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静无辜:“没骂人啊。”
周世勋眯着眼睛看她:“你姥姥,这还不算骂人呢。”
何文静无语:“那我怎么叫啊?”
周世勋循循善诱:“叫咱姥姥就不算骂人了。”
何文静翻了个白眼,又占她便宜。
碗刚刷完,就听到有人站在门口喊:“周大娘,你孙子在不,给帮忙搭把手啊?”
老太太在屋里应声:“在在在,小勋啊,去隔壁搭把手。”
“来了!”周世勋擦擦手,脱了外套往门外走,还不忘招呼何文静:“外面冷,你去我屋里坐会儿吧,那间。”
何文静看着门口的身影不见了,才往周世勋指着的那间房走。
推门进去,房间不大,还没他那间办公室大,家具也都是几十年前的样式,一张实木的单人床,上面铺着洗得发白的国民床单,枕头下压着的被子依旧叠得像块豆腐,旁边是张枣红色的书桌和书柜,床对面是衣柜。
书柜里放着一堆中学教材,大概是周世勋上学时候这么摆着的,这么多年竟然都没动过。
她随手抽出一本高中物理教材,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以为周世勋是个上课睡觉下课打架的学渣,没想到里面的笔记还挺多,字体一般,好在写得认真。翻了几页,忽然一张泛黄的照片飘出来落到地上。
何文静弯腰捡起来,是一群伪装过的军人合影,身上穿着作战服,乱七八糟地挂着武器,脸上抹得乌漆嘛黑,容貌都看不清,大概是刚经历过一场激战,浑身狼狈,却都是笑嘻嘻地看着镜头,露出一口白牙。
“这个是我外孙。”
忽然一根手指伸过来指了指其中一个人,何文静抬头看过去。
周老太太正低头看着照片笑:“一个个画得跟小鬼儿似的。”
何文静也跟着低头去看,说实话,伪装得太好,看不大出来是周世勋,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又黑又亮。
“他不在那几年啊,我每回推门进来就觉得看到他小时候的样子,趴在这里写作业。”老太太看着照片里的周世勋缓缓开口:“他爸妈不知道他是特种部队的,一直以为他是在部队里坐办公室的,就是打打字啊看看报纸的那种工作,他也隐瞒得很好。直到那年他们去执行任务,一行是十一个人,只有他自己活着回来了,也是重伤,伤得太重了,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没办法了才通知他父母。后来他活下来了,他妈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以死相逼,让他必须退伍,铁铮铮的汉子躺在**泪流满面。他打记事儿起就没哭过,小时候打球摔断胳膊都没哭。他求他妈给他三年时间,他妈不同意,是我压着他妈同意的。我外孙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了解,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说三年就三年,三年以后他把对方窝点端了报了仇,把所有队友都带了回来,二话不说就退伍了。他退伍的时候,他们领导跟我说,有他在,边防线上十年不敢有人动作。”
何文静忽然明白他那一身正气源自何处,明白他那隐藏在玩世不恭外表下的智慧、坚韧和无所畏惧,明白他肩上曾经扛起过什么。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自带着一股威严和狠戾,后来贫起来的时候恨得人牙痒痒,渐渐就淡忘了。现在才知道,那是在战场上沾过血的人才有的煞气,敌人的血,战友的血,自己的血,那是藏也不藏不住的凛冽。
她忽然对周世勋的印象全变了,之前一直觉得他贫,痞,嘴里没句实话,现在想来,是痞气,也是正气。
老太太看何文静半天没说话,继续开口:“他小时候被他爸妈离婚耽误了,不好好学习,叛逆得厉害,可我知道他不会学坏,他不花他爸妈一分钱,初中开始就自己打工赚钱,后来当了兵,把补贴都给我。他是个粗人,可粗中有细,上回你跟他借钱,他不是不想借给你,他说那些话是怕我对你印象不好,故意说给我听的。我孙子面皮好,打上学那会儿,喜欢他的小姑娘就多,可他都不耐烦跟她们多说一个字。你不一样,他还带你来家里吃饭。”
何文静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轻咳一声,开始解释:“姥姥,我跟周世勋……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就是朋友,嗯……我们是哥们儿,兄弟!”
周老太太一脸不相信:“你是不是嫌弃小勋文化程度不高?”
何文静赶快摇头:“不是不是,这种事儿够用就行,我也不爱学习,要不是学医没办法,我早就不想上学了。周世勋虽然书读得不多,但生活经验挺丰富的,这样的人在社会上才混得开,死读书又有什么用。”
周老太太疑惑地看着她:“那你是……”
何文静也在想,是啊,周世勋到底哪里不好呢?
想了半天,他没哪里不好,做兄弟当然没话说,可做男朋友……一想到男朋友这三个字,何文静鸡皮疙瘩就上来了。
鸡皮疙瘩还没下去,正主就来了,周世勋摸着脑门上的汗推门进来:“聊什么呢,还关着门。”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何文静手里的照片,脸上的笑收了收。
何文静动作一滞:“我不是故意……”
周老太太从她手里抽过照片:“我拿给小何看的,怎么了?又不是不能见人。”
周世勋嘴的角重新扬起,一脸不在乎地把照片夹回物理课本里,放回书架上。
可何文静还是被他那一脸的不在乎镇住了,有些心虚。
周老太太站起来往外走:“你们聊。”
经过周世勋的时候还不忘低声威胁他:“你敢给人家脸色看,我就打断你的腿!”
周世勋扯扯嘴角:“您老真是老当益壮啊。”
周老太太出去后,周世勋就懒懒地往**一躺,闭着眼睛也不说话。
何文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鼓起勇气解释:“我不是故意翻你的东西,我就随便拿了一本,没想到……”
周世勋掀开眼帘看她一眼:“都说没事儿了,这么见外。”
何文静腹诽,你什么时候说没事儿了。
她也不好再待下去:“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嗯。”周世勋站起来:“我送你。”
周老太太和周老爷子送到门口,还拉着她的手不放:“没事儿就来家里玩儿啊!”
何文静礼貌地应下来,道了别就上了周世勋的车。
两人一路无言,她忽然发现,其实周世勋是个话不多的人。
她偷偷转头看了他一眼,窗外的灯光一晃而过,车内光线模糊,只能朦朦胧胧看到他侧脸坚毅的线条,再加上周老太太今天的话,她忽然觉得自己又重新认识了这个笑起来痞坏痞坏的男人。
周世勋余光瞟了她一眼:“看我干嘛?”
何文静轻咳一声:“你是不是生气了?”
周世勋忽然笑起来:“你不是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了吗,你觉得,如果我真生气了,你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偷看我?”
他一笑起来,好像那些血腥和心酸都不见了,他还是那个贫起来恨得人牙痒痒的周世勋。
何文静也对他笑了一下。
周世勋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声,笑起来还真是挺甜的。
下车的时候,何文静站在车外弯腰看他:“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周世勋竖起两根手指点点眉毛往前帅气一挥:“谢谢了。”
回去的路上周世勋想着刚才何文静的笑,心情很不错,接了个电话,又掉头往常去的大排档走。
一群人三五一桌坐着,看到周世勋远远地就开始打招呼。
周世勋点头应着,随便找了一桌坐下来。
顺子正跟小白和黑子斗地主,忙里偷闲给周世勋递了根烟:“勋哥,来根?”
