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蓬的风从房顶滚下来,炮仗似的炸得一片山响,李严起身把门关严了,一片残了一半的黄叶漏空钻进来,飘飘****地落下去,他抬起一脚踩了个粉碎。
他回身看着参军成藩,那乍起的残忍忽然消失,脸色突突地变了,一大块惨白的翳从眼眸深处蔓开去。他苦咂咂地说:“大事危矣。”
成藩自然知道李严所虑何事,宽慰道:“将军勿忧,他们还没有怀疑到你,至今也无诏令下至江州讯问,朝廷虽遣盐府官循行巴郡,那只是因盐铁赋出现亏空,案行常则罢了。”
李严摆摆手:“唉,你不知道诸葛亮,他是精细人,工于心计,城府不可测度,这事瞒得住旁人,瞒不住他。”
成藩犹疑着:“我以为这事尚有转圜,一者,因前番大城修造未成,挪用的盐铁赋还有剩余,我们想法把亏空补上,勉能弥补差谬。二者,这事可牵连着他,若不是过手丞相府的盐铁赋有亏空,陛下怎会下敕令严查,朝里传来消息,说他避嫌卸任,闭门不理政,再加上曹魏奸细诋毁案,诸案并发,他自身尚且难保,还能查到我们头上?”
李严“唉”了一声:“正为他自己牵进亏空案里,他为了保住自己,必定会想法设法撇清干系!”他从鼻孔里冷冷哼出,“统领朝政的丞相不理政,你相信吗?他这不过是做个姿态,做给陛下与诸臣看,谁知道他底下有什么手脚!”
成藩低声道:“那……丞相府的那位不能成事吗?”
李严嗤之以鼻:“他?”他冷笑一声,“他毕竟是诸葛亮的人,纵算与我们有往来,也是为己牟利,事若涉诸葛亮,他定会倒戈反向!”
“那若是他反咬一口,甚或撇清干系,也当早为谋算。”
李严怨毒地说:“这些年来,他受了我们多少好处,宅院金帛,钱粮女人,呵呵,祸到临头,他还想撇清干系,做梦!”
成藩打了个寒噤:“将军有什么打算?”
李严眼波闪动,阴森森地说:“别忘了,他那儿可存着我们送的贿赂,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没有贪墨之举,他能在悭吝的丞相府做陶朱公?”
原来在行贿之时,已想好了后手,祸至之日,脏水泼出去顺手得很,成藩也不免胆寒,可为今之计也无他法,只得点头赞许。
李严犯愁地抚着额头,又嫉妒又痛恨地说:“诸葛亮数年持掌国政,广收人心,将人才尽纳丞相府,几年历练,或擢升朝官,捧笏尚书台,或外放郡县,专阃一方,诸臣受他恩惠,皆有效死之心,这举朝上下,快成了他诸葛亮的天下了!我们纵是耗费力气,勉强挖开丞相府的一砖一瓦,也动摇不了他的根基。”
他颓唐地坐下去,心里的火苗子突突地跳着,觉得唇干舌燥,想饮水,握住案上的水杯,又怏怏地放下,拍案一声怫然长叹。
他闷闷不乐地敲着案,扭脸却看见那被压在灯盏下的一封信,又一桩烦心事涌入脏腑里。他挪开灯盏,将那信递给成藩:“看看这书,诸葛亮此人何等厉害,岂可小觑!”
成藩接过来,认真地读了一遍,这原来是诸葛亮答李严加九锡礼的回信,信写在昂贵的蜀地麻纸上,笔笔力道不重不轻,字漂亮得让人流连。
“吾与足下相知久矣,可不复相解!足下方诲以光国,戒之以勿拘之道,是以未得默已。吾本东方下士,误用于先帝,位极人臣,禄俸百亿,今讨贼未效,知己未答,而方宠齐晋,坐自贵大,非其义也。若灭魏斩睿,帝还故居,与诸子并升,虽十命可受,况于九邪!”
成藩握着信沉吟:“将军上书朝廷请加九锡,他怎么回书给将军?”
李严冷笑:“这就是诸葛亮的险恶,他那是为了向世人表明,请加九锡是我李严一个人的主张,他既不赞同,朝廷也不会理会,若要论起僭越之罪,怪在我一人头上!”
成藩醒过神来,李严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明明想给别人挖个陷阱跳,偏让自己身受万箭穿心,他其实觉得李严用心才叫险恶,诸葛亮不过是自卫,只是这实话,却是说不得的。
“你看那书的后面,他的话可还没完。”李严又道,“诸葛亮请命朝廷,让我率军前往汉中以为北伐后援,我回绝了几次,这次又再加催迫。唉,他这是要逼我上刀架!”
“那,将军去不去呢?”
