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0日这天,戴笠无端的有些心神不宁。在罗家湾二十九号的办公室里,他坐立不安,围着办公桌来回踱步。
仿佛有种预感,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眼下,制裁汪精卫是军统的头等大事,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事会令他这样牵肠挂肚。
对汪氏的“制裁令”已经下达,陈恭澍原定于22日晚11时行动,却因今日突发状况,跟踪追击,伺机实施制裁。——这个信息是方炳西报告的。
随机应变,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戴笠对陈恭澍何等信任,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但午后传来的信息却是:铩羽而归!并定于当晚提前行动。
是否已经暴露,戴笠不在现场无法判断,可以判断的是:不在追击途中和红河桥上动手,而在晚间行动,已经失策。
戴笠所不知的是,“失策”并非偶然,而是陈恭澍的性格使然。常言说“疑行无成,疑事无功”,陈恭澍的优柔寡断,疑神疑鬼,磨磨叽叽,尤其过于担心个人安危,生怕事后逃脱不成落入敌手,焉有不败之理?
按照陈恭澍的推测,上午的行动已经暴露,既如此,汪宅必然加强防范,晚上的行动将更加艰难。万一不能成功,在已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其他后备行动方案也将难以顺利实施。
这个晚上,戴笠几乎彻夜未眠。21日拂晓,“误中副车”的电报送进了曾家岩戴公馆。
看过电文,戴笠赫然震怒!
筹备了两个多月,亲自赴河内数次,联络各方面关系建立情报网络,调集了各路专业人才,费尽周折运送武器,可以说,戴笠为陈恭澍创造了一切所需要的条件,而陈恭澍率领一班人马侦察了两个月,竟然不知道汪精卫住在哪个房间,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尽管曹师昂、谭天堑都肩负补救任务,可这些有法国背景之人,都首先是听从陈恭澍调遣的。戴笠根本不会想到,他们和余乐醒、岑家焯等人一样,统统被“靠边站”了;更不会想到,陈恭澍的侦察手段,除了他与王鲁翘的“路过式”,就是唐英杰的“倒卷帘式”;而负责蹲守汪宅的,竟然是用钱收买的安南警察!派去那么多专业特工,统统在住处无所事事,陈恭澍本人更是兴趣盎然地赴徐公馆吃饭、打牌,却没有一个人去汪宅蹲守!
不过,陈恭澍本人倒是承认,“误中副车”的原因,“在于侦察工作的不够深入,连两幢房子打通了合而为一都没有搞清楚,其他的也就可想而知了”。
那么,两幢房子的结构究竟是怎样的呢?为什么没有发现是打通的?
何孟恒在接受采访时详细讲述了两幢房子的结构与住宿情况。
高朗街二十七号和二十五号是相连的两栋三层楼,面积、结构完全相同,各有一个大门。汪精卫的内弟陈昌祖将两幢楼房租下后,将二、三层打通。
三楼各有两间卧室,一间朝阳,一间背阴。汪精卫夫妇住在二十五号朝阳的房间(冲着前门、面对高朗街),其女儿、女婿汪文惺与何孟恒住在二十五号阴面的房间(冲着院子后门)。
曾仲鸣夫妇住在二十七号朝阳的房间。
汪精卫夫妇与曾仲鸣夫妇的卧室,隔了一个楼梯间。也就是说,王鲁翘登上三楼后,向东,阳面卧室里是汪精卫;向西,阳面卧室里是曾仲鸣。楼梯是二十七号的,楼梯西面是二十七号的两间卧室,阳面一间是行刺目标,这是事先侦察好的,王鲁翘根本想不到向东看看两幢楼中间是否已经打通,而是直接向西,奔向二十七号阳面卧室。
早在唐英杰最后一次侦察归来,陈恭澍拍板时已大错铸成。
这些细节,戴笠在随后与相关人员的单独会谈中已详细了解,当然,这些人不包括陈恭澍。在火气未消之前,戴笠对陈恭澍的“惩罚”仍然是冷处理,让他独自反省。
那么,为什么唐英杰在侦察中会在二十七号看到了汪精卫?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从未侦察过二十五号!既然曾仲鸣住二十七号阳面卧室,汪精卫找他谈事情也在情理之中。陈昌祖在回忆中证实了这一点:
“特务们想必已观察到四哥(汪精卫)经常使用仲鸣夫妇的寝室,他经常在那里与人研究问题,或是与一些重要的客人会谈。尽管有窗帘遮隐,特务们还是能透过网状窗帘,时常看到居住者模糊的身影。”
这是困扰陈恭澍多年的未解之谜。
对于戴笠来说,他要的是结果。其结果是,曾仲鸣21日下午不治身亡;军统特工余鉴声、陈邦国、张逢义三人被捕入狱。好在三人护照上都使用了化名,最后分别被越南当局判处七年徒刑。
戴笠紧急启动后备方案,下令谭天堑、曹师昂采取行动。谭天堑与法国女友由于运作不当,谋事不成,后来受到严厉处分。
曹师昂经过多方运作安排,终于迈出第一步——与汪精卫方面沟通成功,汪氏夫妇表示同意接受法国记者专访。而这个法国记者,就是曹师昂的法籍太太。
曹太太以法国记者身份,到高朗街二十五号对陈璧君进行了访问,借机侦察汪宅内部结构及人员住宿情况,以便制订行动方案,由曹师昂执行制裁任务。
然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高朗街血案”发生后,河内当局担心重庆方面再度派人暗杀汪精卫,增派了大批警探,对汪宅加大力量进行保护,日夜轮班防守,再想接近汪宅已十分困难;同时,汪精卫受此一惊,已加快与日方联系组建伪政权的步伐。
3月22日,日本政府接到其驻河内总领事的报告后,召开五相会议,指派参谋本部中国课课长影佐祯昭赴河内,将汪精卫护送到上海。影佐向日本内阁推荐犬养健偕行为助(犬养健是原日本首相犬养毅之子,与若干中国人士有旧),带军医、宪兵数人,租赁“北光丸”号货轮,于4月初启程,4月中旬抵达河内。
接此情报,戴笠知道在河内刺汪已无可能,继3月23日将陈恭澍调回重庆后,将河内工作组其他人员也陆续调离河内。
4月下旬,汪精卫与日方达成协议,在越、日双方配合掩护下,乘坐“北光丸”号离开越南,前往上海。一个出卖国家利益的傀儡政权,开始进入筹备组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