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打着旋,将那没关严的门吹开了,映出一个人伏案的身影,数片落叶枯花扑进来,在他的肩上盘桓,仿佛在为他抚去辛苦的阴影。
诸葛亮抬起头,举手挡了挡风,门口隐隐站着一个人,他认了很久,方认出是南娭。
“你怎么站门口?”诸葛亮笑起来。
南娭慢慢地踱进来,一双手反复地拈着衣角,像个怕生的小女孩儿,她也不敢看诸葛亮,只低头看着自己鞋尖,一步又一步,离他越来越近。
诸葛亮见她拘谨,笑道:“怎么了,我变样了吗,不敢看了?”
南娭微微绽出一丝羞涩的笑,匆匆抬头瞧他一眼,却又绯红着脸垂下眼睑,弱弱地说:“丞相,你的病才好,怎么又忙上了?”
诸葛亮平淡地说:“前些日子事情累积太多,不得已归在此时一起做。”
“哦。”南娭小声地说,她对他,总怀着畏惧,她说不清自己心里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是爱更多一点儿,还是怕更多一点儿。
诸葛亮看出这个女子的忐忑,他微微一叹:“你很怕我吗?”
南娭没敢说是或不是,她还拈着衣角,她离他已很近了,却恍若天涯之遥,总也不能真正触摸。
诸葛亮大约猜得到她的小心思,他抬起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南娭竟然下意识地一缩,却只是那么一霎,她放弃了那荒唐的挣脱,任由他牵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诸葛亮微笑着凝视她,目光柔软而细腻,捋了捋她的头发:“你说实话,是不是怕我?”
南娭迟疑了一会儿:“有点儿。”
诸葛亮笑问道:“为何?”
“你是丞相……”南娭战战兢兢地说。她还是不敢看他,目光飘在他伏在案上的那只手上,指间有淡淡的墨痕,看着像女人的牙印,她忽然很想在他的手上咬一口,留下属于她一个人的印痕。
诸葛亮乐呵呵地说:“因为是丞相就怕,这是什么理由?丞相也是人,没有六个头,八只手,你怕什么呢?”
南娭被他逗得一乐,笑容像尘埃,很快地飞过去了:“我知道,可是……”
“可是你还怕?”诸葛亮接过她的话茬。
这一次,南娭是真的笑出了声,诸葛亮的风趣让她卸下了紧张的负累,心里轻松了许多。她鼓足勇气抬起双眸注视他,那张脸在她眼底逐渐清晰如刻画,清癯、消瘦、苍白,是她一直深爱的,却不是她希望见到的。她忽然泪光闪动,动情地说:“丞相,你要保重身体,你病这一场,可吓坏我了……”
诸葛亮叹了口气,为她揩去眼泪:“刚还好好的,怎么就哭上了?”
南娭咬着唇:“我舍不得丞相……”她是第一次在诸葛亮面前大胆地**心声,又紧张又害怕,一旦说出口,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诸葛亮。她把脸埋下去,渐渐埋去他的背后,眼泪都压在他的后襟上。
诸葛亮感觉后背渐渐泛起一片潮湿,心里叹息着,真是个孩子呢,他怅怅地想着,这一生亏欠的人里又多了一个她。
他能感受出南娭对自己的刻骨深情,他知道她爱慕自己,思恋自己,渴望自己的保护,渴望相伴白头的寻常幸福,可自己偏偏不能带给她,留给她的只是日复一日的寂寞苦守。
早知道会让她寂寞,当初就不该娶她,她原本该有一个更好的归宿,有一个疼爱她的丈夫,一个也许不够富足却完整的家庭,上天偏偏让她成了自己的女人,注定将她抛在孤单的荒漠中,忍受天长地久的分别。
诸葛亮满心愧疚,伸出手臂轻轻地环住她,手指触到她冰凉的脸,不知她流了多少泪,莫不是要把一生的悲伤都倾泻而出?
诸葛亮扳过她的肩,柔声道:“傻孩子,别哭了,看哭花了脸。”他寻来一方手绢,细心地为她擦泪。
“脸都哭肿了,可变丑了。”诸葛亮温存地揶揄着。
南娭破涕为笑,她以绝大的勇气痴望着他,与他的目光触碰、缠绕、交融。
她有多爱他啊,纵算他与她远隔天涯,纵算他的心里并没有留下多少地方给她,她也全然不在乎。在每个欢喜的瞬间,在每个悲伤的刹那,她都不能忘记他,他一直在她心里最柔软最温情的地方常驻,没有什么能让她割舍对他的想念,最决裂的死亡也不能。
门口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扭过头去,南娭讶道:“夫人!”
黄月英一眼就瞧见南娭面上的泪:“哟,怎么了?”她对诸葛亮故意板起面孔,“丞相欺负南娭妹妹不成?”
