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天上午,张露萍回到重庆。
张露萍是回成都省亲的,在接到电讯处冒张蔚林之名发出的“速归”电报后,张露萍旋即启程,遄赴重庆。
其实在冯传庆逃到周公馆后,叶剑英见情况紧急,立即安排给张露萍发电报,通知她就地隐蔽,不要再回重庆。
可惜,这封电报比军统的电报晚了一个钟头,倘若张露萍行动稍慢点,随便吃个饭,或者整理下衣物,或者与家人聊聊天,一个钟头都会转瞬即逝。但她组织纪律性极强,绝不愿因私事影响工作,收到电报后即分秒必争,怎会料到半个时辰就是生死两重天呢!
一到牛角沱,张露萍就被蹲守的军统特务抓了起来。
电话随即打到了戴笠的办公室。
这是喜讯,戴笠一直在等候抓获张露萍的消息,他已经确定张露萍是中共派来的,抓不到她是军统在破获此案中的严重失败。可是在听到这个喜讯的一刹那,他突然意识到这步棋走错了。
连军统出身的张蔚林等人都死不招供,那么,这个中共派来的共产党员必定更不好对付。在四德里的线索被切断的情况下,需要在张露萍身上好好做做文章。这个“文章”,莫过于秘密跟踪,以此牵出幕后的组织。
可是,这一抓捕,等于告诉她张蔚林出事了,她本人也已暴露。
船到江心补漏迟,迟也得补。电话中,戴笠下令释放张露萍,并向她道歉,说是误会,抓错了人。
张露萍离开后,特务总队的特务们兵分几路秘密跟踪。戴笠指示,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人跟她讲话,立即盯住对方,在适当时实施逮捕,对她所到之处进行全面搜查。
戴笠把宝押在了曾家岩五十号周公馆,只要她进了周公馆,戴笠就抓住了中共的把柄。
一开始,戴笠还是满怀希望的,因为跟踪人员传回的信息正中下怀:张露萍正朝着曾家岩五十号的方向走去!
然而,张露萍何尝不知这是军统欲擒故纵的把戏?她前往曾家岩五十号方向,或许就是为了告诉组织,“七人小组”出事了,她已失去自由。周公馆必然会发现她匆匆而过的身影。
令戴笠大失所望的是,张露萍到达周公馆门前,头都没扭一下,就径直向朝天门码头走去。就在她准备上船离去的时候,特务们不得不将她再次抓捕。
正如戴笠所料,无论如何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严刑拷打,张露萍与张蔚林六人一样,始终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只说自己叫余慧琳,是川军少将余安民的妻妹。
抓捕了中共在重庆的地下人员七人,数量上不可谓不多,却得不到中共地下组织的一点线索与信息,这实在让戴笠窝火,却又无处发泄。
案子破了却审不出一点有价值的信息,这对蒋介石也无法交代!
四德里七号,戴笠的目光又转回了最有可能打开缺口的这个联络站。
梳理整个案发经过,戴笠大致捋出了头绪。这七人的分工分别为:冯传庆等五人将各自手中的军统秘密情报,分别交给张蔚林,由张蔚林带回住所转交张露萍,由张露萍到四德里七号交给另一位联络员,带回周公馆。他们幕后的领导,无疑就是中共南方局。
事实上,正是为了保护组织和潜伏人员的人身安全,南方局军事组特地规定,一般情况下,军统局潜伏的六人禁止去周公馆;就连这个特别支部的支部书记张露萍,没有特殊或紧急情况也不要去周公馆。四德里七号的房子是张蔚林租下的,但一般情况下,只有张露萍一人去传递情报。
即使知道了这些情况,戴笠也是黔驴技穷。对付不了共产党,就只有对付自己人了。
“要不是毛烈去送信,四德里这个秘密联络站早已被一网打尽,说不定还会有更大斩获。”
在和毛人凤、刘培初等人商量对策的时候,戴笠对此十分肯定。但是,他忽略了一样,即使四德里的人被抓,也未必会招供。
从这七人身上,他已经看到共产党人与国民党特务的明显不同。在上海,面对日本侵略者,屈膝投降者何止军统的王天木、陈明楚等,中统主动投敌者可谓成群结队!而国共之间,尽管常常斗得你死我活,可到底是兄弟阋墙,这些人尚且如此坚强,倘若面对日本鬼子,想必个个更是刀枪不入。
正因为一切线索被切断,戴笠才愈发重视四德里七号,就愈发不能原谅毛烈。
“给共产党送信,放走共党分子,这种事,在军统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不崩了他难以警示众人,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头脑简单!”
这个决定,连刘培初都觉得有点意外。毕竟毛烈是戴笠的小同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戴笠提携江山人,其后也开始注意在重要岗位安插江山人,却不纵容江山人,对犯了错的江山人照样不姑息,不迁就。
为保住毛烈性命,何芝园夫妇一次次找到戴笠,苦苦哀求。戴笠也曾耳朵根子发软,发生动摇,但是一想到毛烈为了区区50块钱放走了共产党,就觉得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杀不足以警示他人。
最终,毛烈还是被枪毙了。
对张露萍、张蔚林、冯传庆等七人,在审讯无果的情况下,于1941年3月由重庆转押到贵州息烽监狱。1945年6月下旬,戴笠下令息烽监狱主任周养浩,将七人杀害于息烽快活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