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的“催命符”(1 / 1)

戴笠这次北飞有两项重要任务:一是查处军统人员在肃奸与接收中的贪腐行为;二是完善华北、东北特务组织并督导对中共的情报工作。正如许多人所说,戴笠能揣摩蒋介石的心思;戴笠要做的这两项工作,正是蒋介石所需。

战后国民党在各沦陷区的接收已达历年来贪腐之最,深受舆论诟病,蒋介石既然无力惩治腐败,总要抓几个倒霉蛋出来应对舆论压力。戴笠既要取悦于蒋介石,首先就要管好自己的人。对军统立有大功的魏大铭到上海后,私自接收了敌伪房屋,戴笠接到举报后经查证属实,将魏大铭扣押。直到戴笠死后魏大铭才被释放。对于平津特务私自接收敌伪资产,戴笠也早有耳闻,只是一时没有腾出手来采取措施。

同时,戴笠也清楚,虽然经“三人军事小组”调停,国共于1月10日签订停战协议,于1月13日夜12时停止军事行动,但蒋介石正是借此机会调动军队,抢占战略要地,准备向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而“用兵必须审其虚实而趋其危”,情报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布置一张强大的军事情报网络,就等于吊住了蒋介石的胃口。

总之,戴笠的策略就是在新形势下增强实力,使蒋介石不至于卸磨杀驴,起码看到他拉的这盘磨还大有用场。

然而,尽管他一到北平便马不停蹄地召见马汉三、文强、陈旭东等北平及东北办事处负责人,听取工作汇报,安排下一步工作,但局势的变化还是让他措手不及,再也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到原计划的工作中。

首先是3月1日传来一个好消息,中国交通警察总局宣布成立,辖18个交警总队6.4万人,以吉章简为总局长,戴笠保荐的原忠义救国军总指挥马志超、原别动军司令兼中美所参谋长徐志道为副总局长。也就是说,军统的大部武装部队去向已落实;接下来,只要军统的首脑机关能够操控这些部队便可万事大吉!

不料,接踵而来的却是当头一棒:蒋介石电令戴笠立即返回重庆,参加八人小组会议,讨论军统局的改组问题。

在军统化整为零去向尚未完全落实的情况下开会,明摆着是让戴笠措手不及!再看八人小组名单和排列顺序,更让戴笠火冒三丈:宣铁吾、陈焯、李士珍、黄珍吾、叶秀峰、戴笠、郑介民、唐纵——明明是军统改组,却把戴笠放在了局外人的后面!

在这八人中,有四人来自特务组织,除军统三人外,另一人是来自中统的叶秀峰。中统是戴笠多年的劲敌,眼下也在被“取消”之列,叶秀峰在八人小组中势单力薄,对戴笠暂时构不成威胁。

戴笠的威胁来自前四位,前四位都是警界大亨,其中主要是与戴笠争夺警政大权十多年的李士珍。

李士珍也是浙江(浙江宁海)人,出生于1896年,虽仅比戴笠年长一岁,资格却远在戴笠之上,不仅是黄埔二期的老大哥,而且曾赴日本警察大学深造,并赴欧美考察警政。正因这个经历,1936年4月就任高等警官学校校长后,很想大干一场,即向蒋介石建议,将高等警官学校改为中央警官学校。

时隔不到半年,1936年9月中央警官学校正式成立,蒋介石亲任校长,李士珍任教育长,同时宣布兼并浙江警官学校。

浙江警校是戴笠的天下,在其兼任警校政治特派员最初的一两年中,便从校长、教务主任,到训练处主任、各队队长、政治指导员等,全部调换或吸收为特务处人员,将浙江警校变为了特务处的特工培训学校。如今合并到中央警校,戴笠又喜又忧,喜的是特务处的特工培训学校升了一个档次,忧的是中央警校的半壁江山已被李士珍坐定,而他还不曾有一个名分!

当然,他要的不仅仅是名分,更重要的是实权。

他呈请蒋介石在中央警校设立“校务委员会”,作为校长蒋介石特派的上层机构。当时戴笠正得蒋介石宠信,这个建议很快被批准。而蒋介石之下的校委会,显然是凌驾于教育长之上的。尽管教育长李士珍也是委员会成员之一,但戴笠的主要干将原浙江警校校长赵龙文、教务主任酆裕坤等人都在其中,这个委员会的负责人也正是戴笠——主任委员!

