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大桥是我国自行设计、建造的第一座现代钢铁大桥,也是第一座双层铁路、公路两用桥,历时三年零一个月,于1937年9月26日下层单线铁路桥率先通车,11月17日大桥全面通车。但为了阻止日军南下,12月23日,大桥的设计、建造主持者茅以升不得不奉命亲自炸毁大桥。
日军占领杭州后,为打通与宁波方面的路线,于1940年开始重修此桥,目前大桥已修复通车,成为日军在江浙一带的重要交通枢纽。
考虑到一旦美军在杭州湾登陆,日军即可通过大桥,将分布在宁波、镇海、定海、温州等地的部队运到杭州,严重威胁美军的安全,戴笠因此做出炸桥的决定。
然而,元旦前夕戴笠刚刚返回重庆,负责炸桥任务的忠救军第二纵队副队长周荣的电报便接踵而至,电报中详述了特训班的美国爆破专家现场侦察后给出的意见:建议撤销炸桥任务。
美国爆破专家认为,像钱塘江大桥这样坚固的桥梁,没有上千磅烈性炸药集中在桥墩引爆,难以对大桥起到关键性破坏作用。而日军在大桥上戒备森严,不仅有碉堡和密集的岗哨、流动哨,还有一个挨一个的探照灯将大桥、桥墩和下面的江水照得清清楚楚,莫说把上千磅炸药运到桥墩附近,就是只身一人也很难靠近大桥。
当初茅以升炸桥,是在“七七”事变当天忍痛做出了一个原设计中没有的重大改变——在大桥南二号桥墩上留下一个长方形大洞,为炸桥做准备。11月16日接到南京政府命令:如杭州不保,即炸毁钱塘江大桥。当晚,茅以升将大桥所有的致命点标示出来,将100多根引线从各个引爆点连接到南岸一所房子里。在11月17日大桥全面通车当天,过桥民众达十多万人,包括此后每天过桥的人,都是在炸药上面走过的,火车也同样在炸药上风驰电掣。12月23日炸桥时,日军的先头部队已隐约可见。当所有引线被点燃,随着一声巨响,钱塘江大桥的两座桥墩被毁坏,五孔钢梁折断落入江中。
而眼下,在日军严密把控大桥的情况下,如此精准炸桥,可谓天方夜谭。
戴笠自然知道炸桥的难度,他与梅乐斯商量,两人仍一致认为,此桥非炸不可。因为这座桥对江浙一带日军太重要了,它不仅直接影响到美国海军能否安全登陆,同时直接关系到戴笠和军统的未来命运。
还是在刚返回重庆的时候,有天晚上中美合作所聚餐,梅乐斯带给戴笠一个好消息:美国海军部对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的工作非常满意,海军部的将军们准备在战后中美所的工作结束后,与军统局再进行一项新的合作。
听说继续合作,戴笠一下子来了精神:
“怎么合作?”
“将配合美军登陆的忠义救国军和别动军,培训改编为中国的海军陆战队,推荐戴将军出任中国海军总司令。”
梅乐斯这个回答,对戴笠来说犹如濒死病人注射了强心剂,不仅给他本人找到了出路,也为军统武装部队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如此一来,蒋介石再无理由剥夺军统武装部队。
“谢谢!实在太感谢了!”
这是戴笠的肺腑之言,他知道这里面有梅乐斯的功劳。尽管各为其主,可戴笠与梅乐斯一直配合默契,相处融洽。
正因为有了这个继续合作的目标,两人一致认为,必须再接再厉,不遗余力保证美国海军顺利登陆。因此,钱塘江大桥能炸也得炸,不能炸也得炸!
戴笠给周荣写了一封信,信中称:
“……盟军为提前结束战争,才决定在中国登陆。为使登陆顺利,才决定破坏钱塘江大桥。打倒日本军阀,雪耻救国,乃吾人分内责任,故仍应排除万难,完成任务。希望以不成功则成仁之决心,完成此项神圣使命。”
周荣接到信后,知道桥是非炸不可了,既然美国爆破专家认为无法将炸药运到靠近桥墩的地方,那只有另想办法,最后想到一个破釜沉舟的爆破方法,就是直接用船装上炸药炸桥。他们先在船底凿三个银元大的洞,用木塞堵上,然后装上1200磅TNT烈性炸药和雷管,再用稻草盖起来,然后在钱塘江上游等待时机。
他们要等的时机是大雾弥漫或大雪纷飞的天气。因为只有在能见度低的天气,这艘装了炸药的船才能躲过探照灯的照射。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1945年2月4日,大雪纷飞,大地银装素裹。入夜,探照灯所照之处,都是白茫茫一片,漫天飞舞的雪花缩短了探照灯的射程。周荣带爆破队将装好炸药的大木船推入水中,后边系上一艘小船,以备执行任务后逃生之用。
木船顺流而下,直驶大桥桥底。他们用绳索将大木船系在桥墩上,拔掉三个木塞,在船体徐徐下沉之际,点燃雷管,人员迅速转移到小船上撤离现场。
随着“轰隆隆”一声巨响,大桥的第六、第七桥墩被炸毁,日军的火车再也无法从大桥上通过了。
戴笠闻讯,欣喜若狂。美国爆破专家认为不可能办到的事,忠义救国军办到了,而且无一伤亡,他怎能不兴奋!同样兴奋的还有梅乐斯,这不仅是中美所的功劳,也是他本人的功劳。
为了达成与美国海军第二次合作的目的,戴笠又于初春专程飞往昆明,继何应钦宴请美在华政要的翌日,大宴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驻中国美军指挥官魏德迈等数十名军政要人,特意邀请一批名媛闺秀作陪,连贵州省主席杨森的女儿也被请来做招待。宴席场面之阔绰,招待规格之高,甚至在何应钦的宴席之上。戴笠因此得到美军方当面允诺,保荐他战后出任中国海军总司令,援助军统组建海军陆战队,除援助武器装备和人员训练外,并商定军统分批选派高级特务赴美考察与见习。
此时,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已在紧锣密鼓酝酿之中,出乎意料的是,蒋介石提名戴笠为中央执行委员候选人。
其实早在几年前,蒋介石就因戴笠升任军统局局长资历不够,曾圈定他为中央委员,并交代二陈(陈果夫、陈立夫)办理。但当他找戴笠谈话时,戴笠却说:
“校长,我连国民党的党员都不是,怎么能当中央委员呢?”
