。

敌人的步兵在逐渐靠近,昭诚他们的阵地开火了。

他一直屏住气,决心要弹不虚发,他选择了一个容易瞄准的日军,但是第一枪就打高了。他气得骂了一声:“死鬼子,长这么矮!”忽然,他又发现了一个在一棵树后、正端枪向我军瞄准的士兵,相对静止,很适合他射击。他默念着瞄准的要诀,一枪打去。只见那个鬼子应声滚下了坡,抢摔到了一边,摊开四肢,大约是死了。昭诚兴奋得轻轻欢呼了一声。

曾家的人开了杀戒了!

日军发现新四军阵地是他们最大的障碍,便组织轮番进攻。战斗越打越激烈。日本人在付出重大伤亡后,寸步未进。又绕道山底,企图借着一条冲沟躲开火力,直抵要塞。但立即遭到教导团“排枪”的狙击。

日军也杀红眼了!在山下用小钢炮猛烈地朝昭诚他们阵地轰击,步兵则利用冲沟中的乱石横木躲避着枪弹,慢慢向山上推进。在沿途都留下死尸后,鬼子终于冲到了新四军的阵地前沿。

白刃战开始了,一团三营营长李元站起来,大声喊道:“同志们!死守住这个地方!”,就带领着战士们跳出了战壕,与日军拼刺刀,拼手榴弹。他这一声喊,后来被写进新四军军旅作曲家何士德的歌曲《父子岭上》中。

打红了眼的昭诚也和鲍连长一起跳了出去。他心里燃烧着对日寇的仇恨。他想,今天我决不能熊,如果牺牲了,也一定要够本,要为南京、为武汉、为千千万万死难的中国同胞报仇!

鲍连长喊着说:“小曾,跟着我,把手榴弹拿出来,和我一起,先扔后拼刺刀!”

昭诚的手榴弹已经用了两颗,他把第三颗拿了出来,在快要和日寇接近时,跟着鲍连长扔了出去,自己连忙侧卧。爆炸声一响,他和鲍连长又猛跳起来,冲了上去。一个鬼子大概被震得天旋地转,还没有认清方向,昭诚已经使劲一枪戳进了他的左胸。

昭诚听得到那胸膛被刺穿和肋骨被切断的声音,敌人的血喷了出来。那鬼子白眼看了一眼昭诚,倒下了,痛苦地抽搐着。昭诚自己也吓傻了,他觉得自己手有些发软,毕竟这样杀人的感觉和射杀是大不相同的。

“你在等死啊!小曾!”鲍连长的骂喊声提醒了他,他又跟了上去。幸好日寇刚才在掉头溃逃,不然他的犹豫是太危险了。

残酷的战斗进行了七个小时,结果日寇狼狈退兵了。我军也付出了很大伤亡。战斗最激烈的那个阵地上的第二连战士,几乎全部牺牲。其中百分之八十是共产党员,包括不少长征时留下的老红军,其它是抗战后加入的新兵。

昭诚后来回忆:“我第一次上战场,就至少杀死了一个日本鬼子。以后每次打仗我都想,我已经够本,后来杀的鬼子,都是帮我的同胞们赚的。但是我承认,那天的战斗中,我害怕了好几次。”

由于他的英勇表现,1939年6月,在他参军不到半年、还没满十七岁时,就被吸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历史的教训已使共产党成熟和老练,当时党员身份连在新四军内都是保密的。

从5月18 日到12月下旬,昭诚又参加了在芜湖左翼繁昌配合友军反击日寇七次扫**的战斗。

新四军在多山地区,袭扰、钳制、阻击和消耗敌军,让日军疲于奔命,步骑兵、迫击炮、重机枪发挥不了优势,。战斗空前激烈,日寇曾几度攻占了繁昌,我军又一再反击夺回。在一次巷战中,昭诚第一次挂彩,左臂中弹。

在七保繁昌战斗期间,他还兼任文化教员。凭着在武汉歌咏运动中的经验,他还在部队教唱战斗歌曲:

“……我们站在父子岭上

高喊‘同志们 守住这个地方’……”

又如:

“皖南门户 长江边上 平静的繁昌

……峨山头的搏斗 汤口坝的血战

我们用雪亮的刺刀 暴烈的手榴弹

……七次伟大的胜利 我们坚决地保卫了繁昌。”

他的忠诚勇敢得到了组织的肯定,这年的8月,他被提前转为了正式党员。

不久,他又被调到了“学兵队”。学兵队有班长级干部和老战士七八十人,他兼任党支部书记,已有通讯员、卫生员随行了。苏教导员鼓励他说:“好好工作,只要你能当好指导员,将来就能当好团政治部主任。”

这年春节,他步行了十几里山路,去看大姐。姐弟俩商量好后,一起给父母写了封信,隐讳地说“在韩铸仁先生的公司做事”,按重庆南岸的地址寄出。

这封信辗转千里、转到了在木洞的广诚手中,广诚和静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他们终于得到证实,自己的女儿和小儿子,的确是跑到“那边”去了。广诚推断,信里既然说了姐弟俩在一起,女兵不会上前线,那昭诚显然也不用扛枪的了,他们一定在那边就是抄抄写写,教教歌,做点后勤,部队里这号人多得很,说不定昭诚还可受点历练。他自信地对静娴说,凭自己与韩副官的生死患难交情,韩铸仁断不会要他曾广诚16岁的孩子去扛枪打仗。再说昭萍一去就送了七千元大礼,韩副官哪会不知道这是我广诚在爱国呢,他会晓得如何做人的。

他说得竟然像有些得意,不仅当然地给自己冠以“爱国商人”“义举”的想象来自我满足,还给自己罗列了一堆应安心在大后方过日子的理由。然后,他和静娴两人彼此都装得很相信这些推断。

而从昭琳的最新来信中,已得知她在长途迁徙的途中安然躲过了所有劫难,社会上流传的艺专车队在冷水铺遭土匪袭击抢劫的灾难中,她却因所乘车掉在后面幸免于难,已经安全抵达到昆明复课。那么在离汉一年多后,子女们都还是安全的。在战乱中,这就足够了,多的都不能奢求。

但是有一条他们决不会麻痹,就是对外仍说昭萍姐弟在上海,绝不向任何人透露半点“那边”的消息,这一手必须留着!国共合作的事,他们从来都没相信能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