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激怒校长(1 / 1)

这天是8月17日,戴笠一直在汉口巴黎街八号的住所等候消息,等来的却是叶成被何应钦接走保护起来的消息。又一次被陈仪抢了先,戴笠怒火难平。可事情远没有结束,更沉重的打击还在后头。

第二天上午,蒋介石亲派“信使”来到戴笠的办公室,传蒋介石紧急召见,戴笠并未多想,便迅速赶往珞珈山蒋介石官邸。

一进办公室,蒋介石就将一卷东西摔到戴笠面前:

“你自己看看,这都是什么!”

戴笠展开一看,都是反对陈仪的标语。

“你一次次为张超喊冤,又是呈文,又是哭诉,你知道他干了些什么吗?”

戴笠看看眼前的标语,真想问,他反陈仪错了吗?陈仪就是亲日、消极抗日!但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哪来的,我只能说,凭这些不能证明是张超所为。”戴笠料到已被叶成反咬一口,又说,“张超已死,死无对证,这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请校长明鉴!”

正如戴笠所猜测的,张群已亲自带叶成晋见蒋介石,按照陈仪的事先策划,将张超的为人张狂、**不羁、到处招惹是非尤其是对抗陈仪的种种“罪证”,向蒋介石一一汇报。

“张超处处与陈仪对抗,私组武力,图谋不轨,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张超组织武力不假,可那是为特务处在福建组织游击力量,为的是协助国军作战。既然陈主席不同意,他招聘的学生已经送到临澧接受培训,然后统一分配使用,这怎么能算是以武力对抗陈主席?”

戴笠简直气昏了头,他从来没有顶撞过蒋介石,即使蒋介石跟他拍了桌子,他也是恭恭敬敬地洗耳恭听。可是今天,他仿佛把蒋介石当成了陈仪,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顾忌。

蒋介石也是气愤不已,自己最信赖、最倚为干城的心腹门生,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特工与他大吵大闹。

“你不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在这里大吵大闹,成何体统!好了,这事到此为止。”蒋介石说着,对戴笠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这句“到此为止”令戴笠更是怒不可遏。张超就这样白白地死了,费尽心机将叶成弄来却被反咬一口,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可蒋介石已经下了逐客令,戴笠自然也不便再纠缠。他扭头就走,“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可能戴笠关门用力过大,蒋介石被这一声再次激怒:

“你回来!你怎能如此粗暴无礼,目无尊长!”

被蒋介石指着鼻子斥责,戴笠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一肚子冤屈无处申诉,“扑通”一声跪在蒋介石面前哭诉:

“恳请校长为死者伸冤,让生者性命有保障,否则将无法开展工作!”

蒋介石被戴笠突如其来的这一跪吓了一跳,不禁怒责道:

“你这是干什么?真是下贱!”

“下贱”二字深深刺痛了戴笠。这一跪,有恳求,有忠诚,有对死者生命的尊重,有对生者生命的敬畏,唯独没有下贱!

“我今天跪在校长面前,若是为个人升官发财,那是我下贱、无耻!我的同志被无辜地杀死了,他要组织游击部队打鬼子,队伍还没拉起来,就倒在了自己人的枪口下。他是为了开展革命工作被杀死的!他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他冒犯了陈仪,他有罪,可他罪不至死!特务处上上下下都在看着,能不能为他报仇伸冤,已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关乎整个特务处今后的工作怎么开展。校长若不给我们做主,我的工作也没法干下去了……”

戴笠声泪俱下,满腔怒火与悲愤,犹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倾泻而下。

这完全出乎蒋介石的意料,他急召戴笠就是要兴师问罪的,却不料戴笠反应如此强烈,如此反常。他也意识到自己骂重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无法收回。在门生弟子面前,蒋介石是无须勉强自己的,他丢下戴笠,一个人拂袖而去。

戴笠这次也顶上了,全然不顾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打下的“天下”,毫不珍惜即将到手的军统局,回去就写了一封长达38页的辞职信。

“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虽然带着一时意气,戴笠也确实觉得,此仇不报,无颜面对下属,以后谁还肯为军统卖命!与其任人宰割,不如干脆撂挑子不干。只是戴笠气头上并未考虑到,倘若没有“后存”与“后生”,他会不会悔不当初?

