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反周佛海(1 / 1)

“策反周佛海?”

戴笠反问一句,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其实他心里最清楚,周佛海为何对军统潜伏人员网开一面。

还是在唐生明到上海不久,有一天闲聊,周佛海向他打听从湖南到上海的最佳路线,说准备派人去湖南老家将母亲、妹妹和岳父母等亲属接到上海。

得知这一情况,唐生明立刻向戴笠做了汇报,建议抓住机会,从周佛海的母亲和岳父(其岳母是其妻的继母)身上做文章,以期策反周佛海。

经蒋介石同意,戴笠于1941年5月,派人在湖南湘潭和沅陵等处找到周佛海的母亲、妹妹、妹夫及岳父等人,把他们接到贵州息烽县软禁起来。

周佛海很快接到亲友来信,知家人已被抓走,不知送到何处去了。周佛海能猜出是军统所为,但当一些报社记者向他采访求证时,他却委婉地表达:“我相信这不是重庆当局所为,一定是地方无知者干的,相信不久即可脱险。”

不知是出于对家人的保护,还是对重庆方面有藕断丝连的怀旧之情,当唐生明跑去安慰他时,他表现出的只是伤感和对母亲的愧疚。

这一消息反馈到重庆,戴笠决定趁热打铁,命王一心以周佛海母亲的口吻给周佛海写了一封信,内容为:自己已由政府招待在四川,盼望周佛海早早归来,以慰余年。最后,写了四句寓意双关的诗:“忠奸不两立,生死莫相违。知否渝中母,倚闾望子归。”

既然母亲告知已在四川被政府“招待”,盼他归来,那么对方是谁已不言而喻。要求他反正,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这封信送到息烽,由看守人员征得周佛海母亲的同意,由其岳父誊抄后带回重庆备案,再由重庆发到香港军统办事处,由办事处转到沪二区,区长姜绍谟派弟弟姜绍诚送到湖南路周佛海公馆。

这之后,周佛海对重庆人员开始手下留情,并酌情关照。

程克祥不明就里,出狱后萌生了策反周佛海的想法,却又不知周佛海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一时不知从哪里入手。

戴笠反问道:

“你想过他会翻脸不认人吗?”

“想到过。在向组里同志说出这个决定时,大家都有这个担心,说钱区长和尚副区长都是释放后又被抓起来处死了……”

程克祥所说的钱区长就是原南京区区长钱新民。钱新民第一次被捕后叛变,株连多人,被释放后或许是良心发现,派员赴渝请示,得上级允许恢复工作关系,以伪特工总部所任命的上海虹口区区长身份为掩护,将与重庆通报之电台暗设于内,终致密码等件被查抄,成为第二次被捕后最终被杀的铁证。

至于原副区长尚振声,应该说从被捕到被杀,都是沾了钱新民的“光”。

第一次因钱新民出卖而被捕,又因钱新民获释而出狱,随即与组织恢复关系,并准予相机打入敌人内部,遂利用个人关系取得“清乡部队”某部第七旅参谋长一职,却因沪一区沦陷被与其联系的通讯员出卖,再次入狱。

与钱新民不同的是,尚振声虽然再次被捕,却并无证据证明他与重庆方面有联系。但是敌伪始终认为他与钱新民是同伙。

两人第二次被捕,自知难逃死劫,已抱定必死决心,因而在狱中开朗乐观,只等最后一刻!

1941年12月13日,钱新民被杀害。

1942年1月8日,尚振声与第三战区行政督察员平祖仁被伪特工总部执行枪杀。

说到尚振声与平祖仁的被杀害,程克祥眼含热泪,声音哽咽:

“据说那天尚区长是有预感的,早晨洗脸后,用放风时捡的一块破镜子照脸,随手抚眉,眉毛随之脱落。他回头对难友说‘真倒霉’。话音刚落,就听警卫在门口喊:‘尚振声、平祖仁!’料到‘时辰已到’,他遂将衣物分送同室难友,从容道别。在监室外被捆绑时,两人高声大骂汉奸汪精卫、李士群,被押赴沪西刑场就义。事后据刑者透露,两人临刑不肯下跪,并高呼口号痛骂汪、李。刽子手连发多枪,将两人胸腹射得如蜂巢。”

