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1)

一对白玉莲捧了出来,雕凿得极精致,不见一丝的糙角,莲瓣向四周撒开,仿佛一个敞开的胸怀,玉的沁色很匀净,捧在掌心,宛如一掬干净的泉水。

黄月英捧住玉莲,慈祥地看着跪坐在她右手边的年轻人,方脸膛上有一抹发烫的红,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一直没有抬头。

“这是太后所赠信物,你与果儿,一人一枚,”黄月英温和地说,她微微停顿着,“你若不愿意,尽可告诉我,我代你回绝太后,太后明理,她不会责怪。”

姜维还是没抬头,手心已渗满了汗,膝盖上盖出了两个湿漉漉的巴掌印。他压根儿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太后忽然赐婚于他太过震惊,不啻一记惊雷,炸得他平静如水的生活巨浪滔滔,他还没有从那巨大的惊讶中抽身出来。

“我知道,”黄月英的语气很柔软,“你大约还顾虑着自己过世的妻子,可三年丧期已过,寻常人皆可续弦再娶,并不违大义。自然,我不逼你,到底要心甘情愿才行,这事原是太后的一番美意,成不成还待说。我仍是那话,你若不愿意,我代你回绝太后。”

黄月英说不逼姜维,可每个字都像在逼,太后赐婚,丞相夫人亲自出面议亲,场面已搭得很大了。姜维有种被赶上祭台的仓皇感,到底把冰清玉洁的丞相千金嫁给一个丧妻的鳏夫,本已很受委屈了,他觉得自己若拒绝,太骄矜不知好歹,若欣然赞同,又总觉得别扭。

可是,心里仍然别扭着,他皱起了眉头,两只手死死地按住膝盖,汗已从掌心渗在腿上,抹开热乎乎的一大片。

黄月英约莫能猜得到他的纠结,她不做催迫,却幽幽地提起另一件事:“果儿回家了,无论你愿不愿意,见她一见。”

“啊?”姜维终于抬头,他这当口才回过神来,黄月英请他入府原来不仅仅是议亲,还想让他见诸葛果。可他只猜到第一层意思,偏没想到第二层,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要传出去,可是个什么名声,姜维窘迫起来。

黄月英把白玉莲轻轻放在一面髹漆案上:“你放心,不会误了你。”她这一句话说得姜维刹那红了脸,她和蔼地笑笑,款款地走了出去。

便在黄月英出去的一霎,姜维也想夺门而出,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里,挖陷阱的主谋者本是好意,可对他来说,却是无形的伤害。

他磨蹭着,走还是留这一对矛盾,像两军对垒,彼此不分伯仲,争得头破血流,还没有个结果。

门却忽然开了,一个人影投了进来,她在门后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沙沙的风掀起她的衣衫,让她显得格外孤寂病弱。

姜维忽然就紧张了,此刻盛满心中的不是走还是留的矛盾,却是如何面对这个女子。他看着她的剪影贴着门,便像是倚着墙悄悄生长的野百合,芳香都裹束着,美丽也隐藏着,便是那老去也悄然无声。他便呆呆地凝着她的影子,连招呼她进屋来的勇气也没有。

他能指挥千军万马,他能开疆辟土,建立不世功业,偏偏不能对一个弱女子坦开胸怀。

诸葛果在门口站了很久,也许在给自己积蓄力量,她慢慢地挪动步子,便似攀登险峰,也没有关门,门外的雪光反照进来,映着她苍白瘦削的脸。

她仍是道士装束,不施铅华,比上一次见到她时,似乎又瘦了,下巴撮尖了,颊边有黑影扫上眉梢,仿佛经年伤心留下的哭痕。因为瘦,眼睛显得很大,神采却有些黯淡,给人一种惹人怜惜的楚楚风姿,她在姜维的对面坐下,两只手轻轻搭在一起,仿佛在无形中保护着什么。

“你……”姜维张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诸葛果忽地道:“太后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姜维愕然,诸葛果这开口第一句,倒让他始料不及。

“你可以回绝。”诸葛果忧伤地说,“我如今清修之身,其实也不该有世俗之念,你若回绝,称你的心,如我的意。”

姜维怔怔地看着诸葛果,这个女子的平静没让他轻松,反而让他感到揪心的难过,“我其实……也没有……没有、”他死死地抓住手掌,逼自己说出来,“没有不愿意……”

诸葛果微微一震,她像是不敢相信,错然地打量了姜维许久,半晌,她喃喃着:“可是,姜阿兄,”她艰难地嚅动着嘴唇,“你知道吗,我、我不能养育子女……”她把头低下去,双肩一阵抽搐,仿佛在悄悄地哭。

