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天下午又出现过一个机会,一个比以往任何机会都易成功的机会——汪氏夫妇出现在了门外的草坪上。
这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对汪宅监控以来从未发现的情景。但这不是陈恭澍或其部属所见,而是蹲守在汪宅附近的魏春风看到的。当天中午回到驻地,陈恭澍令王鲁翘开车接来魏春风,在告诉他追踪汪氏经过后,要求他再去汪宅蹲守,发现情况及时报告。下午四点,魏春风打来电话说:
“他们夫妻俩正站在门外的草坪上说话,好像在争论什么,你看怎么办?”
“你先走开,我来看看。”
陈恭澍放下电话,与王鲁翘、张逢义登车直奔高朗街。五分钟后,车抵二十七号门前,草坪上却是静悄悄杳无一人,那扇紧闭的大门,与往日侦察时无甚两样。
河内工作组人员并不少,不算被边缘化的七八人,仅工作组驻地的七人也完全可以轮流蹲守。但除了一个八百杆子打不着的安南警探阮先生外,陈恭澍始终未派特工到汪宅蹲守。而阮先生的岗哨是轮换的,阮先生换岗之后就没有人蹲守了。
如若换成特工蹲守,只要汪氏一露头,立即见机行事,岂不早已万事大吉!
又一次坐失良机,陈恭澍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决定不顾一切地就在当天夜里做一次突击性强攻——潜入汪宅直接实施枪杀。
当晚——3月20日晚11时40分,仍是驻地的七人,仍是乘坐那辆两个门的福特小轿车,一行人在夜阑人静中悄悄出发了。
车抵汪宅附近,在高朗街左侧的一条巷道中停下,这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意外。就在王鲁翘等人下车的当口,突然出现了两名安南便衣警探,示意他们赶快走开。尽管魏春风及时出现,居间调停,以陈恭澍身上所有4500元钱做了了结,但这两人肯定仍在暗处窥视,这让陈恭澍多了一份担忧。
按原计划,陈恭澍开车等在汪宅外边,其余六人,下车后直奔汪宅后门。
这条街即使白天也常常人车稀疏,夜里愈发清幽静谧。高耸入云的大王椰子和棕榈树在夜风中不停地摇摆舞动,伴随着沙沙的响声,有如魔影怪手,让坐在车中等候接应的陈恭澍感到阴森可怕。
二十七号是一幢三层楼房,一边连接二十五号,一边是巷子。沿着巷子向后走,是二十七号的后院。后院不大,后门平时都是关着的。
围墙有一人多高,由会轻功的唐英杰翻墙入院开门,岂料里面被一把大锁牢牢锁死,根本无法打开,墙外五人只好相互用肩膀将王鲁翘、余鉴声和陈邦国送入院内。
按分工,王鲁翘等四人进入楼内,张逢义防守于后门外,陈步云则游动于巷子与街道之间。
陈邦国是大块头,体形粗壮,勇猛彪悍,他的主要任务是开路。楼内大门同样从里面上了锁,唯有砸门方能入内。只能寄希望于开门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三楼,速战速决。
陈邦国抽出别在腰间的斧头,“噼啪”两声,连劈带砍,又飞起一脚踹下去,门果然应声洞开。尽管用时极短,但这几声巨响,又值深夜,震撼效果可想而知。
不待唐英杰引路,担任“杀手”的王鲁翘一手持枪,飞奔上楼;唐英杰、余鉴声紧随其后;陈邦国留在底层,做防守掩护。
就在这个时候,陈邦国犯了一个不容忽视的错误。黑暗中,他发觉有人推开房门向外探头张望,于是举枪便射,且朝那扇房门连开数枪,嘴里还吆喝着:“再敢出来,我就要真揍了!”