这倒让蒋介石感到意外了。
“你既是黄埔学生,又是复兴社会员,在我身边工作这么多年,为何还不是党员?”
“以往一心追随校长,不怕衣食有缺、前途无望,入党不入党,不是学生要注意的事,高官厚禄,也非学生所求。”
戴笠说的是实话,以他的资历受到蒋介石如此重视已经心满意足了,复兴社那些黄埔老大哥对他的排斥早有领教,不想再刺激他们。
蒋介石听了非常高兴,当场写了一张字条交给戴笠。戴笠以为是发给的特别经费,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蒋中正介绍戴笠为中国国民党党员”几个字。戴笠将字条捧在手里,坚决请求不当中央委员,愿终身做校长的无名学生,将中委高位让给其他老大哥,并表示:
“只要校长信得过我,就是莫大的光荣了。”
如今旧事重提,已是时过境迁,不仅戴笠不能食言,蒋介石也未必真心提携,怕是抑制军统势力还来不及呢!戴笠庆幸已找到退路,为了能顺利实施与美国海军的第二次合作,他必须收敛锋芒,保持低调。眼下唐纵在蒋介石面前越来越得宠,而给军统的名额只有两个,一个是局长戴笠(1944年由副局长升任局长);一个是副局长郑介民(1944年由主任秘书升任副局长),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将名额让给军统局帮办唐纵呢?
于是,戴笠再次坚辞,举荐唐纵作为中执委员候选人。当时军统掌握着几千张选票,总务处处长沈醉被指定充当军统特别党部总干事,戴笠特地关照他要全部选郑、唐二人。
沈醉作为总务处处长,被指派对唐纵生活方面多给予关照,因而常到唐家走动,便借机将戴笠的举荐告诉了唐纵。不料唐纵并不买账,说:
“最后没有委员长说话,谁也帮不了忙。”
看着沈醉一脸惊愕的表情,唐纵赶紧补充一句:
“当然,没有戴先生提出来的话,委员长有意栽培也有不便,总不能凭空下条子,因为这不是派工作。”
唐纵又叮嘱沈醉,不要向别人讲这些。但沈醉回到局本部就将唐纵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戴笠。戴笠的态度同样令他出乎意料:
“你以后不要管这些事,我不要听这些!”
完全是训斥的口气,让沈醉愣了半晌不知所以然。沈醉后来分析,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戴笠与唐纵之间已有矛盾,只是戴笠不愿意让他了解内情而已。
其实未必。
戴笠是粗线条个性,不拘小节;唐纵一向谨慎心细,做事周全,对各方不得罪,并尽力讨好“CC系”等派头子,联络宪兵,巴结政学系,为他日后升迁打基础。但只要不违反规定、不被看出他是站在戴笠一边的,他还是会维护军统利益的。
至于两人之间龃龉的原因,戴笠未必比沈醉更清楚。比如唐纵在兼任军统帮办之前,想要一辆小汽车,戴笠却一个劲让沈醉给他送钱,他心中不满却不肯明说;比如他对戴笠大肆铺张宴请美方人员有意见,表面不说总是在背后发牢骚;而此次对沈醉说的话,不知戴笠究竟作何感想。
5月上旬,国民党第六次全代会正式开幕,结果令唐纵与戴笠都出乎意料——郑介民如愿当选中央执行委员,唐纵却只被选为候补中央执行委员。他在日记中沮丧地说:
“上午宣布中委名单,我名列候补执行委员,听到唱名时感觉难过。”
郑介民却在当选中执委后对人说:
“雨农的鬼把戏,总是讨得老头子的欢心。”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味道。
对这两位名义上的副手,戴笠已经顾不上他们的情绪了,“二战”形势发展之快令他有种时不我待之感。如果说春节前后西欧战场继北非战场取得胜利,已决定同盟国胜利在望,那么年初胜利的曙光已在欧洲战场和太平洋战场同时出现,春夏之际美军在太平洋上由逐岛进攻改为越岛进攻并取得节节胜利,则证明最后的胜利即将到来。
也就是说,美军在东南沿海登陆已近在眼前。因而在唐纵、郑介民还在中执委选举的余音中饶舌的时候,戴笠已经在布置配合美军登陆和接收事宜了。
对戴笠来说,若想在战后抢在共产党之前顺利接收上海、南京、杭州等大城市,有一支力量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帮会的力量。为此,他特地联系杜月笙,商量筹备接收事宜。不料,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让他吃了一惊。杜月笙说:
“老弟呀,为兄我摊上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