周世勋自己开了瓶啤酒,推开他的手:“戒了。”
两个字平地炸起一颗雷,三个人也不斗地主了,都围过来看着周世勋。
“什么时候戒的?昨天还抽呢。”
周世勋一脸稀松平常:“就今天。”
“什么情况?”
周世勋喝着啤酒:“没什么情况。”
“不是吧,勋哥?你没事儿戒什么烟呐!”
“那以后我们是不是也不能抽了?”
“因为女人?”
周世勋没再说话,三个人越喊声音越大,旁边几桌也都围过来。
“勋哥,你有媳妇儿了?”
“勋哥,你媳妇儿不让你抽烟啊?”
“勋哥,你那么大块儿怕媳妇儿?”
“……”
周世勋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哎,你们说小姑娘叫个什么名字好?”
“什么玩意儿?”
“嫂子有了?”
“勋哥你可以啊。”
“不是我的。”
“这你都能忍!”
“哈哈哈……”
“滚蛋!快点儿给我认真想!每人想一个,不许重复!”
勋哥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于是一群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坐在烧烤摊上低着头,一个个眉头紧锁嘴唇紧抿地给个小姑娘起名字。
过了几天,何文静发了工资,给周世勋打电话要卡号,要转给他。周世勋让她直接送到俱乐部去。
她一进门,就有工作人员走过来,她主动开口:“我找周世勋。”
那人一愣,转身就朝旁边喊:“有女人来找勋哥!”
一个身上还带着攀岩装备的人跌跌撞撞地冲过来,盯着何文静看,呆呆傻傻地念叨:“真的是女人啊……”
没一会儿,何文静就被五六个人围在了中间。
她皱眉:“没见过女人吗?”
“女人见过,但是没见过有女人来找勋哥。”
“为什么?”
“因为勋哥不让,来找他的女人都被他打出去了。”
“他连女人都打?”
“勋哥说,他眼里只有死人和活人,没有男人和女人。其实也不是真打,就是就两步,拎起来,扔出去。”
“经常有女人来找他吗?”
“是啊,勋哥那张脸可招女人喜欢了,就那张脸那个身材,扛起多少会员卡啊,好多女客户来玩儿见过之后都会回来找他。”
何文静一脸微妙地笑,还想再扒点内幕出来就被打断。
周世勋站在二楼往下看:“都干什么呢,不干活了!”
一群人这才惊觉说错了话,嘿嘿哈哈地打岔。
“勋哥!有人找!”
何文静仰头看他,他嘴里含了只棒棒糖,配上他五大三粗的形象,有点儿反差萌,她忍着笑:“我来还钱。”
顺子笑嘻嘻地开玩笑:“勋哥,你还有放高利贷的业务啊。”
周世勋横他一眼:“干你的活去!”
后来坊间流传,周世勋欺男霸女,放高利贷,人家还不上钱直接抢了人当老婆,不要脸。
周世勋招手让何文静上楼:“上来说。”
何文静上了楼进了他的办公室,从包里掏出钱递给他:“你数数吧。”
何文静只是客气,谁知周世勋还真的点起来。
他点完之后,抬眼看她:“不够。”
何文静愕然:“怎么不够,我从银行取出来就没动过,你是不是不识数啊?”
周世勋把嘴里的棒棒糖“咔嚓”一声咬碎:“怎么着,歧视我没上过学啊,那你点啊。”
数钱这个技能,何文静不太熟,数了半天,来回数了好几遍,皱着眉看他:“这不正好两万吗?你再数数。”
周世勋靠在椅背上,长腿搭在桌上,懒懒地看着她:“是两万没错,不过不是说了吗?高利贷。”
何文静翻白眼:“那利息多少啊,周大爷?”
周世勋揉揉太阳穴,犹豫着:“我还没想好。”
何文静拉过椅子坐在他对面:“那你快想啊。”
周世勋却开始和她闲聊:“我说,你一个医生,也算是高薪职业吧,着急的时候连两万块钱都拿不出来?”
何文静认真地看着他:“你对医生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医生哪里算是高薪职业了,根本就是要命不给钱的高危职业好吗?再说了,我还着房贷呢,月光!”
“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月光美少年啊!”说着他又拆了支棒棒糖塞嘴里:“对了,你不是让我给那个小丫头起名字吗,我起好了。”
说起这个,何文静一脸沮丧:“用不上了,小姑娘被她父母接回去了,他们刚丢就后悔了,第二天就赶回来接走了。本来嘛,那么漂亮的小姑娘谁会舍得不要。”
周世勋乐了:“怎么着,人家不要,你还打算捡回去自己养啊?”
“说得也是……”何文静咬唇,叹气:“我也养不起。”
周世勋看了眼时间:“怎么着啊,都这个点儿了,一起吃饭?”
“不了,我翘班出来的,还要回医院。”何文静临走前看他一眼:“少吃点糖,容易蛀牙。这点钱还不够换颗好牙的。”
周世勋起身送她的动作一顿。
操,不让抽烟,连糖也不让吃!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何文静开车走出去一段后才想起来,忘记提醒周世勋了,下回别带那么多现金在车里了,不安全。转念又一想,他比押送运钞车的押运员还彪悍,谁敢劫他啊,自己就别操这个心了。
何文静前脚刚走,小白后脚就捧着一大盒棒棒糖进来了:“勋哥,你让我买的棒棒糖。”
周世勋摆手:“你自己吃吧!”
“不要了?”小白挠挠头:“刚才不是还让我快点买回来吗?”
顺子也凑进来,贼兮兮地笑着问:“勋哥,刚才那个……是不是嫂子啊?”
周世勋脸一沉,两人溜得比兔子还快。
戒烟的日子颇为难熬,周世勋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回家吃饭,还没进门就被周老太太塞了个大饭盒赶出来:“给小何送去!”
周世勋估摸着这个点儿,何文静应该还没下班,就直接去了医院。
刚出电梯就听到震天响的哭喊声:“我不要拔牙!呜呜呜……我要回家!”然后便被一个圆滚滚的生物直接撞上小腿,他低头看。
胖乎乎的小男孩捂着额头气呼呼地瞪他,眼里还含着泪花。
周世勋丝毫没有被威慑住,顺手拎起来和他对视,他本就长得严肃,沉着脸的时候莫名带了点阴狠,此刻又戴着墨镜,咬着牙签,确实不太像什么好人。
小男孩看着看着他,忽然号啕大哭:“爸爸,我要拔牙!”
孩子的父亲很快追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客气地冲周世勋笑笑,抱着孩子回了治疗室。
何文静站在治疗室门口低头笑,原来在小朋友眼里,这个人比牙医还可怕啊。
她冲他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等我会儿。”
周世勋点头。
等何文静忙完了,一出治疗室就看到周世勋百无聊赖地站在走廊上发呆,她刚才没看到,他手里竟然还拎着个饭盒,嘴里依旧咬着根牙签。
何文静笑得不行:“你这是怎么了?牙疼啊?”
