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平之事(1 / 1)

与君欢 月落 1637 字 1个月前

若她嫁给自己,她的父亲便是自己的岳丈。王兄顾念手足之情,也会把姜安卿放出来。

这法子兵不血刃,便能解决问题。

但这法子又像是要挟。

赵政要挟姜禾,得以与她成婚。难道自己要跟赵政一样吗?

不。

他和姜禾青梅竹马识于微时,原该两情相悦连枝共冢。

如今若用婚嫁让她换取父亲的自由,情何以堪。

更何况姜禾要的,也不仅仅是姜安卿的自由。

想到此处,魏忌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风停了,姜禾并未坐回席案去吃鲜香的蟹肉。她轻轻垂下衣袖,在屋内踱了几步。

魏忌的目光跟随着她,思虑片刻,终于道:“我答应你,假装不知道,而且会帮你瞒得密不透风,让陛下的眼线如同目盲。”

他凝神而立,衣服上金色禾苗的纹路闪着璀璨的光芒,像无论何时都可以信任的,另一个自己。

虽然姜禾已经放风给魏王,让他以为自己已经认输服软,在写兵家密卷准备奉上。但随着买卖粮草的规模不断扩大,这件事早晚会传入魏王耳中。

如今有魏忌帮她隐瞒,事情才算成了一半。

但让魏忌夹在这中间,放弃忠君之心成全她的复仇,姜禾觉得很内疚。他帮她太多了,如今就连去伤害他的兄长,他都肯。

姜禾停步在书案前,双手抚过一卷卷竹简,眼中几分难过。

“让魏公子从中抉择,是我的错。”她低声道。

“不,”魏忌走近一步道,“这是王兄的错。他贪婪无情伤天害理,该当此报应,该被你惩处。只是……”

目光闪动,姜禾看到他眼中的踌躇。

“只是什么?请讲。”

魏忌看着立在书案前,肩膀削薄身量不高,却似在睥睨众生的姜禾,温声道:“此事与魏国百姓无关,若小禾你先买粮囤积再抬高魏国粮价,我怕会引得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姜禾眼中的难过一瞬间淡去,神情惊讶,旋即片片薄雾蓄积在眼眶。

她别过头去,像被长辈误解般委屈。

她怎么会?

他怎么以为她会?

是的吧,在他心中,使出阴谋诡计,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复仇的她,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吧。

待眼中雾气蒸腾,看不出想要落泪的痕迹,姜禾才转过头来承诺道:“我不会的。”

“小禾你自然不会。”

魏忌有些强颜欢笑道。

而姜禾只是站着,手指在书案上的一条木缝边来回划过,闷闷地,不说话。

她是生气了吗?

这般小女儿态,要哄哄吗?

魏忌上前一步,姜禾却突然在此时抬头。

她神情中的委屈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干净利落的决断。

“那便请魏公子帮忙瞒好,”唇角扬起,姜禾微笑道,“一个月,只需要瞒一个月。”

魏忌白色的衣衫在屋门消失,蟹肉已凉,姜禾仍站在书写兵法的书案前,没有动。

直到宗郡见树叶飘进前厅,小心进来,姜禾才蹙眉说话。

“宗郡,”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缓缓道,“我像是,那种,会任由百姓饿死的坏人吗?”

“不是啊!”宗郡一只手捡起落叶,一只手拍在大腿上,有些夸张道,“这几日殿下高价买粮,让百姓得到了实惠。打交道的人都夸奴婢是活神仙,夸奴婢自然就是夸殿下,殿下才是活神仙!”

他神情夸张,说话时眉飞色舞,得意的模样溢于言表,一下子把姜禾逗笑了。

“什么活神仙,”她有些愉快地向前走了几步,红色的裙角跳动着,“本宫且问你,叫你送走的兵法密卷,送走了吗?”

宗郡点头道:“既然是要送礼,自然越快越好。”

姜禾书写兵法时偶尔会自言自语,宗郡记得“兵贵神速”几个字,这几天他走路都快了很多。

“好,”姜禾又愉快几分,跪坐下来推开盛放螃蟹的食盒,手指在桌案上轻拍道,“金子花完了吗?”

“正要回禀,”宗郡一副花光了钱有些难熬的样子,“只剩下今日的一斛珍珠了。”

自从姜禾告诉龙阳君她在写密卷,龙阳君每日都会送来一斛珍珠,说是给姜禾照亮屋子。

他却不知道,那些珍珠早换成魏国货币,用来买粮了。

如今魏国京都附近百姓手中的存粮皆已收尽,而趁着秋收采购军粮的官差已经察觉事态有些不对。

姜禾看着宗郡笑了笑,像是哄孩童般道:“咱们把粮食卖了,不就有金子了?”