李严愁苦地摇摇头:“我自然不想去,他无非是想把我置于他的眼皮底下,受他的牵制调遣,我若去了,便入了他的陷阱,若不去,又交代不过去,两难啊!”
成藩思量片刻:“将军,莫若上书朝廷,称江州重镇,蛮夷狡黠,不易换将频仍。将军多年经营,熟稔边情,愿为朝廷守边,若是朝廷不肯;则请留亲子镇守,既能循依旧则,也可典汉中军事。如此,江州不是还在我们手里吗?”
李严眼波一闪,他却没有说可不可:“先把目下的棘手事办了,不然,别说是去汉中做傀儡,性命能不能保住还难说。”
成藩默然着,轻轻靠近了李严,声音更低了:“将军,巴郡均输官张辅昨日来问我,若是朝廷问他盐铁赋一事,他该怎么回答。”
李严眯着眼睛,咬着牙道:“他要是说了实话,我们就都完了!”
“可嘴长在他那儿,我们也管不住,将军刚才说,人为了自保,总会想法撇清。”成藩忧心忡忡地说。
李严猛地握住水杯,重重地一顿,恶狠狠地说:“那就让他的嘴闭上!”
成藩一惊,他瞧着李严那张狰狞阴狠的脸,仿佛在看一只饥饿的野狼,他咽了一口干涩的唾沫:“将军,均输官身遭不测,事又发生在我们的地盘上,朝廷一定会严查。”
李严阴森森地一笑,一口白牙泛着可怕的青光:“何必由我们亲自动手,除掉一个人有很多办法。”
“将军是说?”成藩模模糊糊地摸到了点儿门道。
李严举起水杯,慢悠悠地啜饮了一口:“张辅的妻儿都在成都是吗?”
成藩陡地打了个寒战,牙齿战战地吐出一个字:“是。”
“他妻儿老小的后半生过得好不好,便看他如何作为了,我也不是无情人,怎会看朋友家小落难而不伸援手呢?”李严咯咯笑起来。
成藩像被忽然闷死在冰水里,骨骸都凉透了,他抬起眼睛,触碰上李严那道阴鸷般冰寒的目光,害怕地低下了头。
张裔进门前,双腿已不听使唤了,后背像爬着一只冰冷的手,从他的脖颈滑向腰际,爬一段抓一段,直刮出满身瞧不出的伤痕。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也忘记了自己是否说过话、参过礼,一切都恍惚如在梦境,等他稍稍清醒一些,他已跪在诸葛亮身前,可他不敢抬头,盯着膝盖前流溢的光芒,像一双瞳孔泛白的眼睛,只是没有生气的白。
“君嗣,不必拘礼,这里没有外人。”诸葛亮的声音柔软得像滑在壁上的一片羽毛。
张裔惶恐地抬起头,昏眊的视线仍是模糊的,却勉强看出屋里果然不见外人,只有他和诸葛亮,还有两盏雁足灯,一左一右地拱卫着诸葛亮,仿佛他从地狱里召唤出来的鬼魂卫士。
诸葛亮抬起手:“坐吧。”
张裔忐忑地站起来,像一只醉虾似的把膝盖弯下去,却有一条腿没有落在锦簟上,地板冰凉透骨,他也没有感觉。
夜风在门外不经意地过路,仿佛冤魂的呻吟,缠绵持久,悲惨冷冽,张裔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深夜的丞相府像一口冰凉的棺椁,鲜活的生气流逝了,死亡的寂寞却在亭台楼阁间徘徊,天上有一轮半圆的月亮,光芒很暗,似乎月亮生了重疾。
久不见朝臣的诸葛亮忽然传唤自己,张裔满心都是大祸临头的恐惧,他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结局,或者他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敢去想。
诸葛亮默默看着张裔,那张白净面孔上的张皇、恐惧、紧张,即使隔着朦胧的烛光,也都一清二楚,他并不拖沓寒暄,开门见山道:“君嗣,我在等你说实话。”
张裔一颗心似被一把浸在水里,倏地冷下去:“丞相,想、想听我说什么实话?”
诸葛亮从案边握起一卷文书:“君嗣是聪明人,该知道我所问何事。”
张裔把头压下去,膝盖前仍然有一溜光,钩子似的挖出一个惨白的坑。
诸葛亮见张裔缄口不言,叹了口气,他将手里的文书递出去:“看看吧。”
文书摊开在张裔的腿上,他像是没力气举起来,任由那文书软软地敞开胸膛,晦暗的灯光下,墨色的字仿佛被水漫漶,一个个都肿胀起来,他花了很多时间和力气才把这不长的文书看完。
写这份文书的人是巴郡的盐铁均输官张辅,这其实是他呈递朝廷的状词,他说,他在任巴郡均输官的两年间,每次都将巴郡的盐铁赋挪走一部分,至今年又从成都府库挪走了一部分盐铁赋,而他之所以能违令牟利,皆因留府长史张裔声称能做下假账的担保,他不敢不遵从。至于这笔数额巨大的钱,因挪用之际便被下吏查出来,还不曾用于私囊。但过去挪用的盐铁赋被张裔置办田产家宅,请朝廷彻查张裔名下财产,便知所言非虚。
张裔从腹腔里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吟,蓦地像被抽了筋骨,生生地摔下去,便是这一摔,似乎把他压抑的恐惧都激了出来,他像失怙的孩子一般爬去诸葛亮的脚边。
“丞相……”他哭了出来。
诸葛亮瞧得他的凄惨,痛心地说:“君嗣,你还不说实话吗?”