周世勋吐了牙签:“烟瘾犯了。”
何文静更乐了:“那你抽烟啊,咬牙签有什么用。”
周世勋揉揉脸:“不抽。”
何文静啧啧称奇:“戒烟啊?没看出来,还挺有毅力。”
周世勋看着何文静不说话。
何文静摸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血?”
周世勋摇头:“哝,老太太让我带给你的。”
何文静就着他的手,打开看了眼:“呀!肉冻啊!我好多年没吃过了!”
周世勋塞进她怀里:“下面还有一层。”
何文静又惊叹了声:“卤味啊!姥姥自己卤的啊?”
周世勋眼底带着几丝玩味儿:“叫得是越来越熟练了。”
何文静看在好吃的的份上没动手。
“吃不完就放冰箱里。”
“冰箱啊,科室冰箱满了怎么办啊?”何文静歪头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建议:“要不先放停尸房吧,那地儿温度也够。”
“……”周世勋第一次见识到她的彪悍。
何文静没绷住,笑出来:“哈哈哈,逗你玩的,还真信!”
周世勋面无表情:“呵呵,一点也不好笑。”
何文静踮着脚拦着他转了个方向,学着他的口吻:“走,兄弟,我请吃饭!”
两人去吃了火锅,何文静也没多问,直接点了单,谁知道周世勋这么个汉子竟然吃不了辣。
她看着对面吃一口灌一杯水,再吃一口,再灌一杯水的周世勋,双肩不停抖动。
后来她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远远看到周世勋在和一个女孩子说话,等她走近,那个女孩子已经走了,她只看到一个侧脸。
她拿起筷子接着吃:“那姑娘谁啊?”
周世勋被辣得满脸通红:“我战友的妹妹,徐小青。”
“呵呵。”何文静把这两个字还了回去。
周世勋撂了筷子:“几个意思啊,兄弟?”
何文静冲他挤眉弄眼:“都是成年人了,装什么傻啊。”
“你无聊!”
“你无理取闹!”
“快吃吧你,那么八卦!”
“你才八卦!”
“……”
两人难得没动武,开始拌嘴。
第二天中午,随忆和三宝约何文静吃午饭:“去食堂吃饭啊。”
何文静一脸幸福:“不去,我带了饭。”
三宝瞪圆了眼睛:“你哪来的饭带啊?”
何文静敲敲饭盒:“我就是有啊。”
三宝直接动手抢了饭盒:“这么好,走走走,带去食堂我们一起瓜分。”
于是整顿饭不时听到三宝的惊叹声。
“哇!这个肉冻里竟然还有花生米耶!”
“还有猪蹄!我最爱的猪蹄!”
“啊!还有猪头肉!好好吃啊!”
三宝捧着肚子一脸满足:“这个怎么那么好吃啊!哪儿买的?”
何文静摸摸耳朵,头发长了,有点儿刺痒:“病人送的。”
随忆一愣:“啊?”
何文静犹豫了,索性说了实话:“八十号的姥姥。”
随忆和三宝对视一眼:“哦……”
何文静扶额:“他姥姥来找我看过一次牙,可能是为了谢谢我。”
随忆好奇:“你不是从来不和相亲对象见第二次的吗?”
何文静无奈:“那有什么办法!孽缘!”
那么大一盒肉冻和卤味,何文静终于赶在天彻底热起来之前吃完了。她趁着周末,把饭盒洗干净,直接送到了周老太太那里。
小院的门虚掩着,她轻轻一推就开了,一进门就愣住了。
这个年代,她竟然还能看到一个大男人抱着盆用透明皂手洗衣服。
天气热了起来,他就那么光着膀子,蹲在太阳底下,搓得很认真很匀速,像是训练过一样,手上都是搓起的白色泡沫。
微风吹过,盆里的肥皂泡飞到空中。
直到很多年后,何文静回忆起这天,还能闻到太阳下泛着七彩光芒的肥皂泡的香味。
周世勋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存在,转头看过来,挑眉看着她,也不说话。
何文静举着饭盒给他看:“我来还这个。”
周世勋扬着下巴指指厨房:“放那儿就行。”
何文静放下后又问:“你姥姥……”
“嘶……”周世勋瞥她一眼:“你姥姥……”
何文静没忍住自己先笑起来:“两位老人呢?”
周世勋继续低头洗衣服:“隔壁打麻将呢,找他们还是找我?”
何文静继续玩儿上次没玩儿够的压水井,漫不经心地回答:“谁也不找,就是来还饭盒啊。”
周世勋没再说话,一个专心洗衣服,一个专心玩儿压水井,压出来的水给他用,也算默契。
等周世勋把衣服洗完晾上,站到何文静面前,她一抬头才发现不对劲。
他上身没穿衣服,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滑过脖子处那道性感的凸起,消失在亮晶晶的胸肌和腹肌。身前背后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汗涔涔的胸肌和腹肌在太阳光下反射着光泽……
荷尔蒙爆棚啊。
看得何文静气血翻腾,她眼神闪烁,到处乱看着:“我说,你能穿件衣服吗?”
他没废话,转身进屋去,倒是穿了件衣服,不过和没穿没什么区别。
白色背心紧贴在身上,下摆被拉到胸上翻折起,胸肌腹肌人鱼线,该露的一点儿没遮上不说,白色撞上他麦色的肤色,视觉冲击更大了。
何文静捂着鼻子,怕流鼻血丢人,瓮声瓮气地继续提要求:“你的裤子……能往上提提吗?”
周世勋又开始逗她,痞里痞气地凑近:“穿再多也没用,火热的汉子,火热的身躯,火热的心,可以游冬泳,可以洗凉水澡,你要不要试试?”
何文静快速退了两步,脸蹭一下就红了,她忽然觉得自己丢了三宝的脸。
她和三宝待在一起这么多年,竟然随随便便被个男人调戏红了脸,真是对不起她“何首污”的名头啊!
她匆匆忙忙往外走:“我忙着呢,没空试!先走了!”
周世勋一把拉住她:“忙什么?”
“我下午要去打篮球。”
“你还会打篮球?”
“小看我!我以前也是校队的好吗?”
“男篮校队?”
“滚!”
“哈哈哈,在哪儿啊,有空我去看看。”
何文静匆匆忙忙甩了个地址就逃了。
她以为周世勋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他真的来了。
她站在篮球架下喝水的时候,就看到他从看台上跳下来,手里还揉着只小奶猫。
何文静走过去低头看:“哪儿来的?”
周世勋又揉了一把:“车轱辘边捡的。”
何文静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场上有人叫她:“何帅!开始了!”
她回头应了声,又得意地冲周世勋眨眨眼睛:“让你好好开开眼界。”
就是一群人打着玩儿,大概不是正式比赛,她也就没穿篮球服,随便套了件宽松的T恤短裤。
周世勋嘴角噙着笑看着,她动作姿势都很标准,打起篮球来有种英姿飒爽的帅气,怪不得那些人要叫她“何帅”了,只是他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是哪里不对劲。
她太白了,白得发光。脸就已经挺白的了,天气热了,她穿得少了,没想到身上比脸还白。
两条白晃晃的大长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看得他莫名地眼热。
他又觉得莫名其妙,何文静就是个男人,他把她当兄弟看,眼热什么?