南娭不好意思地扭过脸,一面擦泪一面掩饰道:“夫人说笑了,不干丞相的事。”
黄月英走过来,拉住南娭的手瞧了一番:“这孩子便是个软心肠,”她轻轻一推诸葛亮,“你不知道,你病的那几日,她躲着哭了好几遭。”
南娭越发难为情:“夫人别说了。”
黄月英笑盈盈地说:“别不好意思,我偏要说,都是这位丞相害的,你哭也是为他,可不能白白哭了,让他赔你眼泪!”她凑近诸葛亮,眨着眼睛挤对道:“我说你福气也忒好了,这么个绝色美人为你落泪,羡煞旁人也!”
南娭偏是个薄脸皮,受不得黄月英的玩笑,捂住红得发烫的脸跑出了门。
黄月英越发乐不可支,竟笑倒了下去,她挥起一片手绢盖在脸上,笑声从轻薄的纱后透出,仿佛水下摇着一副剔透的银镯。
诸葛亮见年过不惑的妻子还似个烂漫少女,刹那百感交集,拉住黄月英的手:“别笑了,已笑跑了一个,你再笑,我也只有落荒而逃。”
黄月英果然止了笑,慢慢坐起来,把一方绢帛放在诸葛亮面前:“看看,好不好说一声,我拿回去再改。”
那绢帛上原来勾画出一幅器械草图,似牛似马,肚子敞开着,里边纵横交错着各样精巧的消息,每一处机关之旁都落有娟秀小字以为注明。
诸葛亮欢喜地赞道:“设计果真精妙,比我起初的草图好上数倍不止!”他轻轻一拊掌,“以此运粮,可省却数倍人力,如此粮草充盈,则军能长久也!”
黄月英宽心地说:“你以为好,我便放心了,”她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我为君劳神,君应如何谢我?”
“月英欲亮如何答谢?”诸葛亮悠然笑道。
黄月英的笑容却渐渐淡了,一时显得心事重重,她轻轻地说:“孔明,我有事想请你襄助,只是怕你不答应。”
诸葛亮微疑:“你先说。”
“是为果儿。”
“果儿?”
“果儿,她有了心事。”
“心事?”
黄月英静默一会儿:“果儿大了,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儿,早已为人妻为人母,可她还被我们留在家里,她虽是身有隐疾,也不能因此误了她的终身……”
诸葛亮明白了:“果儿是看上谁了?”
黄月英举手,从案头取过一支毛笔,在一片干净的竹简上写了一个“姜”字。
诸葛亮起初有些迷糊,后来恍然大悟:“是姜……”他没把那个名字说出口,他低了声音,“他有妻室。”
“不是没在成都吗?”
诸葛亮为难地说:“虽不在成都,到底是名分已定,不合停妻再娶,这事太难。”
黄月英郁郁地说:“我知道很难,我也不忍心让果儿去做妾室,可我更不忍心看着果儿孤独终老,”她蓦地握住诸葛亮的手臂,“孔明,无论如何,我求你去问一声,成不成都给我回个话。我实在心疼果儿,我们欠她太多,别再欠她一段姻缘,好吗?”
泪水从她生了皱纹的脸上簌簌掉落,每一行泪没有抹去她叠生的鱼尾纹,反而平添了她的衰弱苍白。
诸葛亮看着妻子的泪,顿觉无限辛酸,无限愧疚,他拥住妻子,用心地说:“好,我去问。”
一爵酒倾过手腕,酒液如清泉坠潭,在石墁地上淋成一长条细流,泪痕似的很久没有消退,犹如那经久不灭的怀念。
凝着那神主上的沥金隶字,目光再缓缓挪到神主后高悬的先帝画像,色泽如新,纤毫毕现,眉目间的庄重威严栩栩如生,衮服上华丽的云藻龙纹鲜明浓重,腰悬的章武剑不拔已有凛寒剑气,持剑的手握得很紧,似乎随时准备拔鞘相挥,剑指山河。
两个人同时伏拜下去,深深的、虔敬的,带着许多年来的怀想,细细的风在祠堂里的幔帐上游弋,像在吟诵着低低的悼亡赋。
刘禅抬起身,望着画像上栩栩如生的先帝面容:“相父,朕真想念先帝。”
“臣也一样想念先帝。”诸葛亮轻轻地说。
刘禅转过身,淡淡的泪光一闪而逝:“朕与先帝是不是很不一样?”