张裔哭得白脸揉成了一团:“我说,我说……”他抽泣着,“这两年来,我一直在为李严私取盐铁赋,他原先只是挪用巴郡一地的盐铁赋,朝廷并没有察觉,他又允诺必会尽快弥补亏空,故而我才敢放开缺口。可他今年说要做大事,用度太大,正巧丞相要在汉中修缮关隘城池,我便将过手丞相府的盐铁赋挪用了一部分,为防人察觉,我做了假账,只没想到会被杜祺查出来……”
“果真是李严。”诸葛亮闷声一叹,“君嗣,你身为朝廷官吏,为什么要帮助外臣挪用国家财赋!”
张裔垂着头:“是我一时糊涂,原以为李严皆因用度不足,方才暂挪公财,只要按期归还府库,自然平安无事;二者,李严与我私交一向很好,我……”
诸葛亮目光清明如镜鉴:“你收了他的贿赂是吗?”
张裔不敢否认,软软地说:“是……”
诸葛亮又是痛心又是恼恨,沉重地说:“君嗣啊君嗣,你为何行事如此颟顸,好不伶俐的一个人,竟犯下这等不可饶恕之罪!”
张裔把头重重敲在地上,哽咽道:“丞相,千错万错都是我行事不当,我原先是为气恨岑述,气不过他得丞相倚重,更不信他会清白如王连,加上自负聪明,以为从盐铁府挖出豁口,只要亏空按时弥补,自然可抹平是非,哪知越做越收不住手,竟走上不归路……我没想到会给丞相惹来麻烦,让丞相为我背下罪名,张裔甘愿受罚!”
诸葛亮气恨地说:“为泄私愤,罔顾国家公义,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大错,你这不是自负聪明,是愚蠢!”
张裔哭得声断气绝,砰砰地只是磕头,却说不出话来。
诸葛亮叹气道:“刚知道盐铁赋亏空时,我便怀疑上你。丞相府诸僚属,你为留府长史,丞相之印也交托你手,诸公门之事皆由你处分,也只有你有这般抹平亏空做假账的才干!我唯一的疑惑是那笔钱到底去了哪里……又想起你与李严同时请我加九锡之礼,我便推测你二人是否有私下交通,恰李严在江州修建大城,所费不赀。诸事结合起来,让我不得不认定自己的判断,你果真是挪用财赋的主谋!”
他停了一霎,略带伤怀地说:“我真希望是自己想错了想差了,奈何事实偏偏不遂人意。君嗣,我看重你之经纶干略,一向以为你可堪大用,可你竟做出如此蠢拙卑鄙的险恶之事,令我失望至极!”
诸葛亮刻薄的斥责仿佛带毒的刀,劈得张裔的一颗心四分五裂,他快要撑不住那濒临崩溃的疲沓意志,身体摇晃着,几乎要昏厥过去。
“丞相,我即上书朝廷,把事情说清楚……”张裔结结巴巴地说。
“晚了!”诸葛亮忽地冷声道,他一探手臂,指了指那摊在地上的文书,“知道这状词从何而来吗?这是李严遣使送来!”
张裔惊愕,他抬起被泪水泡软的脸,迷惘地看着诸葛亮。
诸葛亮冷淡地说:“不明白吗?李严听到风声,为了撇清自己,让巴郡均输官提前上书,声明此事全是你的主意,他一概不知,至多受朝廷申斥他失察而已,他弃一个均输官,再弃一个你,以保住自己!”
“他、他……”张裔难以置信,他像从噩梦中觉醒,电击了似的弹立而起,蓦地提高了声音,“他能上书,我也能!那些钱明明都去了江州,被他拿去修城池置武库,他怎么赖?他赖不了!”
