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在河内(1 / 1)

一行人抵达河内,前来机场迎接的是军统越桂边区站站长方炳西。

抗战爆发后,戴笠料到日寇会入侵东南亚,很可能首先进攻越南,即着手在河内建立工作组织。为发展国际情报,军统在东南亚各国及美国、伦敦、巴黎等地均建立了外勤单位,所派人员多以外交人员的公开身份兼任,如美国站站长萧勃,公开身份为驻美大使馆副武官。越南当时是法国的殖民地,国民政府在河内设有一个总领事馆。1938年年初,戴笠推荐许念曾出任国民政府驻河内总领事,兼领军统河内直属组组长,组员有后来成为越南站站长的林金苏,电台台长是张亚民。

方炳西的公开身份,是国民政府驻河内总领事馆秘书。

戴笠已事先专程到河内,与许念曾商量组建“河内工作组”事宜。河内总领事馆亦成为戴笠本人的秘密活动据点,方炳西被指派为“河内工作组”总务人员。

在此后的两个多月中,方炳西承担了全部的后勤事务,包括对外联络以及电讯往来。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工作,事实上他承担的任务远不止于此,所承担的责任与任务并不在陈恭澍之下。

方炳西说一口流利的法语,这比会说安南话更吃得开,所以一切通关手续,办理得非常顺利。

为执行这次任务,方炳西特地买了一辆二手福特小轿车。就是用这辆车,方炳西将戴笠一行人接到事先租下的一幢房子里。

这是河内市区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房子格局不大,上下两层。楼上有两间卧室,中间夹一个厕所;楼下是客厅连饭厅,院子里另有厨房和工人房。

这就是“河内工作组”驻地。

戴笠首先将陈恭澍与王鲁翘带到河内,是因为在他的整个行动策划中,这两人是关键人物,一个是“河内工作组”组长,一个是制裁汪精卫的“杀手”。

但他们对河内的情况两眼一抹黑,戴笠必须为他们打通关节,安排好开展工作的接头人物。

戴笠在河内前后停留了两天,这两天中,他忙得不亦乐乎。当天晚上,把陈恭澍与王鲁翘留在驻地,便与方炳西外出办事,彻夜未归。

殊不知,陈恭澍一直处于郁闷之中。

自打见到戴笠,他就希望有一次畅谈,起码关于此次行动,能给他一个透底的交代。然而,在香港时没有,陈恭澍只好自我安慰,戴老板太忙,应该理解。

等上了飞机,陈恭澍与戴笠并坐一排,一路上有的是时间,戴老板总该说点什么吧,可他始终不曾开口。陈恭澍在回忆中谈到他“数次引起话题,他仍然嗯嗯两声,不肯多说”。陈恭澍只好表示谅解,称“这也许因为飞机引擎的声响太大,小声说总听不清,大声说又唯恐被人听去”。

到了河内,戴笠又是彻夜不归,陈恭澍更是因为“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而充满怨气。直到第二天近午,戴笠与方炳西才回到驻地,大家坐在一起吃了一顿中饭。陈恭澍以为饭后该与他谈工作了,谁知戴笠又与方炳西一起走了。陈恭澍感到戴笠有意冷落他,为此愤懑不已。

说起来实在是“小人长戚戚”,陈恭澍与王鲁翘在河内既不懂外语又不辨东西南北,戴笠需要将开展工作的一系列必要条件安排好。而作为上司,他完全没必要把个人行踪告知下属。

在整个刺汪行动中,陈恭澍处处表现出牢骚满腹,怨天尤人,甚至容不得其他人的行动方案。而戴笠完全没有注意到陈恭澍情绪上有什么不对劲,这也为陈恭澍不能很好地协调整个行动,最终导致失败埋下了隐患。

晚上,戴笠招呼方炳西、陈恭澍和王鲁翘一同出去吃广东小馆子。可晚饭过后,戴笠和方炳西又要走。为避免陈恭澍与王鲁翘迷路,戴笠特地将福特轿车留给他们,自己与方炳西坐三轮车离开了。

陈恭澍已经忍无可忍,一气之下将司机打发回去了,叫了两辆三轮车与王鲁翘在大街上兜风。结果因不识路,又语言不通无法与车夫沟通,再也找不到驻地了。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中国总领事馆,才问明方向,回到住处。

戴笠回来的时候已是夜静更深,他此次来河内的任务已全部达成,包括陈恭澍开展工作的接头对象、运送武器的通道及几套方案的基本落实。

还有几个小时就要离开河内了,戴笠在楼上房间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就让方炳西去另外一个房间叫陈恭澍与王鲁翘到楼下客厅开会。