“人各有质,何况是帝王呢,文帝与景帝各有不同,却能同成文景之治,先帝有先帝的长处,陛下有陛下的优点。”诸葛亮平和地说。
刘禅摇摇头:“不是的,”他再次望向那画像,“先帝是一团火,朕只是一曲水沟,先帝能照亮他周围的人,朕却只能守着自己的一隅。”
诸葛亮慰藉道:“纵算陛下是水,乃知水为天下之至弱,而能承天下之至刚,水之形,韧而不曲,柔而不媚。”
刘禅还是摇头:“不,朕不是,那样的水是相父,韧而不曲,柔而不媚,只有相父才担得起,相父是水,先帝是鱼。”他落寞地暗淡了神情,喃喃地说:“鱼与水才应该在一起……”
他似觉得自己失态,匆匆地将悲切撵走,对诸葛亮笑道:“相父,明日你又要返回汉中,今日与朕共膳,朕为你送行,可好?”
“臣遵旨!”诸葛亮躬身道。
刘禅抬起他的手,轻轻地握住了:“相父,我们走吧。”
两人回头望了一眼昭烈帝的画像,容色如生的帝王也在凝望他们,案上的长明灯跳跃着,将一点光芒投入他凛严的眼睛里,那一瞬,他似乎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君臣二人缓步离开了祠堂,步入了惠陵的甬道,两旁的石人石马在秋风中肃然耸立,高大的松柏展开华盖般的树冠,犹如护墓士兵般岿然不动。
刘禅仰头看着那遮幅天空的树冠:“听先帝说过,在涿郡老家有一株大桑树,高可五丈,其树大如车盖,先帝少时,曾与乡间儿童在树下游戏,先帝说,将来他长大了,必要乘坐像这样的羽葆盖车。”他在回忆中轻轻笑了一下,“先帝说这个故事的时候,他已经是皇帝了……”
“先帝少有大志,不同凡人,乃大丈夫豪情、大英雄气度。”诸葛亮赞许地说。
刘禅呆呆地念叨:“是呀,先帝是大丈夫、大英雄……所以,先帝与相父相得益彰……”他慢慢地看着诸葛亮,“相父,你为何要一次次地北伐呢?”
诸葛亮霎时一愣,他正了容色,一字一顿地说:“克复中原,还于旧都,乃臣夙愿,也是先帝遗愿,臣不敢须臾懈怠!”
刘禅默然有顷:“相父,朕其实不想你去北伐,长安也罢,中原也罢,在朕心里,”他握紧了诸葛亮的手腕,“都没有你重要。朕只想相父能留在成都,哪里都别去,天下那么大,总能容得下一个季汉。”他盯着诸葛亮,眼神里流露出孩子般的渴望。
诸葛亮听得出这些话是刘禅的真心话,是他长久以来埋藏的渴望,若计较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见皇帝对北伐表示出无动于衷。原来皇帝的心竟然是这样的啊,两颗不相偶合的心如何能彼此理解,他是该感动于皇帝的真情,还是悲哀于皇帝的苟安呢?
他在心底叹息着,面容沉静地说:“陛下真情,臣深为感动,但臣受先帝托孤之重,夙夜忧叹,先帝嘱托,言犹在耳,兴汉之志,刻镂在心,臣不能不北伐!”
刘禅握着诸葛亮的手松了,秋风吹黯了他的渴望,可他没有说话。
为什么相父一定要坚持北伐,长安在他心目中比一切都重要吗?那座遥远的都城到底承载了怎样的光辉理想,让相父,也让先帝耗尽了毕生的努力去接近?可对于自己来说,长安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泡沫,自己既不稀罕,也不想费心求取。
“罢了,不说了……”刘禅苦笑了一声,仍旧牵着诸葛亮的手走出了惠陵。
寝陵外守候的内侍纷纷跪下,皇帝的青盖轺车已停在门口,早有内侍将踩脚的矮几放在车边,恭敬请皇帝登车。
“相父,与朕同车吧?”刘禅提议道。
诸葛亮俯身拜下:“君臣尊卑,臣不敢僭越!”
刘禅很想劝一句,但他了解诸葛亮是凡事皆合绳墨的人,规矩礼法在他心目中高于一切。他只好放开了诸葛亮,看着诸葛亮缓缓地向长长的皇帝卤簿队伍后走去。
相父的背不直了,从肩到腰起了一条小小的曲线,走路的时候仍然很轻,在肃穆的安静中也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仿佛他每一步都踩在云里。
刘禅将目光从诸葛亮的背影上转移,一直挪到那华贵的车盖,金黄垂旒被风吹得摇摆,他想起了先帝幼时的志向,乘羽葆盖车,成就英雄霸业。
为了这个志向,先帝与相父相遇了,彼此风云际会,相扶相助,他们是令人羡慕的鱼水君臣,他们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坚持。
如果长安是先帝与相父的坚持,那么,自己的坚持是什么呢?