诸葛亮摇头:“你说盐铁赋都被他挪用了,凭证呢?你看清楚了,这状词说过往挪用盐铁赋为你拿去置办田产家宅,你名下私产遍布益州,贪墨之罪昭然若揭,若你说不清名下私产来历,你便摘不清挪用赋税之罪。我且问你,这些私产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
厉声的追问让张裔骇怕到了极致,他抖着声音说:“有……”只是一霎的恐惧,他争辩道:“可是那是李严、李严送给、送给我的……”
诸葛亮沉声道:“谁能证明这是贿赂,盐铁赋过手部分账目的全是你张裔!既如你所言,过去挪用的盐铁赋已逐年补足,而前次江州大城不成,盐铁赋又未曾罄尽,亏空一旦弥补,则足证李严无有挪用之罪,你还能把罪名定给他吗?只有你张裔名下有私产,只有你张裔能在账目上做手脚,所以,只有你张裔才是挪用主谋!”
这一声声不容置疑的论断仿佛催命鞭,把张裔残余的意志力击得粉碎,他瞪大双目:“不,丞相,这怎么全成了我的罪责?我若上书详言其事,又怎会没有李严的瓜葛,便是巴郡的均输官也能为我证明!”
诸葛亮默然,他弯下腰把文书捡起来,轻轻抹去简牍上的灰尘:“你可以尽言其事,事下公府彻查。但李严叫起撞天屈,抵死不认,反还告你诬赖,你能奈他何?”
他睨着张裔那期盼中透着绝望的脸,语气浊重地说:“君嗣啊,你难道还不明白,李严敢让均输官上书称亏空事,他便是已想好了后着,他的手段,你素来应有耳闻,他岂是心慈手软之士?”
张裔悚然一惊,他是明白了,东窗事发的那一刻,李严已做好了牺牲他人保全自己的阴暗准备。诸葛亮说得对,抛弃一个均输官,再抛弃一个他,李严便能高枕无忧。或者,当和他交通勾连时,李严已想好了案发后丢车保帅的后手。
他仿佛被闷棒狠打,炒豆子似的一个劲地嚷起来:“丞相,我不会让李严的阴谋得逞,我也留着后手,我……”
诸葛亮一动不动地看着张裔的绝望呼告,这个曾让他欣然赏识的能吏,此刻却像一个没种的窝囊废。他心里油然出厌恶、痛恨、愤郁,还有一丝丝软弱的同情,他一声断喝:“别说了!”
张裔戛然,后面奔腾如潮的倾诉被他生生吞下,他像被吓住的孩子,可怜巴巴地盯着诸葛亮,眼泪吧嗒地落下来。
诸葛亮沉甸甸地叹口气:“君嗣,事已至此,何必再互为攻讦?本已令朝纲蒙羞,尔等还欲互相推诿,彼此诋毁,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
张裔被诸葛亮训得不敢作声,埋头低低地啜泣了一会儿,胡乱地抹了抹眼泪:“丞相,张裔愿服罪,恳请丞相明示!”
诸葛亮沉缓地说:“君嗣,我一向看重你的才干,机敏干练,最为我所倚重,而今竟犯下此等罪愆,我甚为痛心。我希望你一人做事一人担当,勿攀扯勿推诿勿攻讦,你能不能做到?”
张裔慢慢地体会出来,诸葛亮这是让他不要攀扯李严,把所有罪责都担下来,他张大了嘴巴:“丞相……”
诸葛亮知道他的疑惑,迟缓地说:“李严既是遣使上书,他便不会认罪,若强加以威逼,或者会适得其反,酿出弥天大祸来,那时,你能担当这莫大的罪责吗?”
张裔垂着头,眼泪依旧汹涌,却没有哭声。
诸葛亮又道:“此事牵连太广,一子错谬,全局皆输,倘若仅是盐铁赋亏空,不过是廷尉彻查,依《蜀科》而断案,可这背后却纠缠出种种瓜葛,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
张裔明白了,诸葛亮不想现在就与李严撕破脸。李严是什么人,托孤之臣,身拥重兵,专阃边郡,动一动脚,三巴震**,朝中与他有瓜葛的旧耆盘根错节,若是定了李严的罪,又拿不出十全的证据,李严必定会抱屈喊冤,牵扯出一朝不得安生,这为诸葛亮所不愿看见。而他张裔虽然为丞相府长史,到底只是一名无足轻重的小卒,到了危急时分,李严会像丢抹布似的舍弃他,可令他最胆寒的是,诸葛亮竟然也要舍弃他。他想通了这一层,一股寒气冲上脑门心,泪瞬间冰封了。
诸葛亮不再劝说了,他轻轻挥起手:“你先退下去吧。”
张裔半晌不动,像是魂被压在地底,那副空壳由不得他做主,许久以后,他抬起那双泪涔涔的眼睛,嘴角塌陷下去,不知在笑还是在哭。他俯身深深一拜,一个字也不说,像一只折了足的耗子般,蹀躞着走了出去。
诸葛亮望着张裔佝偻蹒跚的背影,油然而生的怜惜让他怅然。他将心里那点儿柔软的怜悯火花轻轻掐灭了,把那份状词卷起来,用韦绳扎好了,轻轻放在案上,片刻沉默,起了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