这是姜维当真不知的隐秘,这让他震惊,也让他难过。他此时却是知道了,为什么诸葛果会选择清苦的修道生活,她不是不眷恋红尘,而是红尘抛舍了她,他对这个女子瞬间生出无限的怜惜和疼爱。

“不要紧。”他轻声道。

诸葛果怔住,她抬头对上姜维的眼睛,那清炯的目光里充满了真诚,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虚情。

姜维站了起来,他翻身将案上的白玉莲拿起来,小心地握在手里,一步步地走向诸葛果。

诸葛果紧张得不能呼吸,她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看着姜维慢慢靠近她。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噗噗如心跳,她看见他清亮的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还有那细弱得不知是什么的声音,似乎是他匀净的呼吸。

姜维在她面前缓缓蹲下,他将一枚白玉莲握在掌心,另一枚却缓缓地递给诸葛果,他露出了干净的笑。

诸葛果愣了一下,她看着他的笑容,她在他的笑容里找到了久违的勇气。她不再犹豫,她向他伸出手,彼此的掌心轻轻摩挲,彼此的温度在一瞬间交融,宛若等待千年的邂逅。

她终于握紧了白玉莲,却以为那卧在掌心的不是一枚玉,而是握住她那也许终将有所依的后半生。幸福来得太迟,可也太美好,许多年压抑的感情都奔腾了,她把脸埋下去,终于哭了出来。

太阳出来了,雪却没有化,仍静默着苍白的面孔,亭台楼阁一派冰雕玉砌,阳光一照,明晃晃白莹莹,夺目得逼人眼。

那从雪地上折射的阳光跳上窗台,刺进了暖融融的房间,诸葛亮抬手挡住了,因见门被风吹开了,他起身去拉关上,回身看见张钺蹲在炭炉边跳脚,一面烤火一面咧咧:“冷,真冷。”

诸葛亮笑道:“有这般冷吗?”

张钺哀叹一声:“怎不冷?还是南中好,天冷了,便往南走,纵算是仍得着重衣,也不至下偌大的雪,冻得人不能动弹。”

诸葛亮瞧着张钺那缩头缩足的模样,越发可乐:“你可在成都待了近十年,还不惯?”

张钺攒眉蹙额:“难。”他在火上搓搓手,“我到底是南中夷人,虽当了汉官,着了汉家衣裳,魂还是夷人,天生的秉性,好比人身上的胎记,剔不掉。”

这话说得诸葛亮一震,他略带怅惘地望着张钺,着汉家衣裳,汉话说得极利索,活脱脱一个汉家儿郎,若不是他自己提醒,他几乎也忘记了这个年轻将军原来是南中蛮夷,不禁一问:“想回南中吗?”

“想呢,我去年才回去一趟,只是来去匆匆,连南中的酒也没来得及品尝,奈何!”张钺遗憾地说。

诸葛亮安慰道:“以后还有机会,不急。”

张钺闷闷地叹气:“我现在是朝廷的人,身不由己,哪里能像过去般自在,天不拘地不管,想上哪儿便上哪儿。”

“后悔了吗?”诸葛亮用长辈的口吻说。

张钺眨眨眼睛:“有一点儿,”他忽地一笑,“也不太后悔,这辈子能跟在丞相左右,也值得了。”

这一番不造作的表白便似那清亮亮的山泉,不见一点儿杂质,诸葛亮很是感动。蜀汉的众多官吏,有的有求于他,有的对他又敬又怕,有的甚或闪烁心意。唯有张钺,不求回报不问后果,做多大官建多大功都没所谓,似乎只要跟在自己身边,于他便是莫大的福祉。有时候,诸葛亮感觉他很像修远,永远保有一颗纯粹的赤子心。

他匆匆掐掉心里的联想,说道:“玉符,过了年,你便前往汉中。”

张钺听出意味来,他登时来了劲头:“丞相,是不是又要北伐?”

诸葛亮翻开一册文书:“还需陛下恩准。”他取来毛笔,一面在文书上落笔,一面说话:“再一事,蒲元前日来书,斜谷邸阁已建好,你这次去汉中,将粮米一并运入斜谷,你亲自率兵屯守。”

张钺听说诸葛亮要运米斜谷,他像是在暗夜里摸到一束光:“丞相,这次出兵,莫不是从斜谷北上?”

诸葛亮抬起眼睛觑了他一眼:“军情机密,怎能宣于人口?”