好在,蒋介石不会意气用事。既然当初从“高手如云”的复兴社选了这个黄埔“晚辈”做特务处处长,今日就不会轻易将军统易手他人。毕竟戴笠已经数年磨砺,又独具特质,且忠心耿耿。

几天后,蒋介石火气消了,从戴笠的角度设身处地想想,觉得戴笠的反常也是事出有因,于是再次召见戴笠。

戴笠的心情也平静了很多,也觉得自己的种种举动有些过激。来到蒋介石办公室,戴笠垂手而立。蒋介石心平气和地说:

“你想辞职,你走了,谁干?你不能这样要挟革命领袖,一个担当革命工作的人,是不准随便辞职的,而且我叫你做这个事情,根本就没有打算叫谁来接替你!”

蒋介石这番话,令戴笠十分感动,只是他心中的“结”仍未打开,他说:

“不知校长是否注意到福建的情况,抗战爆发后,全国人民都投入了抗战,只有福建不见动静。陈主席不仅不做抗战动员,反而派人去香港、上海与日本人联络。张超只是戳破实情,他就违抗校长的命令灭口。张超实在是死得冤枉啊!”

蒋介石何尝不知张超死得冤枉。再说,即使张超该杀,也还轮不到陈仪发号施令。可是有一点戴笠不知道,那就是陈仪消极抗战事出有因,这个“因”就出在蒋介石身上。

蒋介石迟迟不肯发动全面抗战,就是认为准备不充分,中日双方武力过于悬殊,因而处处妥协忍让,避免刺激日本。殊不料,日本人逮着软柿子好捏,得陇望蜀,处处寻衅滋事,并做起速战速决、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美梦。全面抗战爆发后,蒋介石拿出中央军精锐兵力,打响上海保卫战,粉碎了日本“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美梦。台儿庄大捷鼓舞了中国军队的士气,虽然徐州会战后期中国军队陷入被动,但这场历时五个月的战役,成功钳制和消耗了日军的有生力量,阻滞了日军的进攻速度,为接下来武汉会战的部署赢得了时间。武汉会战已于6月中旬打响,中国军队士气高昂。这是一场历时四个半月的战役,其战线之长,规模之大,伤亡之惨重,在抗战所有战役中空前绝后。它大大消耗了日军的有生力量,使其进攻锐气受挫,战略进攻势头大减,粉碎了日寇企图使中国屈服、快速结束战争的梦想。

日本人最担心的是陷入持久战的泥沼,蒋介石在打击日军锐气的同时,寄希望于日军做出让步,回到谈判桌上。直到1940年,终因双方条件南辕北辙,蒋介石最终关闭了与日谈判大门。而此阶段,陈仪的消极抗战及秘密与日本人联络,皆是奉了蒋介石之命。而这些,蒋介石是无法对戴笠明说的。

戴笠提出的问题,让他沉默良久,终于无可奈何地说:

“你只知陈仪是国民党元老,你可想过这个元老的能量?可想过张群为什么要帮叶成?陈仪是政学系的骨干,他背后站着一群人,包括张群和江西的熊式辉。当年在南昌行营‘剿共’时,他们都是出过大力的。眼下用人之际,牵一发而动全身,陈仪是不能碰的。至于叶成,连何部长都搬出来了,何必不给他这个台阶?再说,叶成也是代人受过。我这就下令免去他保安处处长的职务,送汉口军法执行总监部扣押。你回去安排厚葬张超,优恤家属,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以后遇事,不要只想着你那个特务处,要顾全大局。”

蒋介石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说得戴笠热泪盈眶。直到这时他才深刻体会到,他的这盘特务处的小棋,要时时刻刻服从校长下的那盘国民政府的大棋。

他恭恭敬敬地给蒋介石鞠了一躬,万分激动地说:

“我一定秉承校长旨意!”

回到巴黎街住所,他立刻挥笔写下“秉承领袖旨意,体念领袖苦心”12个大字,决心以此为座右铭,时刻铭记心间,绝不再给蒋介石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