这是戴笠带陈、王到河内后召开的唯一一次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明确此行目的,下达任务。

他首先简单介绍了汪精卫背离重庆的经过,拿出登有“艳电”的剪报给几个人传阅;又介绍了与几个关系人碰面了解的情况,即汪精卫仍在与日方保持接触中;接着阐明这次任务的重要性,最后点明主题:

“我上午七点半乘飞机先回重庆,短期内是否回来还不一定。河内工作由恭澍兄负责,希望炳西兄和鲁翘尽心尽力协助。眼下任务有两点:第一,严密监视汪某的行动;第二,要多方注意汪派分子的活动动向。切记,现阶段的任务就是监视,不可采取任何制裁行动。”

戴笠还特地告知陈恭澍,随后将有电台和报务人员赶到;并抽调得力同志,火速前来协助。

会后,戴笠将陈恭澍叫到楼上单独谈话。一进屋,陈恭澍就提出:

“是不是把天津的王文他们调来?”

戴笠也考虑到王文作为陈恭澍的下属,合作起来会和谐一些。但是,王鲁翘早有“神枪”之称,在行动方面并不亚于王文与白世维(白已被派到蒋介石身边当侍卫)。而且王鲁翘正直坦率,相信与陈恭澍能够配合默契,于是说:

“发电报、候船期、办手续,耽搁太多,无法控制时间,我看不必了。我回去之后,会作适当的人事调派。”

他没有直接说出以王鲁翘为行动“杀手”,是想给陈恭澍留下考虑余地,特意叮嘱说:

“一般事务性工作,全部交给炳西兄去办,你无须分心;鲁翘的工作,看将来情况需要,由你来分派;随后到来的人员,由你根据情况统一分配任务。”

“好。”陈恭澍答应着,大概以为戴笠已交代完工作,话锋一转问,“此地的工作告一段落后,我是否还回天津去?”

突然提出一个私人问题,令戴笠十分意外又十分不快。执行如此重要任务,却牵挂着家中老婆孩子,这无论是戴笠本人,还是军统局本部戴笠身边的下属,都是绝无仅有。戴笠本人干工作是拼命三郎,要求身边人亦是如此。王蒲臣离开南京前探望戴笠,被挽留在特务处工作,连行李都没回去拿就开始了正式上班。南京撤退时,戴笠没回去看一眼老母亲,一家老小随着特务处撤到了武汉。为了工作不受影响,武汉失陷前,戴笠派人直接将他们送回了江山老家。而陈恭澍刚刚离开天津没几天,任务还没开始,就急着做安排家眷的打算,这让戴笠如何接受?

事实上,戴笠对陈恭澍的看法早在悄然改变中,不仅在石友三案与逃跑事件中,他的散漫无组织纪律性、无责任心与担当能力,令戴笠大跌眼镜;在个人生活方面的随心所欲,也让戴笠十分失望。如特务处规定,所有特工婚姻大事必须报告团体,不经允许不得成婚,陈恭澍则完全无视这些纪律,私自结婚。

凡此种种,戴笠以为,近半年的禁闭生活会让他有所反省,然观其解禁后任天津站站长的所作所为,多平庸而无所建树,在制裁汉奸殷汝耕、王克敏等案中,均连连失手。但戴笠对陈恭澍还是抱有希望的,毕竟他经过多年历练,主持制裁大案多起,即使是失败的教训,那也是“成功之母”。调他前来执行此项任务,也是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打个翻身仗。

所以在会上提到这次任务的重要性时,戴笠特别强调说:“这不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工作,假如我们处置失当,后果将不堪设想。对大家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不但要好好地掌握,也应该做出表现,否则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陈恭澍在回忆中说:“我懂,这是说给我听的。”

其实他未必真懂,否则也不会在难得的谈话中不谈任务,直接提出个人问题。

为了让他放下思想包袱,一心一意扑到工作上,戴笠还是安慰他说:

“放心吧,你的去向问题,在适当的时候我会考虑,事先会征求你的意见,但不是现在。你现在要考虑如何打开工作局面,如何与新来的同志协调好关系,做好监视工作,为最后的行动做准备。当然,没有明确指令,不得采取任何行动。”

戴笠拿出一张名片,交给陈恭澍:

“这是一个地位特殊的人,可以为我们提供高级情报,也可以提供行动线索。我已与他约好,指定由你亲自和他联络,不能由其他任何人去找他。你拿这张名片去找他,他就会接见你。”

戴笠又提醒陈恭澍说:

“注意,他不是我们的工作同志,对他既要有礼貌,又要保持分寸。”

陈恭澍明白,“保持分寸”就是说话要注意,不能泄露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