凉悠悠的秋风拂着面孔,几片落叶在脚边旋转,轻轻踩上去,咔嚓的清脆声悦耳动听,刹那的小快活让心里甜丝丝的。
这就是自己的坚持吧。
刘禅想着,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眉眼里的寂寥却渐渐浓了。
冬日的长江似沉酣的野马,滞闷的鼾声被对峙的山峰镇下去,唯有蒙蒙水汽有气无力地吐在峭崖上,勾出一行行青如刀刻的痕迹。
李严怔怔地站在正堂门口,耳畔有远处长江若断若续的呼唤,丝线似的轻轻**开,府中已是一派嘈杂,数不清的人跑进跑出,搬的搬书笈,抬的抬衣箧,喊的喊同伴,呼的呼友朋,急切的脚步声像刚刚滚开的水,在空气里敲出一个个旋涡。
就要离开江州了,为了盘踞在这两江交汇的要隘,他用了很多心机,使了很多手段,最终还是不得不走。
他并不是对江州有多深的感情,他骨子里其实极讨厌这个地方,湿气太重,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比不得成都气候宜人,连女人的嗓门也像敲破锣,又刺耳又难听,长江和西汉水宽得像平板,看多了只觉得眼乏。他想要回到魂牵梦绕的锦官城中,一头跳入温婉如处子的岷江里,一辈子的幸福就是这样了。
他不想去汉中,搬迁去新地方也并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他只是不想成为受人牵制的傀儡,总是被无形的阴影压住,唯唯诺诺如同百无一用的窝囊废。
当张裔的死传入江州,他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他虽然惊奇张裔没有出卖他,也隐隐感觉是诸葛亮放了他一马,可他最终推翻了这个猜测,诸葛亮不会这么仁慈。他之视诸葛亮为死敌,一如诸葛亮视他为死敌,他们暗中角力很多年,彼此都想彻底打倒对方,就算诸葛亮掌握了他在盐铁赋亏空上的罪证,却没有举报朝廷,也是因为诸葛亮出于对他的忌惮,而不是因为情谊。
在你死我活的政治倾轧中,从来就没有软弱的同情心,谁若软了心肠,谁便会遭到失败,而失败者永远不会有好结果。
李严叹了口气,看见儿子李丰从前廊走过来,一身簇新的武官朝服,李丰新擢为江州都督,督典汉中军务后事。
“父亲!”李丰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李严轻轻扶起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刚上任的新官,五分欣慰,五分怅惘。
对李丰,他既寄予了莫大的希望,又有许多的失望,父子虽然血脉一体,可儿子在很多事上不和自己一条心。在李严和诸葛亮争权的事情上,李丰并不完全赞同李严,他以为诸葛亮忠勤王事,忘身为公,是值得尊重而拥戴的长者,父亲不该揣了私心去夺权,便为这不能媾和的妥协,父子曾发生过激烈的争执。
想起儿子对自己的反抗,李严有些沮丧,他握住李丰的手,轻轻拍着,意味深长地说:“丰儿,你这都督之职来之不易。”
李丰约莫知道父亲的意思,可他不愿意勉强自己,只诚挚地说:“父亲,你此去汉中,一别千里,定要保重。”
李严想要的其实不是这句话,他殷殷期望儿子能和自己同心同德,可让一个人改变思想太难,仿佛去挖空一座山峰,他觉得无力,偏是有苦说不出。他放开了儿子,郁闷地皱着一张脸:“我这一去汉中,也不知落个什么下场。”
李丰和风细雨地安慰道:“父亲都督汉中军务,为北伐后援,又获开府之权,更为朝廷倚重,为何发此喟叹?”
李严摇摇头:“你不懂,我哪里是受倚重,我这是掉进网罟里,成了人家砧上的鱼肉,生死由不得自己!”
李丰以为李严多虑了,他笑劝道:“父亲想太多,哪里有这许多顾虑?父亲为朝廷尽力,只会受恩典,何来网罟一说?”
李严不知该怎么和他解释,他私下里做的很多阴事,包括盐铁赋亏空都瞒着儿子,若是李丰知道自己在悬崖边上已走了多年,也许就不会如此宽怀了,他不禁惆怅一叹:“你啊,偏是个好人!”
他定了定心神,一字一顿地吩咐道:“自此父子远隔,你专阃一方,大小事都要给我来书,万万不可专断。”
大小事都要书信往来,这也太拘束手脚了吧,李丰觉得奇怪了,他承诺道:“父亲放心,儿子定当小心做事。”
“你没明白,”李严正色道,“你太年轻,遇事易急躁,处分一旦不慎,既误了公事,又损了自己,你不要嫌麻烦,不过多动动手,两处书转手,也能少犯错不是?”
李丰想父亲也许当真是为自己考虑,便应了一声“是”。
李严重又挽住儿子的手,脸上抹开了捉摸不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