每次何文静在场上往他这边看的时候,就看到他在低头和猫玩儿。她打了多久的篮球,他就玩儿了多久的小奶猫,她没想到他对这种小萌物这么感兴趣。
其实,事实是她打了多久的篮球,周世勋就看了多久她的腿,看得移不开眼。
直到何文静收拾好东西,擦着汗走过来:“走了。”
周世勋拿起猫就走。
何文静叫住他:“你要把它带哪儿去啊?”
“我看也没人要它,我带回去给我姥养吧。”
“也行吧。”
“我还给它起了个名字。”
“叫什么?”
“车轱辘。”
“……就你这起名字的水平,幸亏当初那个小姑娘让她爸妈接走了,不然也得惨遭你手。”
“车轱辘不好听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走远了,留下篮球场上几个人站在那里好奇。
“那个男人是何帅什么人?”
“不知道……”
“……”
当天晚上发生了点儿事,其直接后果是周世勋从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后就黑着一张脸。
俱乐部里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周世勋的暴躁,连唐恪来找他,他都心不在焉的。
两人坐在沙发上,一个侃侃而谈,一个默不做声。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你路子多,帮我想想办法。”唐恪自顾自地说完才发现周世勋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动也没动。
他推了周世勋一把:“喂,我在跟你说话,你在想什么?”
周世勋回神,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地抽了口烟:“在想办法啊。”
唐恪被气笑:“少来!你这个样子分明是在想女人。”
周世勋夹着烟的手一抖,差点儿烫到自己,转头问:“我想女人很明显吗?”
唐恪挑挑眉,点头。
周世勋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低头骂了一句。
唐恪打了个响指:“哥们儿,你不是不抽烟了吗,怎么又抽上了。”
周世勋起身往外走:“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走了没几步又回来,坐到唐恪旁边:“我昨晚做了个梦,你听听帮我分析分析是什么意思。”
唐恪来了兴致,把脑袋凑过去,一脸八卦:“嗯,你说,是关于女人的吗?”
“就是……”周世勋一抬头被唐恪瞪得又圆又亮的眼睛吓住,“你干什么?”
唐恪又凑近了点儿:“听你讲故事啊。”
周世勋忽然顿住:“还是不说了。”
说完推门走了,留下唐恪在屋里暴走:“周世勋你大爷的!没有你这样的!我好奇心都上来了!你这样聊天以后没人跟你玩儿了!”
其实那个梦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个春梦。
梦里何文静和他两人抵死缠绵,她的脸特别清晰,就那么清清冷冷地撩了他一眼,他的骨头都酥了一半,剩下一半酥在她媚着嗓子叫的一声声“勋哥”里……
黑暗里他猛地睁开眼睛,心里不自觉地骂了句脏话。
他喘着粗气目光呆滞地又躺了会儿,才起身换衣服。
周世勋觉得邪门,他发誓他在此之前真的只当她是兄弟,自己怎么会梦到和她……
重新躺下,脑子里却还是刚才的梦,清晰异常,那双冷冷清清的眸子把他勾得火大,让他心头躁动难安。
周世勋烦躁地把衣服揉成一个团扔出来,蒙头大睡。过了会儿又坐起来,抬手在床头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烟,抿在唇间。
过了许久,周世勋动了动手指,划了根火柴低头点上,很久没抽了,尼古丁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一路抵达肺部,他仰着头闭上眼睛,缓缓吐出薄薄的烟雾。一支烟抽完,再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这就是周世勋一整天异常暴躁的原因,可这个原因实在难以对外人道啊。
周世勋就是想让那双清清冷冷的眸子再看他一眼,可又怕看到那双眸子,暴躁了几天,还是没忍住,给何文静打了电话。
打电话之前,他已经坐在她家楼下一晚上了,断断续续地抽了两包烟。
“找我干嘛?”
“还利息!”
“啧,上回不是请你吃饭了吗?”
“一次不够,继续请,再说请我吃饭,你比我吃得都多!”
“周大哥啊,我发的工资都还债了,没钱啊!”
“没钱我请,出来。”
何文静一上车,周世勋就先瞄了眼她的腿,还好,穿的长裤,看不见什么。再往上看,一对上那双眼睛,他就感觉小腹一热,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喉咙干,周世勋动了动手指,想抽烟。
何文静往他这边凑近了点儿,闻到了烟草味,转头问:“你又开始抽烟了?”
周世勋一怔,似乎在想什么,半晌才“嗯”了一声,直勾勾地看着她。
何文静不知道,周世勋脑子里想的是他可能确实到了该找个女人过日子的年纪了,不然怎么会看一眼何文静就会身体燥热呢。
何文静一脸莫名其妙:“看我干嘛,开车啊。”
其实,周世勋也不是真的要吃饭,随便找了个小吃街。
何文静吃着面前的麻辣烫,不时抬头看一眼周世勋。
周世勋食之无味,两三口解决完,点了支烟看她吃。
何文静神经再大条也觉察出不对劲,放下筷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周世勋嘴里叼着烟,烟雾一缕缕升腾起来遮住他的脸,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他模糊不清的声音。
“没什么事儿啊。”
何文静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真的没事?”
周世勋把烟从嘴边拿下来,摁灭在地上,一脸无所谓:“啰唆。”
这下何文静终于安心了,拿起筷子继续吃,边吃边和他聊天,他倒是有问必答,不过就是有些神思恍惚。
“真的只是找我吃夜宵?”
“不然嘞?”
“你手底下那么多兄弟,干吗非找我。”
“你不也是我兄弟吗,找你有什么奇怪的。”
“也是。”何文静已经对他这个“兄弟”的称呼免疫了。
周世勋瞥见她被辣得红彤彤的唇,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更加心猿意马了。
那两片唇看上去软软的,上下动了动:“吃不完了,要不打包回去给车轱辘吃吧?”
此刻的周世勋,嘴比脑子快:“好。”
他送何文静回到楼下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周末有空吗?”
何文静想了想:“应该有空,干吗?”
“俱乐部组织内部员工去爬山,你要不要一起去?”
“行吧。”
“那到时候我来接你,你别开车了。”
“好,那我先上楼了,你自己开车小心点。”
周世勋看着她上楼,过了会儿那个窗户的灯亮了,他又坐了会儿才发动车子离开。
他的暴躁在见过何文静之后,莫名地好了,生活好像恢复了平静,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周末早上,俱乐部的员工在俱乐部门口聚齐,自由组合开了几辆车往山脚出发。
周世勋打算去接上何文静再去和他们汇合,徐小青叫住他:“勋哥,我坐你车吧。”
她拉开车门就要坐进去,被周世勋制止,他扬扬下巴:“坐后面。”
“啊?我之前一直都是坐前面啊。”
“以后不能坐了。”
“什么意思?”
顺子从后排探出脑袋:“哈哈哈,勋哥找媳妇儿了,嫂子专座。”
徐小青一愣,不情不愿地坐进了后排。
周世勋刚开上主路,徐小青就在后面叫唤:“勋哥,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周世勋用食指抵了下墨镜:“没走错,还要去接个人。”
徐小青好奇:“接谁啊?”
周世勋没说话,顺子笑哈哈地替他回答:“当然是接嫂子啦!”