如此一来,戴笠成了凌驾于教育长之上的实权人物。他利用校务委员会,很快将特务处的人分派到政训处长、总队长等重要岗位上。李士珍手下无干将,空有资格、资历,只能眼睁睁看着戴笠将中央警校把控手中。

戴笠还指使赵龙文、鄷裕坤召集对警察学理论有研究的人,成立了一个“中国警察学会”,在全国警界网罗人才,让李士珍这个有着警政教育背景的专业人才恨得牙根疼,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谁让他势单力薄呢!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十年后,如日中天的戴笠盛极而衰,隐忍十年的李士珍也建立了自己的人脉网络。他要借助这张网络将全国警界收入囊中!

在数日前唐纵打来的电报中,戴笠已得知李士珍通过其后台老板戴季陶,将一份“战后建警计划”递到蒋介石手中,并由戴季陶力荐,由李士珍执掌战后建警大权。戴笠与戴季陶虽早在上海交易所时期便有往来,但在追随蒋介石之后,因戴季陶一度失宠于蒋,戴笠便与戴季陶渐行渐远;且戴季陶一直任考试院院长,与军统素无工作交集,两人便断了往来。

李士珍这一举措令戴笠倍感惶恐,在他看来,这已经不是在抢军统的饭碗,而是要吃掉军统,砸掉他的饭碗!

当然,仅凭戴季陶的举荐尚不能对戴笠构成威胁,关键是李士珍的“盟友”宣铁吾乃至黄珍吾!

宣铁吾是黄埔一期老大哥,不仅两度出任蒋介石的侍卫长,而且与蒋经国称兄道弟多年,是名副其实的莫逆之交,又时任上海警察局局长,风头正劲。

黄珍吾也是黄埔一期老大哥,且是郑介民的同乡,原先与戴笠关系也不错,戴笠曾在抗战爆发后保荐他担任别动队副总队长。但后来黄珍吾走了陈仪的路子,先后任福建省保安副司令兼保安处处长、福建“剿匪”司令官;又走了蒋经国的路子,任职三民主义青年团,后任青年军二○八师中将师长。抗战胜利后,青年军整编复员,黄珍吾由宣铁吾、李士珍联手保荐,蒋经国暗中施以援手,夺得首都警察厅厅长之职。至此,黄珍吾完全成了宣铁吾、李士珍一派的人。

如此三位警界重量级人物纠集在一起,其来势汹汹可想而知!

蒋介石十万火急的催归电报是由毛人凤转发的,在电报后面,毛人凤特别标注称:“李、宣等在捣鬼,谨防端锅。”

李、宣、黄等人的确是戴笠的强硬对手,可是仅凭他们几人“捣鬼”,真的能将军统端锅吗?

他们强得过三陈(陈果夫、陈立夫、陈诚)吗?强得过皇亲国戚孔祥熙吗?“三陈”加“一孔”都没有扳倒戴笠,更何况早已成为戴笠手下败将的李士珍,尽管他与宣铁吾、黄珍吾结盟!

那么,戴笠怕他们什么?

归根到底,是怕他们身后站着的那个人,那个以往一直站在戴笠身后的人。

倘若没有蒋介石的默许,李、宣、黄三人是捣不了什么鬼的,即使捣鬼也难以得逞。怕的是蒋介石醉翁之意不在酒,蒋介石若假三人之手卸磨杀驴,戴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这封电报让戴笠心急如焚,寝食难安。

他也曾想过效法蒋介石,蒋先后两次下野(第三次下野在1949年元月),每一次都使他摆脱困境,甩掉一批“政敌”,归来之后神清气爽,面对全新的局面。可以退为进这个想法萌生多时,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走这条路。

毕竟,他的处境不同于蒋介石,他一旦离开,辛辛苦苦带出来的十余万人的队伍等于拱手让人!就算归来,庞大的军统局已被肢解各有归属,他还能得到统领这支队伍的权力吗?

可事到如今,除了退出,他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即使没有海阔天空,与其等着被人下套勒住脖子,也不如自己早点把脑袋收回来。

何况,他手里有两张王牌!

第一张,反共坚决的戴笠最能理解蒋介石,《双十协定》和国共停战协定不过是缓兵之计,内战打起来,特务工作的重要性便即刻凸显出来,放眼整个国民党从事过特务情报工作的,无一人可与戴笠相提并论。

第二张,蒋介石要打内战,就要依靠美国的军事援助,与美国有过成功合作经验的军事团体唯有军统,虽然美国海军援建军统组建海军陆战队一事杳无音讯,其他军援同样可以谈。毕竟戴笠在美国海军方面威望很高,甚至连前美国总统罗斯福都在开罗会议期间,向蒋介石提出见一下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军统掌门人。

凭借这两张王牌,戴笠决定以出国考察为由,自请赴美国一游,一方面避开风头,一方面借机与美国海军拉拉关系,纵使蒋介石电召,也绝不轻易回国,一定要借机抬高身价,不在这场较量中大获全胜绝不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