对方缩回去再也没有出来。陈邦国并没有想到,先于执行枪杀任务的王鲁翘开枪,无疑会大大缩短有限的时间。如果说劈门声惊醒了楼内的人,在情况不明之时,他们能做的只能是窥视、探询;枪声则不同,不仅为楼内的人提供了报警依据,枪声本身就是警报。提前惊动警方,将严重影响任务的完成和撤退。
况且,一楼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在对方身份不明,是亲属、佣人还是警卫未知的情况下,完全可凭借高大威猛的优势制服对方,没必要开枪。后来证实,开门探头的是汪家佣人。
此时王鲁翘刚到二楼,这个率先响起的枪声,毫无疑问会增加他的紧张情绪。
二楼的楼梯口亮着一盏灯,幽幽的灯光下,只见所有房间房门紧闭。正待他转上三楼之际,一个年轻人赫然出现在他面前。这人是从楼梯后面钻出来的,突然两人就面对面站在了一起,登时都目瞪口呆。
王鲁翘迅速打量一下对方,见他面带惶恐,手中没有武器,又不是行动目标,遂用枪口指着他,压低声音说:“不要喊叫,赶快回去!”不等这人做出反应,他已转身跨跃登上了三楼。
王鲁翘登上三楼时,余鉴声已到二楼楼梯口,刚才那人已不见踪影。王鲁翘已无后顾之忧,直奔右首靠近前端的那间主房。
这是经过多次侦察,并由唐英杰潜伏在房顶以“倒卷帘式”复勘过两次,始终确认的汪精卫夫妇的卧室。
门推不动,门把手扭不开,王鲁翘后退两步,借着一股冲劲一脚踹去,门纹丝未动。他迅疾转身,到楼梯口向余鉴声打手势,示意他把斧头传上来。当余鉴声准备纵身跳下去的时候,唐英杰已从一楼飞一般地将斧头带上了三楼。
随后,余鉴声来到三楼,唐英杰回到二楼警戒。也就是说,进到楼内的四人,均按事先部署各就各位——陈邦国警戒一楼,唐英杰警戒二楼,王鲁翘、余鉴声在三楼执行刺杀任务。
王、余二人三下五除二,很快在房门中劈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洞。由于门上了锁,无法打开。借着走廊的灯光向里一看,只见床铺底下趴着一个人,一个**着一双大腿的男人。他上半身掩蔽在床下,无法看到相貌。但腰背以下暴露在外面,从体形看,王鲁翘断定这个人就是汪精卫。
显然,这个断定有先前的侦察结果做依据:在汪精卫夫妇的卧室,夜半三更,这个男人除了汪精卫还能是谁?
事不宜迟,王鲁翘举枪便射。
“砰!砰!砰!”三声枪响过后,床下那个人一动不动了。
由于距离太近,王鲁翘目睹粒粒子弹射入“汪氏”的腰背。他敢断定,“汪氏”即使未能当场毙命,也将无力回天,命不久矣。遗憾的是,打不开门,不能亲眼看看他的脸。
第二次枪声响后,楼下坐在福特轿车里的陈恭澍看了看表:〇时〇九分。已是21日凌晨。
远处响起尖利的警车声。
王鲁翘等人分头撤离。慌乱中大家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大门没有打开,撤离只能翻越围墙。而除了唐英杰,其他三人都没有独自爬上墙头的功夫。
好在王鲁翘紧跟唐英杰身后,由唐英杰拉上了围墙。
陈恭澍驾驶福特小轿车在汪宅附近的小巷子里接应,第一个看到的是王鲁翘。
王鲁翘上车后,陈恭澍开着车又缓缓兜了一圈,却再也没有人归队。警车的呼啸声由远而近,已能看到两辆警车载着大批武装警察风驰电掣般驶来,此地已不可留,陈恭澍迅速驾车驶离现场。
当时,陈恭澍并没有怎么担心其他五人,听到警车声他们自然会立即离开现场,而汪宅距驻地不过五分钟车程,相信他们会很快返回。
在车上,王鲁翘告诉陈恭澍:
“办完了,腰部中了三枪,两条腿颤动几下就不动了,整个身子都蜷伏在床下。所欠的,就是没有看到他的面孔。”
陈恭澍顿时如释重负,这应该是制裁汉奸张敬尧(实际是王天木主持的)以来,他干得最漂亮的一个案子。至于没有看到面孔,他压根儿没在意,多次勘查都证实那间屋是汪氏夫妇的卧室,看没看到又有什么关系。
兴奋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回到驻地七八分钟后,只有唐英杰与陈步云先后返回,这时已近凌晨一点半,另外三人却迟迟未归。
这三个人是:余鉴声、陈邦国、张逢义。
余、陈二人若是在院中相遇,一个踩着另一个的肩膀上墙,然后将下面的一个拉上去,逃出汪宅不成问题。问题是,慌乱中他们是否相遇,是否急中生智而合作?张逢义原本在后门外防守,根本没进院子,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不回来!
客厅里阒然无声,四个人静静地坐着,都不再说话,可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平静。显然,无论“路过式”侦察还是“倒卷帘式”侦察,大家都看到了汪宅的院墙有多高,为什么没想到除了唐英杰其他人不可能一个人爬上院墙?为什么在策划中没有想到撤退环节?
这不能说不是陈恭澍的又一大失误!
损失三个人与铲除汪逆相比,或许责任不算重大。可这是在安南,戴老板本事再大也难以捞人,万一哪个经不起审讯兜了底,这个责任可就非同小可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个人仍似泥牛入海,陈恭澍的心也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4时50分,电话铃终于响起,陈恭澍迫不及待地拿起话筒,传来的是徐先生的声音:
“你们搞错了!那个人好好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受伤的是曾仲鸣……”
陈恭澍顿时僵在那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话筒亦从手中滑落。
王鲁翘忙问怎么回事,陈恭澍目光呆滞,半晌才说:
“打错了。”
紧接着,徐先生的又一个电话打进来:
“有三个人被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