徐小青从车内后视镜看了周世勋一眼,心里一沉,他竟然没反驳。
何文静自打上了车就觉得不太对劲,老觉得后背冷飕飕的。
顺子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何姐!”
何文静歪着身子应了声,然后便看到后排还坐了个女孩子,看上去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周世勋单手搭在副驾驶的座椅上,侧身一边看着后方倒车一边给她介绍:“徐小青,上次你见过的,我战友的妹妹。”
何文静也想起来了,对她笑了笑:“你好,我是何文静。”
徐小青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窗外。
何文静遭遇冷暴力,一脸莫名地看看顺子,又看看周世勋,沉默着坐正,她哪里得罪这姑娘了吗?
等他们到了山脚下,其他人也刚到没一会儿,很快分了组进行爬山比赛。
周世勋扬扬手里的红包,笑着动员:“都认真点儿,第一名老板给发红包!”
红包的厚度引得一群人跃跃欲试,何文静蹲下系鞋带,抬头逗他:“周老板,我得了第一也给我发吗?”
周世勋把她罩在他的影子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歪头坏坏地笑着,眼底带着一丝痞味儿:“你不算。”
何文静站起来白他:“我也不想要!”
周世勋嘲讽道:“说得好像你想拿就能拿到一样。”
何文静的好胜心被激起来:“那就试试看啊,我就和你比。”
阳光下冲他笑着的她,甜得让他移不开眼。
周世勋欣然应战:“好啊。”
一声哨声,比赛开始。
何文静体力不错,一口气爬到了山顶,吃吃喝喝等了很久,才看到周世勋扶着徐小青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上来。
一群人很快凑过去关心:“小青怎么了?”
徐小青擦擦额头的汗,虚弱地回答:“脚崴了。”
周世勋抬头扫了一圈,看到何文静就叫她:“兄弟,你帮忙给看看。”
何文静坐在石头上没动:“我又不是骨科的,再说了,你自己给看啊,你又不是没学过。”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姑娘也就对周世勋有个笑脸,对别人都是一脸高冷,她也懒得搭理她。
周世勋让旁边人帮忙扶着徐小青,自己走过来叫她:“我哪有你专业啊。”
她仰头看着他,脸上带着运动过后健康的粉红剔透,周世勋撑着膝盖弯腰看她:“嗯?”
她不好驳他的面子,拍拍屁股站起来,走过去给徐小青看脚。
周世勋却因为她这个动作怔在原地,视线还停留在她的腰部以下,他手痒,心也痒。
刚才她从地上起来的时候,上衣领口下垂,他垂眸瞄了一眼。只看了一眼,他的欲望就上来了。
周世勋抬头望天,不行了,他受不了了,想抽烟,摸了摸口袋,拆了根棒棒糖塞进嘴里。
何文静检查了下,对这种小把戏看得多了,懒得揭穿她:“没事儿,没伤到骨头,回去好好养着吧。”
徐小青也没搭理她,眼里含着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周世勋:“勋哥,我脚疼。”
周世勋一边拧开一瓶纯净水往外倒着给何文静冲手,一边转身叫人:“小白,你给她揉揉。”
徐小青的声音又软了几分:“勋哥,我想让你给我揉,他笨手笨脚的。”
周世勋面无表情:“我手重,怕你受不了。小白,快点儿,磨蹭什么呢!”
小白飞奔过来:“来了来了,小青你别怕,我这手艺是祖传的,一揉准好,你明天就能下地走路!”
小白还没碰到她,就看到徐小青一把抱住周世勋的大腿:“勋哥勋哥,你别走,我害怕……”
何文静转身,挑了块远处的石头背对着他们坐下,吃花生嗑瓜子,又喝了两罐啤酒。
她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壳,忽然开口问旁边的人:“有烟吗?”
黑子一愣:“哈?”
何文静蹙眉:“没有吗?”
黑子赶紧把烟盒火机递给她:“有有有!”
何文静一手拿烟一手拿火机,眉头皱得更深了。
黑子以为她是抽不惯这种烟,刚说给她换盒,就听到她迟疑地问:“这玩意儿……怎么抽?”
黑子咽了下口水:“那个……何姐,勋哥要是知道我教你抽烟得劈了我……”
她眯着眼睛看着山下的风景,半晌才嘀咕道:“不教就不教,我走了。”
周世勋好不容易摆脱掉徐小青,转头回来找何文静,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
他坐到黑子旁边问:“我兄弟呢?”
黑子给他点了支烟:“你说何姐啊,她说先走了。”
周世勋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走了?红包都不要了……”
两人默默抽了会儿烟,黑子鼓起勇气开口:“勋哥,我觉得何姐好像不高兴了。”
周世勋抬眉:“为什么不高兴?”
黑子挠挠脑袋:“我也说不好,就是感觉她不高兴。”
周世勋没说话。
过了会儿黑子又开口:“勋哥,何姐人挺好的。”
周世勋漫不经心地回道:“怎么个好法?”
“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人家一医学博士,我就一初中还没上完的人,人家每次看见我都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多随和啊。她每次来咱们俱乐部都带着水果零食什么的,而且挺独立的,一点儿也不矫情,能自己干的绝对不麻烦别人,男人的活儿也能干,不像小青,觉得自己是女人就给人添麻烦。”
周世勋冷哼:“就是个男人呗。”
黑子脸一红:“其实挺女人的。”
周世勋拿眼横他:“怎么着,你看上了?”
黑子赶紧摇头:“我哪儿敢啊,想都不敢想,她跟我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周世勋神色淡淡:“是吗?”
“上次在街上遇见,还介绍她同事给我认识,说我是她朋友。我能感觉得到,她是真的拿我们当朋友。不像小青,小青虽然也和我们说话,但是她心里瞧不起我们,她只瞧得起你,何姐对你跟对我们都是一样的。”
周世勋脸色一沉,走开了。
黑子问旁边装背景偷听的顺子:“勋哥怎么不高兴了?”
顺子转转眼睛:“大概是因为你说何姐对他跟对我们一样。”
黑子迷茫:“是一样的啊……”
顺子贼精贼精的,笑得快过去了:“你不会是个傻的吧?你看不出来勋哥对何姐不一样啊!勋哥啥时候和女人一起玩儿过啊?”
“他不是还带小青一起。”
“那能一样吗?小青他哥跟勋哥是过命的交情,那是看她哥的面子。”
黑子恍然大悟:“是吗……”
何文静从山上下来就去了健身房,她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的时候,周世勋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打了一个电话,她洗完澡从健身房出来才看到。
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她也懒得回了,直接回家蒙头睡觉。
周世勋咬着烟坐在车里看着那个没亮灯的窗户,又打了个电话,这次是关机的语音提醒。
第二天,何文静忙了一上午,午饭的时候度蜜月的小护士回来上班,凑在一起聊八卦。
“我坐早上的飞机回来,在机场看到大白杨了,带着个软软的妹子,好像是飞云南的,云南双飞啊,好浪漫。哎,何帅,你和大白杨熟,那个妹子是他女朋友吗?”