张钺忙打消了刨根问底的念头,只好静等诸葛亮做事,乍想起北伐在即,又觉得极兴奋,胸口燃烧出一团暖意,寒冷也忘却了大半。

诸葛亮终于写好了信,缄了**给他:“这是给蒲元的书,你一并带去。”

张钺把信揣入胸兜里,还摁了一摁,笑嘻嘻地说:“丞相,蒲元制兵真真是鬼斧神工,不愧是巴蜀‘两绝’。”

“两绝?”诸葛亮一怔。

“蒲元制兵,赵直占梦,可不是两绝吗?”张钺的表情很认真。

诸葛亮哑然失笑,他幽幽一叹:“赵元公行踪不定,往往一霎邂逅,便不知所往,亦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

“我听说他回成都了,他家小都在成都,纵然天涯历遍,也不能不回来。”

“是吗?”诸葛亮心念一动,他将文书一册册翻开,像打开了一个念头,“这样……玉符,你去请他来丞相府,便说我有事求他。”

张钺面有难色:“就怕他不肯,丞相该知道,赵直这人怪着呢!”

诸葛亮略带揶揄地说:“无妨,请个文弱之士,对无所不能的张钺来说,应不是难事。”

张钺捶了一下拳头,瞬间拿定了不容转圜的决心:“行,我去请,他若不来,我绑了他来!”

诸葛亮不禁一笑,他点点头:“你去吧。”

张钺起身行了一礼,款款退出了门。

诸葛亮见得张钺离开,先誊了几册公文,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听得炭火噼啪跳跃,火光流淌着,仿佛折了腰的女儿身姿,心中存着事,总也觉得不踏实。他把文书挪开,拿起白羽扇,推门而去。

迎面的北风让他打个寒噤,蓄在竹叶上的水丝吹落下来,像细长的银针般密密地斜扫而坠。他举起羽扇遮住头顶,那蜘蛛网似的水丝便顺着羽毛飘飞,宛若垂在眼前的一帘。

他方走出去十余步不到,却发现黄月英也正朝他走来,两人忽忽地收住了脚步。

诸葛亮一笑:“我正要寻你。”

“我也有事寻你。”

“你先说。”诸葛亮道。

黄月英走近他,两人离得近了,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我是为果儿的事……”

诸葛亮似笑非笑:“正巧,我也为果儿。”

“你也为果儿?”黄月英惊愕,她看着诸葛亮,那清湛的眼睛像镜子似的照亮了她的心,她忽然明白了,凄凄地说:“你想问我什么?”

诸葛亮凝视着她:“你告诉我实话,果儿的事,是不是你去请命太后求的婚姻?”

黄月英沉默有顷:“是我……”

“果然是你,”诸葛亮长叹一声,“我忽接太后之旨,便以为事情蹊跷,这若干年来,并无人提及果儿婚事,如何忽有这一道赐婚之命,想起你才入宫朝贺,也只有你有此机会向太后陈情。”

黄月英低声道:“知道你怨我,可我是觉得果儿可怜,才去求太后赐婚……你是丞相,肩上挑着江山社稷,我只是一个母亲,只想遂了女儿的心愿……”她说不下去,声音渐渐哽咽了。

诸葛亮油然生出怜惜之情,他有些伤感地说:“我不怨你,说来,是我对不起你们,我没有尽到做父亲与丈夫的责任……”他举手揩掉妻子脸颊边的泪珠,动作很是温柔。

竹林里的风渐渐大了,黄月英情不自禁地挽住了他,在他肩上轻轻一靠,却只是短暂的一霎,她仰头望着他,露出烂漫笑容来。

“没有对不起,我心甘情愿。”她一字一顿地说,像只避风的小猫,把脸埋在他早失了温暖的胸膛里。

幽幽一梦醒来,便似隔了百年光阴,已不记得梦中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曲折故事,是大悲,抑或大喜,都像在极遥远的过去匆匆掠过窗前的一片剪影,时间过去很久,记忆都稀释了。

刘禅从暖烘烘的被窝里钻了出来,雪光透过窗棂泌进来,将微暗的房间抹开了偌大的缺口,窗外有轻宁的水声,似乎是雪化了,仔细听一听,又恍惚是风。

他没精神地叹了口气,像是没睡够,连续地打了数个哈欠,懒怠地漫撒着目光,却看见一个女人。

是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半梦半醒,钩月似的眼角有瑰色的水痕,仿佛谁昨夜烙下的蜜吻,乌黑的长发在枕上撒成一帘波浪,白皙丰腴的胳膊在被底紧紧地搂住皇帝的腰,像缠住他的水草。

女人很美,可美得太惹人瞩目,刘禅其实不喜欢这种美,他嫌太闪烁了,那是他不能掌控的美艳,仿佛灿烂的太阳,扎人堆里总是光芒四射,那骨子里的**味道隔着一条河也能捕捉到。他更喜欢小家碧玉的俏丽,美丽却不妖媚,天真却不造作,一颦一笑都让他欲罢不能。

