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选中的“恐吓”对象是林柏生。
汪精卫“和平运动”的舆论宣传,是以香港为根据地展开活动的。林柏生就是汪派喉舌《南华日报》的社长,汪精卫的“艳电”就是通过林柏生“拍板”发表的。
说他“拍板”,是因为这个过程有一点波折。
汪精卫起草的“艳电”稿件,是由周佛海、陶希圣、陈公博带到香港的。临行前汪精卫特地嘱咐陈公博,找顾孟余研究商量后再交林柏生发表。
顾孟余也是汪精卫的亲信,是改组派的主要头目之一,交通部部长卸任后去了香港,1938年4月在国民党五届四中全会上被任命为宣传部部长,因拒不到任由副部长周佛海“代理部务”。
但汪精卫与陈公博等人都没想到,顾孟余一看到汪起草的声明,立刻表示强烈反对,认为汉奸绝不可当,此电绝不能发,要求“电汪阻止”。
对此,陈公博不置可否,周佛海力主照发,林柏生则态度坚决,称:
“汪先生此电稿是指定交给我发的,你们不同意,我也要负责发出。反正不要你们署名,你们无权干涉!”
此电文一出,顾孟余从此与汪精卫及汪系人物一刀两断。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在汪派的舆论阵地上,林柏生就居于“七寸”的位置,扼住林柏生就等于扼住了汪派的咽喉。汪精卫的主张都是通过林柏生之手,向国内外发表的。“艳电”发出之后,林柏生又奉汪精卫之命,在《南华日报》发表了若干附和文章。这一时期的重要社论,则由周佛海、陶希圣、梅思平轮流负责。
戴笠到港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给林柏生打电话,指责他不该发表与国民政府抗战大计相悖的文章和言论,并称要烧掉南华日报社,以期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却不料,林柏生根本没把戴笠的“恐吓”当回事,照样我行我素,攻击国民政府和主张与日媾和的文章依旧源源不断地发表。
于是,戴笠开始布置以林柏生为狙击对象的行动计划。
元月17日,陈璧君邀请周佛海、梅思平、陶希圣和林柏生到其香港寓所吃午饭,正巧香港警察局政治部约林柏生下午四时谈话。政治部约谈,林柏生不能不去,毕竟他主持的《南华日报》和“国际问题研究室”都在对方管辖范围之内。
午后三时,林柏生径赴警察局政治部。具体谈话内容,林柏生在后来的回忆录中称,对方询问“和平运动”究竟是怎么回事,提醒他注意不要出事,“当心暗杀团,不能不讲求一点御防的方法。要是写封信到警察局来,可以准许携带自卫的手枪”。
这个“提醒”是否有作用不得而知,即使林柏生想“警惕”也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暗杀团”的行动已箭在弦上。
午后,梅思平、陈春圃(陈璧君的堂侄)等人去了告罗士打酒店饮茶,约谈结束后林柏生也去那里会合。林柏生优哉游哉地漫步在大街上,完全没料到危险正在降临。
漫步到皇后大道时,有两人从背后蹿出,用铁棒袭击林柏生,两次击中其头部,林柏生当即受伤倒地,两名暴徒仍不肯罢手,继续向他的额部和面部痛打。
直到两名外国水手途经此处,两名暴徒一人被擒,一人逃逸。被擒者名陈林,最后被判刑15年。
林柏生被送往玛丽医院,幸亏伤口不深,不久治愈,头上留下两块伤疤。正是凭着这两块伤疤,汪伪政府成立后,林柏生得以大出风头,其势压倒了褚民谊、陈春圃等人。
林柏生挨了两棒,汪精卫自然明白这是对他的警告,警告他不要再有进一步的行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也就在这个时候,陈恭澍应邀来到香港。
约见陈恭澍的地点,就在高街六号的香港区联络站。
自从1935年秋陈恭澍逃跑归来接受处罚,戴笠与他见过一面,至今已三年之久。戴笠显然不会意识到这个时间跨度有多长;陈恭澍则不然,内心纠结的不仅是时间的跨度,还有疑惑。
捅了那么大娄子回去受罚,结果戴老板什么都没问;解禁之后任命天津站站长,戴老板却不曾露面,这让陈恭澍感到十分失落。
赴港之前接到戴老板“十万火急”的电令,亦是寥寥数语:“克日来港……”
他将那张亲译的小纸片翻过来掉过去,不知看了多少遍,就是猜不透到港所为何事。又把小纸片拿给天津站书记曾澈一起研究,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
他原是戴笠最为器重的下属,时隔好几年,他有一肚子的话要对戴笠说,或者想听戴笠说。尤其关于来香港,究竟是什么任务,时间多长,任务结束后是否仍回天津?他在动身前就想知道这一切,也好对天津 站和家眷有个安排。
但对戴笠来说,特务工作有严格的保密性,该你知道的必然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或许你一辈子被蒙在鼓里。譬如“箱尸案”,戴笠赴北平找王天木,由陈恭澍安排住宿与接送,陈恭澍始终不知“箱尸案”真 相。
而且保密工作有严格的时间性,特别是准备制裁汪精卫是个绝密事件,除了戴笠,没有人事先知道整个行动方案与进展步骤。何况其中变数颇多,一切将根据汪精卫的动向来调整,采取什么措施将听命于蒋介石。
至于完成这项任务需要多长时间、任务结束后陈恭澍的去向,戴笠不可能事先去考虑这些,更不会想到陈恭澍急于想知道这些。
带着想法上的巨大落差,两人的见面没有出现久别重逢后的那种热情。陈恭澍在回忆中描述这次见面的时候说,两人握手后沉默了一两分钟,“我想他正在考虑另外的一件事”,“我心里虽急,也只有耐着性子等他先开口”。
然后戴笠说:
“我们一起去,该办的手续,香港区正在办理,具体情况你和王鲁翘联系就可以了。”
陈恭澍正要问去哪里,戴笠已经起身去了另外一个房间,这让陈恭澍感到一肚子的不满,只好去问王鲁翘。王鲁翘说:
“到河内去,这几天正在办签证,订机票,大概明后天就可以走了,我也跟你们一块儿去。”
陈恭澍还想问与他本人有关的事情,但考虑到王鲁翘比他小五六岁,两人仅在南京见过一面,也只是握手寒暄,并无交谈,只好作罢。
第二天,戴笠偕同陈恭澍、王鲁翘,乘飞机由香港直飞越南首邑——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