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原深被捕入狱,令戴笠深感意外。他原以为这个工作踏实、任劳任怨的年轻人,已经坐在中央军校的课堂上了,没料到陈恭澍一意孤行,白白毁了一个正直青年的大好前程,甚至性命,实在可惜!
对陈恭澍的目无组织随心所欲、不达个人目的决不罢休的行为,戴笠早有领教。这些暂且不计,戴笠更担心的是危机时刻陈恭澍如何应对。当年在石友三案中,一个小小的杂粮店管事招来同为兄弟单位的军警,便把他吓得仓皇出逃,一逃就是千里之外;如今上海形势复杂,日本人显然比兄弟单位的军警更可怕,万一哪天陈恭澍招架不住,会不会走王天木的投敌之路?
就在这个时候,戴笠收到陈恭澍的电报,竟然要求要到沪西、南市几个赌场,用威胁勒索手段弄一大笔钱,作为沪一区的补充经费。
沪西一带属于公共租界越界筑路部分,目前是汪伪的势力范围,“七十六号”伪特工总部就设在沪西地段的极司菲尔路,同时亦有日本武装宪兵(属日本沪西宪兵队)驻守。当地居民把那里称作“歹土”,唯恐避之不及,陈恭澍却要去那里实施抢劫,这不仅让戴笠大跌眼镜,更引发了戴笠对陈恭澍的两点怀疑:其一,陈恭澍靠不住;其二,沪一区经费去向有问题。
那么,沪一区巨大的经费开支去了哪里?
陈恭澍嗜赌好嫖,戴笠早有耳闻。在各种制度包括财务制度并不健全的情况下,外勤单位一把手用钱,确实无人可以控制。如同戴笠用钱,包括他自己所住公馆,全部都是公费开支,无所谓个人的还是公家的。
就这种并不健全的财务制度,陈恭澍也是极力反对的。当然,他反对的并不多,只有一点,那就是花钱记账,且保留凭证。他对记账深恶痛绝,说起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振振有词:
“有金钱出入,总得记一笔账,这正是对特务工作本质上要求严格保密的一大讽刺。我们为了此一问题,曾伤透了脑筋,甚至发生过争执,可是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最令人担心的就在这里,万一有一天会计部门出了事,那才是不堪设想呢。”
实际上,陈恭澍要的是,钱到沪一区,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记账,所以他多次抱怨军统的财会制度太死板:
“在敌后工作,记账实在是一个大忌。为了这个问题曾反复研商多时,但是会计作业是独立的,而且强调任何开支必须凭原始单据才能向上报销。尽管不断在改善名称、数字等的登录技巧上下功夫,可是依然抹不掉那些启人疑窦、欲盖弥彰的记号。”
启人疑窦、欲盖弥彰的记号是什么呢?军统外勤单位均使用化名,且往往一人多个化名,并时常更换化名,即使有单据落入敌手,也很难知道上面签署的名字是谁。一般经费支出亦看不出破绽,重要行动用款,又怎会在支出单据上细说该项行动?
陈恭澍想抹掉什么呢?
很有可能就是他公款私用造成的巨大亏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亏空应该不是一个小数目。尽管只是猜测,戴笠还是毫不犹豫地下令有关人员对沪一区进行秘密查账。
随后,戴笠手谕王绍谦,三日内赴上海工作,动身前到曾家岩公馆听候召见,面示此行任务。
王绍谦是王蒲臣的堂侄,江山城关人,生于1911年,1937年6月考入军统南京译电训练班,曾任局本部译电员,也曾在武汉法租界巴黎街八号任戴笠的私人秘书,负责译电兼收发戴笠的私人信件。
戴笠布置监视汪精卫及刺汪时,王绍谦在香港参加了当时的通讯工作。也就在这个时候,戴笠的结发妻子毛秀丛患病在上海住院,王绍谦被派回上海,担任上海区译电工作,同时照顾毛秀丛。
1940年年底,军统南京区区长钱新民在上海被“七十六号”逮捕,而王绍谦与他常有联系。出于安全考虑,戴笠将王绍谦从上海撤回,先在外事训练班第二期学习,毕业后担任戴笠的随从秘书,住在杨家山戴公馆。
戴笠在重庆先后有三个公馆,即曾家岩公馆、杨家山公馆和后来的神仙洞公馆。
1940年,因重庆频繁遭到日机轰炸,军统局本部所在地罗家湾目标太大,遂在重庆郊外约20里的缫丝厂建立“乡下办事处”,将“甲室”和编制科以及各处室的文件档案全部转移到办事处。在1941年敌机轰炸最严重的一段时间,军统局本部曾全部搬到这里办公,戴笠的住所就设在缫丝厂侧面的杨家山上。
郊外的杨家山公馆和城里的曾家岩公馆,是戴笠经常下榻、办公的场所,所以在杨家山公馆也配备了相应的办事机构,王绍谦就是在这里给戴笠当秘书的。
王绍谦接到戴笠手谕的当天,即1941年9月8日下午,又接到“10日上午登机飞港”的通知,9月9日下午,王绍谦携带行李来到曾家岩公馆等候召见。
当晚戴笠喝了酒,回到公馆就睡过去了,直到半夜醒来才将王绍谦叫到会客室。在简单介绍一下陈恭澍那封电报后,戴笠说:
“我怕陈恭澍靠不住,你这次到上海必须注意他的情况,随时来电向我报告。”
也就是说,王绍谦的第一项任务是监视陈恭澍。
“另一项工作,也是这次派你重去上海的主要任务,就是与原南京区副区长尚振声秘密联系,传递情报。”
尚振声是继钱新民被捕后,在南京被捕的,不久前由李士群下令释放并委任为伪第七旅副旅长。汪伪的陆军第七旅是属于李士群伪特工总部的部队,尚振声出任伪职后,便秘密寻求与军统恢复关系,并派人到重庆局本部见戴笠,要求在上海指定专人和他保持经常联系。由于王绍谦对上海情况比较熟悉,撤出上海已半年多,危险已解除,所以戴笠决定派他返回上海。
“我已和尚派来的人约好,让他通知尚振声考虑你们二人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选定后,会有人送信到赫德路正明里,交给你姑母王蕉梅女士,通知约晤的时间、地点,你按时赴约即可。”
戴笠又特地叮嘱说:
“你到上海后,首先挑选一位灵活可靠的交通员报局备案。为策安全,你和尚振声见面仅此一次,以后由各自交通员居间联络。届时带交通员去见面,双方约好接头地点和接头方式,以便日后互递情报与指示。”
“好。平时做什么工作?”
“别急,会有你的事做。你记住,以上的任务都是秘密任务。你到上海后去沪一区报到,接替人事助理秘书工作,原人事助书桂涤非俟办好交接手续后赴港待命。此事已由局本部电令沪一区知照办理。”
最后戴笠又叮嘱王绍谦到香港后,向香港区支领600元港币,用其中500元添置行装,用另外100元选购一件礼品,代替戴笠本人带给王蕉梅。王绍谦由港赴沪的船票,已由驻港总务郭斌购买。
当夜,王绍谦就留住在戴公馆,第二天一早由戴笠的随从副官贾金南送往沙坪坝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