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河内侦察工作无明显进展,戴笠的“制裁”计划仍按部就班地展开。在调兵遣将为陈恭澍配备各类助手的同时,也在筹划向河内运送武器并开始启动最初策划的后备方案,为此费尽心机地挖掘到一个特殊人物——曹师昂。
说他特殊,不仅因为他有留学法国的背景,更因为他有一位法国太太。
曹师昂生于民国元年,时年27岁,湖南益阳人,毕业于法国军事航空专门学校,曾任法国空军第三十五大队教官、法国格纳东南航空委员会委员等职。并于1935年参加法国举行的长途飞行比赛,获得第五名。回国后曾任参谋本部第一处航空科长,抗战后担任法国志愿空军大队联络官(或称特派员),曾驾驶法国制地瓦蒂式驱逐机对日军作战。这个志愿大队,与美国陈纳德将军的十四航空队属于同一性质。
曹师昂的太太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白种人,这位二十出头的妙龄女郎,衣着朴素,举止大方,既无西方人的傲慢,亦无年轻女孩的娇气与忸怩。她能说几句简单的中国话,勉强可以达意,复杂句子由曹师昂做翻译。
戴笠选中曹师昂夫妇协助河内工作组,正是看中了他的法国留学背景和娶了一位法国太太。
由于安南是法国属地,法国人为提防安南民众的反抗,在安南境内禁止持有或使用武器,对武器查禁非常严格,尤其是出入境关卡及水路通衢要道,一旦发现,必予判以重刑,所以源源抵达河内的特工都没有携带武器。
戴笠交给曹师昂的第一项任务就是“送武器”。在为曹师昂夫妇举行的饯行宴席上,戴笠将一个公事皮包交给曹师昂,那里面装有三支美国造左轮手枪和子弹,让曹师昂带到河内后将其中两支手枪和一盒子弹交给陈恭澍,另一支手枪和部分子弹由曹师昂本人使用。
尽管曹师昂夫妇具有法国背景,但携带这三支左轮手枪和子弹仍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因而戴笠叮嘱再三:
“一定要小心防范,不可出半点差池。”
因为这不仅关系到对汪精卫的制裁,也关系到曹师昂夫妇的安全。曹师昂果然不负重托,将武器顺利带到了安南。
曹师昂作为非军统人员,也被戴笠编入河内工作组之列,以他的特殊背景与其夫人的法国人身份,为河内工作组提供帮助。也就是说,陈恭澍若有需要,曹师昂当全力帮忙。比如在侦察方面,曹太太若以法国记者身份进入汪宅采访或许更方便。
曹师昂夫妇肩负的另一项重要任务,是戴笠策划的后备方案——利用曹太太的特殊身份展开侦察,以备万一陈恭澍行动失败,由曹师昂采取补救措施。
在临行前的饯行宴席上,戴笠特地叮嘱曹师昂:
“到安南后先与方炳西同志取得联络,再由方同志代约河内工作组负责人陈恭澍和你见面,河内工作组的问题,你们可自行商量。如果你有意见,最好打电报,他们一定会转给我。如有需要,也请你随时提出。”
然而,曹师昂的到来 令陈恭澍产生了一些不快,问题出在最初见面的环节。曹师昂作为非军统人员,且另有任务在身,并没有从心里将陈恭澍看作上司,到河内便自行在外边住下了,然后由方炳西通知陈恭澍来见,完全忽略了陈恭澍作为“组长”的身份。
不知方炳西是否想到过不妥,当他告诉陈恭澍去见曹师昂时,陈恭澍拉着脸问:
“是老板派来的?”
“是。”
“有什么为证?”
陈恭澍这样问让方炳西很为难,戴笠派员到河内是会给方炳西发电报的,由方炳西接应并送到工作组驻地,以往陈恭澍也没有查问过证据。方炳西只好说:
“你们见了面,自然就会明白了。”
这个回答让陈恭澍心中更是不快。他干外勤多年,说一不二习惯了,什么时候听过下属指挥?尤其那个姓曹的,既是老板派来的工作人员,岂有让组长登门拜访之理?