何文静捏着葡萄的手一顿,又扔了回去,擦擦手站起来:“不知道,我困了去睡会儿。”
一连几天都没联系,何文静没给周世勋回电话,周世勋也没再打过来,他们之间好像一下子就淡了下来。
有时候何文静想想也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他们也就是相过几次亲,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样淡下来才正常。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何文静接到通知,要去邻省学习一周,本来不是她去的,结果那个同事家里临时有事去不了,她便顶上了。
她下了班回家又是订机票又是收拾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又往机场赶。
她刚打了登机牌就听到有人叫她。
“何医生?”
何文静回头,看到徐小青,然后才看到一身黑衣的周世勋。
他看上去精神不太好,隐隐带着点儿颓然。
何文静在心里冷哼。
徐小青难得热情地和她打招呼:“真的是你啊,何医生,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何文静扯扯嘴角:“嗯。”
周世勋看了眼她手里的行李箱:“去哪儿。”
“X市。”
“去干什么。”
“培训。”
“去多久。”
“一周左右。”
“回来的时候说一声,我来接你。”
几句平淡如白开水的问答让气氛有些尴尬。
徐小青看看周世勋,又看看何文静,忽然冲周世勋撒娇着开口:“勋哥,我困了,咱们走吧。”
何文静率先转身,顺便回答他刚才的话:“不用了,我自己打车。”
周世勋看着她的背影,舔了舔后槽牙。
接下来的一周,何文静都没动静,周世勋都怀疑她是不是把他拉黑了。
何文静也没想到,培训竟然是封闭式的,一开始就上交了手机,每天除了上课考试就是团队活动,无聊得要命,好不容易结束了,她订了最快的航班逃离。
她下了飞机,刚从机场出来就一眼看到了周世勋,也不知道他怎么查到自己是这趟航班的。
他个子高,站在人群里特别扎眼,看到她就远远地走过来,也没说话,伸手过来接行李箱。
他的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何文静没松手,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他微微用力,何文静也暗暗较劲,很快他开口叫她:“何文静。”
他第一次开口叫她的名字,平平淡淡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何文静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半晌才慢悠悠回了个“嗯”。
他就这么看着她,眼睛炯炯有神,又特别锐利,像是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思。
半晌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明白了。”
然后转身走了。
呵,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周世勋黑着脸回到家,一进门周老太太就往他身后看:“不是让你带小何回来吃饭吗,怎么你自己回来了。”
周世勋心不在焉地往屋里走。
周老太太看他神色不对,在他身后问:“你不吃饭了?”
周世勋关门前回了句:“不吃了。”
周世勋扛了几天,到底憋不住了,不知不觉又把车开到了何文静家楼下,一连几天都是,晚上十二点来,坐着抽了一夜的烟,早上五点开车回家睡觉,连风雨无阻的五公里都荒废了。
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床,到了俱乐部,还是坐立难安的。
从楼上走到楼下,在射击场打一小时枪,又去攀岩一小时,精力惊人地旺盛,脸色越来越难看,身材倒是越练越好,每次出现都引得一堆女客户抓住服务生打听。
俱乐部的员工每天面对这样性情大变的老板,一个个战战兢兢的。这天周世勋在俱乐部里乱窜,经过门口的时候,走过去又倒回来,看着地上叫人。
“顺子!”
顺子赶紧应声:“勋哥,怎么了?”
周世勋指着地上的一根杂草,一脸严肃地开口:“这是谁的?打电话问问姓何的是不是她丢的,让她过来拿走!整天丢三落四的。”
说完便上了楼,留下顺子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勋哥干吗呢这是,这玩意儿能是谁丢的?肯定是谁的鞋底带进来的呗!还姓何的,想见就去见呗,还这么傲娇地端着,活该单身。
这个电话顺子当然没有打,他怕被何文静当成神经病。不过经过这件事他也猜到周世勋的不正常十有八九是跟何文静有关。
快下班的时候,徐小青来找周世勋:“勋哥。”
周世勋刚从射击场出来,看到她眼睛都没抬:“嗯。”
“勋哥,晚上一起吃饭吧。”
“我回家吃。”
“我也很久没吃姥姥做的饭了,能不能带我一起回家吃?”
“不方便吧,我也没提前说,没做你的饭。”
“……”
周世勋的冷淡让旁边的顺子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勋哥,何姐,徐小青……三角恋?
晚上十点多,周世勋还赖在沙发上,喝着啤酒看着足球比赛回放,周老太太起夜,看到他便开始赶人:“几点了,还不睡!”
周世勋低头看了眼手机,什么提醒都没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马上睡。”
何文静和随忆、纪思璇、三宝这会儿才吃完饭,晚饭时喝了点酒,三个人都有家属来接,她站在饭店门口等代驾的时候,倍感凄凉。
她低头翻看着手机,和周世勋的交流还停留在半个多月前,爬山回来那天。
第二天何文静调休,睡醒了去超市,推着购物车排队结账的时候,一抬头发现排在前面的竟然是周世勋的姥姥、姥爷。
周老太太看到何文静那叫一个兴奋,拉着她的手问:“最近怎么不到家里玩儿啊?”
何文静的瞎话张口就来:“最近……工作忙。”
周老太太看看她购物车里的速冻食品:“还没吃饭吧?少吃点儿这些,不健康,走,到姥姥那儿去,姥姥给你做炸酱面,姥姥做的炸酱面可好吃了,小勋每次都能吃三大碗,是吧,老头子?”
周老爷子笑眯眯地点头。
何文静一听立马拒绝:“不了……”
老太太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你看我和你姥爷买这么多东西也不好打车,你就送送我们呗。”
这个理由何文静没办法拒绝:“行!”
老太太笑着拉着何文静继续排队,周老爷子在后面偷偷摸出手机给周世勋发短信,让他不用来接了。
结账的时候,老太太转头问老爷子:“有零钱吗?”
周老爷子脖子一梗:“我没钱!”
周老太太不信,要去翻:“怎么没钱,快拿出来!”
周老爷子捂着裤兜:“那是我的零花钱,我后天还要和老李头出去钓鱼,没钱买零食,他又要笑话我了。”
“这些东西还不都是给你买的!快掏钱!”
“……”
何文静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何况还是俩宝。
从超市出来,周老爷子指着旁边的小摊:“小何啊,你吃不吃糖葫芦?”
何文静一愣:“啊?”
老爷子冲她挤眉弄眼,她那个“不”字硬生生憋住,点头:“吃!”
老爷子立刻冲老太太笑:“小何要吃,我去买,买两串,不给你!”
何文静拎着东西掏钱包:“我来付吧!”
周老爷子大手一挥:“不用,给我孙媳妇花钱,我乐意!”
何文静无语:“……”
她送了老人回到家,又帮忙把东西拎到院里,刚想开口说离开,就听到一道声音从门口进了小院。
“姥,饭好了吗,我饿了!”
周世勋最后一个音节刚落地,他就看到了院子里站着的何文静。
周老太太立刻拉着老爷子进了厨房:“马上就好!”
留下两人尴尬地站着,半晌周世勋才别别扭扭地开口。
“来了?”
“嗯。”何文静垂着眼眸,盯着周世勋的鞋看:“我在超市碰到两位老人,就顺便送他们回来,坐一会儿就走。”
“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不了,我等下还有事。”
桌子支在了院里大树下的阴凉里,倒也不热,只是两人都有些坐不住。
老太太和老爷子对视一眼,外孙和未来孙媳妇儿全程无交流,低头默默吃着面,气氛不太对啊。
周世勋不经意间一低头,看到她脚踝有一道道细细的伤痕,好得差不多了,留下淡淡的痕迹,不仔细看也看不大出来。
他淡淡开口:“脚怎么了?”