程克祥这番话,让戴笠对李士群更加恨之入骨。当初还对他抱有幻想,没料到他效忠日本人死不回头!倒是在汪伪组织内比李士群地位更高的周佛海,被歪打正着。

“好,说说策反周佛海的情况吧。”戴笠急于想知道这个策反过程。

“说实话,做这个事是捏着一把汗的,可心里也还是有些底气的。周佛海是孝子,他老母亲在我们手里,他要亲手把我们的人交给‘七十六号’处死,首先要掂量掂量后果;他既然亲自向汪精卫打保票保我出狱,我也按他的要求老老实实待了好几个月,他总不能因为我和他‘商量’个什么事就把我抓起来处死吧?再说,他和李士群矛盾很深,没必要把我抓起来交给李士群。”

这个分析有一定的道理,但程克祥仍然没想到谈话竟出奇的顺利。仍是由杨惺华陪同去见周佛海,寒暄过后当他试探着提出“想回重庆”后,周佛海竟然像早有预料一样,平静地说:

“也好。”

程克祥做梦也没想到周佛海回答得这样痛快。他还没缓过神来,周佛海又接着问:

“你打算几时走?”

“周先生既同意,早点动身比较好。”程克祥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情绪,尽量做出平静的样子。

“你准备几时动身,先叫惺华替你办好通行证。”

“谢谢您,周先生,承您不杀之恩,又蒙照料。”程克祥停了一下,又说,“回到重庆,我要将这一切详细报告戴先生,希望将来能有机会报答您的恩情。”

话说到这,周佛海让杨惺华吩咐下去,三点以前不见客,开始与程克祥坦诚相见:

“我们相处这么久,可以无话不谈。我和雨农兄也是好朋友,请代我转告雨农兄,感谢他对我母亲和岳父的照顾与保护,今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只要我力之所及,我会尽力而为。”

“好朋友”三个字周佛海说得十分自然,这的确是他的心里话。尽管戴笠将他的母亲等家人作为“人质”,但何尝不是好事呢?何况待遇优厚!

其时周佛海已深知“和平运动必将告败”,并在日记中剖析进行“和平运动”的原因——基于两种错误认识,一是认为日军必将攻占重庆及西安、昆明等地;二是认为日美或日俄不会爆发战争。没想到,日本真的就不自量力地进攻英美了。

正愁回头无岸,军统对其母亲的“看护”,正好为他搭起一架通往彼岸的浮桥,他自然会利用好这个机会。

周佛海特地请程克祥转达一个口信,他说:

“我这次离开重庆,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事先报告委员长。我是委员长一手提拔起来的,请雨农兄代我向委员长请罪,只要委员长有所指示,我仍然奉命行事。”

这话程克祥听后无比激动,在戴笠听来却未免堂皇。当初若不是周佛海与陈璧君力劝汪精卫“出走”,在汪的心腹股肱陈公博的反对下,汪精卫的“和平运动”或许不会走得这么远。如今见大势不好,又想起了“委员长”!

周佛海又当场给戴笠写了一封信,信很短,表示愿意悔悟前非,立功赎罪,听候驱策。虽然寥寥数语,传递的信息却十分重要。而程克祥的到来也已说明,周佛海是真心要与重庆合作的。

程克祥离开重庆时,戴笠给周佛海写了复信,命他努力报国,戴罪立功,并要求从速建立通讯联系;任命程克祥为京沪区长,选派文书、报务员、译电员及负责策反伪军的特工携带专用密码本与电台,与程克祥一起返沪。

5月底,秘密电台架设在杨惺华的上海住所。当年10月,日军发现该处有不明电波讯号,开始在周围地区侦察,程克祥将电台直接迁入周佛海的住宅。周佛海以与重庆交涉全面和平为由,与上海日军陆军部长川本芳太郎交涉,获准设立电台,指定周佛海的愚园路一一三六弄五十九号原宅三楼为电台地址。

从此,周佛海与戴笠直接建立了热线联系。

周佛海除了向戴笠转达日本有关“全面和平”的情况,报告南京、上海的日军及伪政府的动态外,更多传递的是江南新四军及共产党地下组织的活动情报,同时接受各项指令,其中一个指令是——除掉李士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