无奈这里不是他的平津“老巢”,也只能跟着方炳西一起去见曹师昂,好在见面后谈得还算愉快。但是,陈恭澍收下了武器,却没有重视曹师昂夫妇的特殊身份,尽管他不知曹师昂另有任务在身,仍没想到给这个特殊组员安排什么任务。
紧接着,第二批武器送到了河内。这次是一名稽姓女特工将三支崭新的驳壳枪和20粒子弹从香港带到了河内海防,需要河内工作组去取。尽管海防离河内仅有几十分钟的汽车行程,陈恭澍还是犯了难:
“我们七个人中,没有一个是熟悉交通情况的。”
此时已是2月下旬,陈恭澍到河内已一月有余,对周边环境尚不熟悉,不能说不是一个特工人员的严重失职。尤其作为负责人,只强调自己是外来人员的客观因素,主观上不做积极努力,与他的戴老板拼命三郎的作风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
既然工作组内部派不出人,只能派运用人员。考虑到魏春风年轻缺少历练,难免沉不住气,陈恭澍只得求助徐先生指定为工作组帮忙的另一位运用人员——曾先生。最终由曾先生带了两名工作组成员去海防取回了武器。
与此同时,戴笠又派了两拨三个人抵达河内。第一拨是湖南人谭天堑,也有法国留学背景,带着他的法国女友,在河内也是单独居住。
戴笠在给陈恭澍的电报中介绍了谭天堑的任务:“密切联系,代转函电,如有情报需求,可商请该员办理。”也就是说,谭天堑与女友可代为刺探有关汪精卫的情报。
最后一拨两人是戴笠特地从昆明抽调来的。随着时间的推延,“制裁”已迫在眉睫,因担心人手不敷使用,戴笠特地就近抽调两名行动人员听候陈恭澍差遣。
然而戴笠不会想到,除了住在工作组驻地的七人,其他人都被陈恭澍边缘化了。最后到的两名行动人员,亦被列为“预备人员”安排在行动组驻地之外居住。
应该说,戴笠为此次“制裁”提供了充分的人力、物力和可资利用的关系,为河内工作组开展侦察和“制裁”准备了充足的便利条件,无奈陈恭澍不仅没有好好利用这些条件,反而猜疑重重,一味抱怨,而且将很大一部分精力和时间用于了玩乐消遣。
陈恭澍自己曾说起与徐先生见面后的情况:
“我和鲁翘同是北方人,既吃不惯西餐,也不喜欢成天吃广东菜,很想来一顿饺子、馒头一类的面食,好像才算真的吃饱了,可是此处没有北方小馆,也只好多咽几口唾沫了。巧的是徐夫人原籍北平,由她**过的大司务也会弄点北方人吃的面食,就是为了这个,我和鲁翘反而常到徐公馆去做客。”
其实,仅仅做客打打牙祭也就罢了,关键是吃饭之后要和徐夫人玩两三小时的扑克牌。为什么不打麻将呢?陈恭澍说:“一来是有响声,怕人家听到会说闲话,再者是打麻将顶多只能容纳四个人,玩扑克牌有多种玩法,多至六七个人,也都无人向隅,大家同乐,岂不甚妙。”
陈恭澍他们玩牌,面子上是背着徐先生的。玩牌地点是在徐公馆楼上的阁楼里,尽管徐先生饭后一个人躲到书房里看书,阁楼里的动静不会听不到的。陈恭澍也曾打趣地问徐夫人:
“徐先生讨厌玩牌?”
“那才不呢,他是不好意思坐下来,如果有一天他不干这个了,他也许比你们玩得更起劲。”
徐先生受戴笠之托为工作组帮忙尚且能够自律,陈恭澍作为河内工作组组长重任在身如此放肆,听了徐夫人的话本应感到羞愧,他却强调说:
“可是我们还年轻,如果不装模作样,相信谁都免不了贪玩,这是真实的一面。不过,大环境和小天地都不允许我们为所欲为,所以也只限于我和鲁翘两个人一搭一档,连方炳西都不让他知道。有时可又不得不向炳西兄通融一点钱,次数一多数目一大,炳西兄也会估摸到我们是非嫖即赌。难得的是他厚道,仍然不肯伤害我们的自尊而加以道破。至于他是否把这种不大应该的事反映到上级去,那就很难说了。”
由此可见,戴笠的用人失察。如此重要任务,交给一个如此缺少责任心的人负责,不失败才是偶然。
其实从陈恭澍在制裁石友三案中表现出的作风,以及弃职出逃的做法,戴笠就应该有所警觉。可惜到刺汪失败,戴笠对陈恭澍仍然委以重任;后来陈恭澍在沪一区因嫖赌造成巨大亏空,戴笠也仅仅是派人暗中查账;直至陈恭澍叛变投敌,戴笠仍没有彻底对他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