何文静低头看了眼,她今天穿了条九分牛仔裤,正好露出伤口:“草划的。”
“去哪儿了?”
何文静似乎不太想提:“爬山那天。”
“……”
两人的不对劲大概就是从爬山那天开始的,这个话题又终结了,继续沉默。
这次的沉寂没过多久就被一道清脆的女声打破。
“姥姥,我好久没来了,过来看看你和姥爷。”
何文静一抬头就看到徐小青拎着两箱牛奶进来,脸上扬着明亮的笑容,亮得刺眼。
徐小青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何文静,笑容一滞:“何医生也在啊。”
何文静敷衍地扯了扯嘴角:“好巧。”又顺便瞄了眼她的脚,好得够快的。
徐小青之前来过几次,周老太太和周老爷子本来对周世勋这个战友的妹妹印象还不错,但自己孙子明显对她没那个意思,他们也就不凑热闹了,只拿她当普通小辈,笑着招呼她:“小青吃饭了吗,没吃坐下一起吃。”
徐小青不客气地坐到了周世勋旁边:“没吃呢,吃炸酱面啊,我最喜欢吃炸酱面了!”
她挨得有些近,周世勋皱了皱眉,往旁边挪了挪。
这下就变成离何文静近了,何文静也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
本来沉寂的气氛因为徐小青的到来变得热络起来,她左一个“勋哥”右一个“勋哥”地叫着,听在何文静的耳朵里,格外刺耳。
“勋哥,我过几天搬家,你来帮忙呗。”
“没空,给你钱,找搬家公司。”
“搬家公司没轻没重的,我怕给我撞坏了。”
“那我到时候让顺子、小白他们过去。”
“你不来啊。”
“说了我没空。”
“那你忙什么呢?”
“瞎忙。”
周世勋明显不想搭理她,徐小青也不在意,每隔一会儿就开始一个话题引着周世勋和她说话。
后来大概周世勋也烦了,撂了筷子,抵着凳子往后退了一大步,坐到了何文静的斜后方,低头点了支烟。
徐小青立刻大惊小怪:“勋哥,你怎么又抽烟啊,你不是答应我戒烟了吗?”
何文静动作蓦地一顿,周世勋余光瞄了她一眼,火大:“我什么时候答应你戒烟了?有病吧你?脚好了脑子又坏了是吧?”
周世勋发了火,徐小青不敢再撩拨他,转而去跟何文静聊天。
“何医生你怎么吃那么多啊!”
“何医生你胳膊的体毛挺重的啊!”
“何医生你这件是男款吧?”
“……”
徐小青一改之前对何文静的高冷,喋喋不休地说着。
何文静神色淡然地吃着,没委屈,也没发火,似乎压根没听到她说什么。
到了后来,听得周老太太和周老爷子都开始皱眉了。
周世勋倒是神色如常,抽着烟眯着眼睛看何文静一口一口地吃面。两条长腿伸直,交叠放在她的凳子下小幅度地左右摆动,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一下一下地踢着她的腿。何文静往旁边躲,他很快跟过去继续踢。
一下,两下,三下,何文静磨牙数着,频率不高也不低,不疼,倒有些痒,一下一下地撩拨着她的心。
过了半晌,他忽然开口:“出去!”
终于安静下来,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何文静身形微动,周世勋的腿稍稍用力,抵住她的凳子让她起不了身,抬头看向徐小青:“你,出去!”
徐小青眼圈一下子红了,委委屈屈地看着周世勋:“勋哥……”
周世勋一脸不耐烦:“别在我面前哭,看了心烦,走!”
徐小青面子挂不住,哭着跑了出去。
饭桌上的气氛再次冷下来。
何文静不知是赌气还是怎么着,连吃了好几碗面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看得周老太太和周老爷子都吓住了,小心翼翼地劝她。
“小何啊,要不咱别吃了?”
“是啊是啊,这玩意儿也不好吃,一会儿让你姥姥给做好吃的再吃?”
周世勋一个没忍住笑出来,紧接着被烟呛得猛咳嗽。
何文静回头看了他一眼,终于放下筷子:“吃饱了,不吃了。”
吃完饭,何文静主动洗碗,周世勋也没管,直接进了自己屋里。
何文静洗完碗,跟周老太太和老爷子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
老太太抱着个饭盒递给她:“这是姥姥自己炸的酱,你带回去放冰箱里,饿了煮点面拌一拌就能吃。”
何文静转头看了眼某个紧闭着的屋门,笑着点点头,转身走了。
刚走没几步,那扇房门被猛地拉开。
周世勋从里面走出来:“我送你。”
天黑了,巷子里的路灯昏暗朦胧,两人静静走着,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
周世勋忽然开口。
“我不是因为她戒烟的。”
“嗯。”
“我是因为你。那天在医院你让我别抽了。”
“……我不记得了。”
周世勋顿住脚步,似乎生气了,冷冷开口:“路上小心。”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周世勋早起跑了十公里后才去俱乐部,吹毛求疵了一早上,吓得员工个个战战兢兢的。
午休时间,小白忽然举着手机闯进办公室:“勋哥勋哥!你看这是不是何姐!”
周世勋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瞟了一眼,然后立刻从行军**坐起来,拿在手里仔细看了几眼,很快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何文静打电话。
没人接。
他拿了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去医院的路上,周世勋的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刚才视频里的画面。
医院楼顶,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正拿刀抵着何文静的脖子,已经划开一道刀口,血顺着脖子流下来,看上去有些吓人。
“你们别过来!”
“反正我的病也治不好了!我要拉个人陪我一起死!”
“……”
那个男人明显已经疯了!
周世勋来得比警察快,他很快找到那座楼,楼下围了很多人,电梯不能用,他直接爬楼梯,一冲上来就看到两个人影往楼下栽,在一片惊呼声和尖叫声里,他只来得及扑过去拉住何文静的手。
他死死抓着她的手:“抓住了,千万别松手!”
何文静的腿被那个劫持她的男人紧紧抓住,他现在倒是正常了:“我不想死啊!”
“我快没力气了……”何文静艰难地开口,手臂在混乱中被刀划伤,血很快染透了白色隔离衣,他的手上也染上了她的血。
周世勋咬牙:“另一只手给我!”
何文静艰难地抬手去够他的手……
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后很快围过来帮忙,好不容易把两人拉上来。
一上去她就被周世勋一把搂到怀里,好像还在她头顶亲了一下,她一懵,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他胸腔不断的起伏,似乎情绪很不稳定。
他身上有淡淡的香皂的味道,夹杂了些汗味,不讨厌,反倒让人觉得干净。
周世勋大脑也是一片空白,他有多久没经历过这种惊心动魄了?
过了半晌,周世勋才放开她,盯着她看:“你脸怎么那么白啊?”
何文静这会儿头还是晕晕的,闭了闭眼:“我恐高……”
话还没说完身子一软便要往后倒,周世勋一下子把她拉进了怀里,拦腰抱起。
一群医生护士跟在后面进了急诊。
检查完之后,医生一出来就被一群同事围住,周世勋站在最后。
“何帅没事儿吧?”