刘禅抬起女人的胳膊,将她轻轻挪开,却是这并不重的动作,女人彻底醒了,蒲草似的睫毛抖动着,她哼了一声:“陛下……”

刘禅没应她,宫人们见皇帝醒了,捧着热水、外衣躬身走上来,黄皓躬身走在最前边,跪在床边伺候皇帝沐浴。

许是皇帝沐浴的动静大了些,女人往被褥里缩了缩,半裸的身子像包在蛹里的蚕宝宝,白生生,嫩滋滋。

刘禅掀开被子,坐在床沿把鞋穿上,两只脚在地板上轻轻磨蹭,也没有站起来,只是坐着默神,似乎在想什么心事。良久,他低低道:“明日,你出宫去吧。”他的语气很淡漠。

女人把脸露出来:“出宫?”

皇帝用背对着她,看不见面孔,只听见声音寡然如白水:“你自入宫朝庆,已在宫里盘桓了半个多月,该回去了,不然你丈夫岂不起疑?”

半个多月了,他打着太后留宿命妇的幌子,和这个女人厮混在一起,颠倒龙凤,巫山云雨,像个痴迷肉色的**汉子,跌进了有夫之妇编织的**靡网中。

“管他呢!”女人满不在乎地说,她自和皇帝勾搭上手,早把家中那糟老头子忘去了蛮荒年代。

刘禅沉沉叹口气:“你不管,我不能不管,到底你是宗室命妇,论辈分,我还得称你一声叔母。”

“叔母?”女人像听见什么极有趣的笑话,咯吱咯吱地笑开了怀,她像鱼一样地蠕动着,一点点爬向皇帝,两条白腻的胳膊从后面圈住了皇帝,“陛下可真有趣。”

刘禅用力掰开她的手,他歪着头,显得很没精神:“我是说真的,你该出宫了,我会安排心腹送你出去,你陪了我这许多日,便为这难得的情分,我也不会亏待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我尽力为你办。”

女人愣了,她有种卖身当娼妓的感觉,云雨中卖了肉色,赚得盆满钵满,却赚不来嫖客的感情,她裹着被子坐了起来,轻轻咬着牙:“陛下,要赶臣妾出宫吗?”

刘禅没有表情地笑了一声:“你本来也不是宫里人,没有谁赶不赶。”

女人从鼻孔里哼着不满的声音:“是嘛,那臣妾与陛下的数夜欢合,算怎么回事?”

“那你想怎么着?”刘禅忽地回过头,双眉蹙成一条线,脸上的肌肉拧得极紧,又凶悍又刁钻,“让我娶你,纳你为妃?”

皇帝的忽然变脸让女人骇然不敢吭声,她吞了一口唾液:“我、我……”

刘禅狠狠地说:“我只能娶我必须娶的女人,你懂吗?”他说着这话,却把心底深埋的痛苦牵扯了出来,他被这痛苦折磨得难以自拔,为了排解那如山般沉沉压下的宿命悲感,他和这个陌生的女人秽乱宫闱,每一次荒唐的泄欲,也只是在发泄太过沉重的苦闷,而不是倾诉爱。

若没有爱,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他便是和千百个女人调情风月,也仍然无所谓是否快乐,他甚至可以连她们的面目也不必记得,他不爱她们,他已没有爱了。

女人也不知懂不懂,她原来以为这个生得清俊面孔的年轻皇帝是个风月老手,说得温柔体恤的情话,懂得怜香惜玉的深情,可数夜**,换来的却是他翻脸不认人的冷酷。她还道皇帝对她有感情,如今想来,皇帝贪恋的或者只是她青春美丽的身体。

刘禅抬腿站了起来,他用冷冰冰的语气说:“你明日必须出宫,咱俩的事不许说出去,你该知道轻重!”

女人一个字也说不出,她又害怕又伤心,把脸埋在被子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刘禅听见女人的哭声,停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他紧蹙的眉头松开了,神情有些淡淡的哀伤,默默地走了出去。

有黄门急急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扎文书,正是今日尚书台所上的朝臣表章,刘禅一面走一面将第一份奏表拿起来,一行字映入眼底:

丞相领司隶校尉益州牧武乡侯臣诸葛亮上。

刘禅的手颤抖着,他把那奏表缓缓展开,只看了数个字,他便失了阅读的耐性,奏表在手里低低垂下,他像失魂似的念叨道:“为什么?为什么?相父你要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北伐……”

“长安比成都好吗?”

“打仗比太平好吗?”

“餐风饮雪比安享富庶好吗?”

许多的质问爆出来,可没人回答他,只在凄冷的北风中化成水,洒在奏表封合处那墨黑的名字上。他狠狠地掐着诸葛亮的奏表,掐得手掌瘀青,仿佛掐断了他自己无从做主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