宗郡有些莫名其妙地抬头,正撞上姜禾狡黠的神情。

“你去找个可靠的人,卖掉这些日子囤积的粮草,要用比市价低三成的价格来卖。”姜禾微微眯眼,像一个瞄准了什么野物,要搭弓射箭的猎人,“且不零售,最低五十车粮,为一手货。”

这是什么意思?

宗郡目瞪口呆。

“殿下,”他急急地挠了挠头,“咱们用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来买,如今又用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来卖,这一进一出,亏了四成的金子!奴婢虽然清楚殿下聪慧异常,却不知道为何要这样折腾。有这么多钱,咱们留着给姜大人养老也是好的啊?”

白糟蹋钱的行径,宗郡不能忍。

姜禾斜睨他一眼,长吁一口气。

宗郡虽然知道她心善像神仙,但他到底不如魏忌聪明。

“你先别急,”姜禾的眼睛微微闭了闭,开口道,“你只听到了价格,没听到最低五十车为一手货吗?”

宗郡继续挠头,恨不得把脑壳子挠烂,好跟上姜禾的思路。

姜禾只好耐心地解释:“本宫且问你,五十车为一手货,只能卖给谁?”

像一道金色的闪电划过宗郡的脑海,他拍腿道:“百姓们哪里有银钱买这么多?这么卖,只能卖给收购军粮的官家。”

“对嘛!”姜禾点头道,“官家去城外买咱们的粮,你继续在城内收粮。且不再从百姓手中收,只收成车的,最低一百车为一手。去吧!”

这不就损失更多了嘛。

但宗郡多少明白这事儿是在给魏国官府下饵,而且他的头实在也挠得有些出血,干脆跪地遵令。

罢了,这事儿要不了多久便见分晓。

自己这个榆木脑袋,还是指哪儿打哪儿吧。

这出了宫的日子,果然比只是在宫中试毒还要心惊肉跳。

走到门口时,宗郡忍不住转身,他有些不好意思,踌躇一刻,开口道:“殿下,您刚才闭了一下眼。”

“是吗?”姜禾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太在意他的发现。

“是,”宗郡道,“陛下……雍国的陛下要杀人时,就是那样……闭一下眼睛。”

姜禾神情僵住,宗郡已经自知说了错话怕挨骂,连忙抬脚离去了。

赵政吗?

好像那时赵蛟反叛,赵政用手势下令诛杀时,的确闭了闭眼。

原来这是他的习惯吗?

宗郡这人也真是,知道你是他派来的眼线,也不用没事就提一提,唯恐本宫忘了吧?

哼!

姜禾忽然有些气恼,她心中像鼓起一阵炙热的风,却觉得无处发泄,烦闷得很。

都怪宗郡。

“问她自己是不是坏人?”

桌案上的晚膳已经要放凉了,雍国陛下赵政却仍然盯着那一封短短的密信,似乎信上的内容,比御膳还要美味。

他有些嘲讽地笑了笑,引得侍立在侧的内侍总管李温舟忍不住勾头来看。

赵政却把那密信向怀里一收,奚落道:“她怎么会是坏人?花孤的金子在魏国高价买粮,她简直是魏国百姓的活神仙,是孤的活阎罗。”

这么说,李温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安国公主殿下似乎另有盘算。”他恭敬道,“听说最近从洛阳城往临近几国,都有贵重物品送出。”

贵重物品,她倒是真的舍得。

这下魏王不会好过了。

赵政冷哼一声,显然密信上也提到了这件事。

姜禾写的那些兵家密卷,已经快马加鞭送往赵国、燕国、齐国、楚国,就连针尖一样小的韩国,都送了一份。

真是岂有此理,竟然漏了孤的一份!

但这句话如果说出来,倒像他特别在乎。

兵家密卷有什么用?

一力降十会。

那些人永远不明白,国力强大,比多少兵家诡道都更重要。

他摇了摇头,又叹息一声。

李温舟不由跟着伤心。

自从姜禾离去,赵政好不容易有了的笑容也消失了。可怜陛下只有三年可活,却没有佳人相伴。

听说太后已经在张罗着为陛下婚娶,想要添个子嗣好绵延国祚。

但是那些个女人,怎么能入陛下的心呢?

李温舟脑中乱乱地想着,忽然见赵政站起身。

“如此不平事,孤不能忍。”

什么不平事?安国公主没有给陛下送密卷这件事吗?

李温舟有些惊讶。

他正要询问,赵政却已经大步向外走去,似乎一刻也不想多等。

“不给,孤亲自去要。”

雍国国君断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