“还好,失血过多,脖子上的伤口问题不大,胳膊上的有点儿深,要打针。对了,通知她亲属没?”
周围人刚才都看到周世勋英雄救美,又是他公主抱把何文静抱进来的,听到这话,纷纷回头看向周世勋。
周世勋走了几步,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是,需要做什么吗?”
何帅一向都是勾搭女孩子,难得看到和她有瓜葛的男人,那人也八卦,问出了群众关心的问题:“男朋友?”
周世勋眸色一沉,还没说话就听到医生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给出官方回复:“先去交钱取药,回去找护士把针打上。”
可能是失血过多,也可能是恐高,何文静一直安安静静地睡着,针扎进手背里她也没醒。
周世勋坐在旁边陪着,小声叫了她几声,没反应他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比一般女孩子的手要大一些,手指很细长,但是没他的手大,也没他的手指长,摸上去软软的。
脸色还是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头发长了点儿,软软地趴在耳边,看上去有点儿俏皮。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继而又开始皱眉。
三十几年的人生,铁血勋爷第一次切实体会到什么是心疼。
过了一会儿有人轻轻地敲门,很快进来几个熟悉的人。
顺子、小白、徐小青一字排开,站在病床旁看着何文静。
“勋哥,何姐没事儿吧?我们来看看她。”
周世勋低声回了句:“没事儿,出去说。”
病房外,周世勋简单说了情况后,徐小青主动开口:“勋哥,你先回去吧,我留下来照顾何医生,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有些地方你也不方便。”
周世勋垂着眼帘说了句:“反正以后都是我的人,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他在来医院的路上就想清楚了,管她像不像个男人,就算她真是个男人,他也喜欢她。
众人一默:“……”
徐小青最先反应过来,脸色一白:“你说什么?”
周世勋一脸无所谓:“你听到了。”
小白、顺子笑嘻嘻的:“那我们以后是不是要改口叫嫂子了啊?”
周世勋终于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笑容。
徐小青的脸白了又白,欲言又止,最后被顺子、小白拉走。
何文静是在拔针的刺痛感中惊醒的,她揉揉眼睛,跟拔针的护士打了声招呼,然后才看到了周世勋。
她愣了几秒钟才回忆起之前发生了什么,抿了抿唇:“谢谢你啊。”
周世勋要笑不笑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护士叫了值班医生进来,那医生是何文静在学校的师姐,问了几个问题之后笑着说:“针打完了就回去吧,在医院你也休息不好。”
何文静想要坐起来,一动才发现不对劲:“嘶……”
周世勋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怎么了?”
“腰……”何文静捂着腰皱眉,“好像扭到了。”
女医生从兜里拿出一个玻璃瓶:“这个是药酒,回去多揉揉就好了。对了,你睡着的时候,院领导来看过你,你们主任说,这几天让你在家好好养养,等伤好了再来上班。”
何文静头疼,脖子疼,手臂疼,腰疼,她皱着一张脸:“还算有点儿人性,我这个样子再喊我来上班,我就去卫生部举报医院虐待伤残人士!”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女医生说完看了眼周世勋,暧昧地冲何文静眨了眨眼睛。
何文静瞪她:“八卦!”
女医生开完玩笑又一脸认真地交代周世勋:“她晚上可能会发烧,你看着点儿,尽量物理降温。”
周世勋点点头,扶着何文静站起来往外走,沉默得吓人。
何文静走得慢,他可以放缓脚步配合她,一直到上了车他都没说一个字。
何文静不习惯,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周世勋?”
周世勋终于看她一眼:“说。”
“今天谢谢你啊。”
“刚才说过了。”
“那我还是要说,救命之恩啊,多说两句谢谢怎么了?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周世勋嗤笑一声:“哼,救命之恩,就请吃顿饭?”
何文静扶着腰:“那你想怎么样?”
“救命之恩,该以身相许啊。”
他口气平淡,半真半假的,让何文静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之后周世勋话也慢慢多了,别扭了这么久,两人之间好像又恢复了之前的和谐。
何文静以为他会直接送她回家,谁知他直接带她进了一个陌生的小区,直到从电梯出来,她才问出口:“这是哪儿啊?”
周世勋一边拿过挂在门把手上的保温壶,一边低头去开门上的密码锁:“我家。”
何文静跟着他进了门:“你不是说你住你姥姥家吗?”
周世勋扶她在沙发上坐下:“嗯,这是我买的房子,没怎么住过,就找人定期来打扫打扫。”
何文静到处看着,满心满眼的羡慕:“啧啧啧,这个地段啊……这个面积啊……”
周世勋从厨房拿了个碗出来,从保温壶里倒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端到她面前:“前些年房价还没炒起来的时候买的,那时候便宜。”
何文静接过来,还在东瞧西看:“真好。”
周世勋大大咧咧地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两腿交叠搭在茶几上,满不在乎地开口:“喜欢啊,喜欢送给你啊。”
何文静吓了一跳,瞪他一眼:“有病啊你。”
周世勋低头沉沉地笑。
何文静歪头看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周世勋搓了搓手:“吃完了吗,吃完了我给你揉揉腰吧。”
何文静赶快拒绝:“不用、不用你揉。”
周世勋的舌头扫过下排牙:“那你自己能揉?”
何文静无语,她当然不能。
周世勋不以为意地嗤了一声:“就揉个腰而已,什么都看不见,你怕什么。再说,在我眼里你压根就是个男的,有什么好看的?”
何文静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抓起旁边的抱枕,直接扔到他脸上:“滚!”
当然,抱枕没砸中目标,而是被周世勋牢牢抓在了手里。
何文静主动发动攻击的后果就是她被周世勋拎到卧室的**,还没挣扎几下就被一床空调被压回了**。
周世勋拿着药酒坐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示意她把衣服下摆掀起来:“自己来还是我来?”
何文静趴在**,磨磨蹭蹭地把衣服掀起来一点儿,又把裤腰往下退了退,好在她今天穿的是低腰裤。
周世勋大概等得不耐烦了,一把掀开她的上衣下摆,直接推了上去。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温热粗糙的手掌便贴上了她的腰。
何文静猝不及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把头栽进了枕头里。
他的力道和温度控制得很好,揉在不疼的地方还是很舒服的,可一旦揉到伤处,何文静便开始闷哼。
周世勋的手规规矩矩地揉着她的腰,可眼神就没那么规矩了。
薄薄的被子刚好搭在她的屁股上,撑起一个圆润挺翘的弧度,衬得腰更加纤细了。
摸上去温软细滑的,上衣被他推得有些靠上,能看到内衣的边沿,黑色的。灯光下,她的肌肤散发着温和的光晕,一黑一白间,皆是**,晃花了周世勋的眼。
她看上去高高瘦瘦的,腰也格外纤细,其实摸上去还是有些软软的肉,揉捏间,不知道是不是药酒的作用,周世勋觉得自己的掌心好像着了火。
时间一点点流逝,周世勋越来越认识到自己是作茧自缚,他可以强迫自己不去看,可她的声音怎么屏蔽?
“疼疼疼!”
“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