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严灵峰的电报后,戴笠焦急万分,他本不愿意与陈仪把关系弄僵,想必陈仪也是如此,现在他既然抓了张超,说明已准备拿张超开刀。倘若张超真的命丧陈仪刀下,将会直接影响到以后军统工作的开展,无论如何张超也是为了发展特务武装,再怎么冒犯陈仪,也是罪不当诛。
他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即写好呈文,冒着炎炎烈日赶往珞珈山蒋介石的临时官邸。
正是午休时间,蒋介石的住所就在东湖附近,戴笠远远地看到宋美龄坐在湖畔小亭内纳凉。
自西安事变之后,戴笠在宋美龄心中的分量陡然增加。1937年元月戴笠患鼻瘤,在上海宝隆医院实施切除手术,不仅蒋介石多次派员前往医院视疾,宋美龄还亲自前往医院,代表蒋介石进行慰问。宋美龄亲自向院方了解戴笠的治疗情况,特地叮嘱院方:“戴处长是只知有国家,不知为自己的人,这次住院,必须要使他好好休息,非经我许可,不得擅准出院。”
宋美龄原本比蒋介石更具亲和力,戴笠在宋美龄面前更觉得轻松自如,不受拘束。有急事由宋美龄转达,往往比直接找蒋介石效果更好。
见到宋美龄,戴笠先是松了一口气,远远地向宋美龄打招呼:
“夫人好!”
看到戴笠走得大汗淋漓,宋美龄问:
“大中午的,什么事这么急?”
戴笠递上严灵峰的电报和呈文,待宋美龄看过之后,说:
“请校长务必让陈主席派人将张超押到武汉来审查。”
“好,我替你转交。”
有宋美龄答应转交,此事就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一旦张超被押到武汉,就等于有了免死金牌。只要留得青山在,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再说,张超如此莽撞之人,不受点惩戒,不知什么时候还会闯下掉脑袋的大祸。
不过,戴笠的想象未免太乐观了。
倒不是宋美龄的转交没有发挥作用,也不是蒋介石未批准他的呈文,而是他低估了陈仪的胆量。
蒋介石看了电报与呈文,迅疾以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名义发报,令陈仪将张超迅速押解汉口查办。
这个消息原本让戴笠如释重负,殊不料,在戴笠满怀希望等着张超被押解武汉的时候,第二天,即6月18日,突然传来了张超被处决的噩耗!陈仪出手之快,下手之狠,手段之绝,令戴笠这个掌握着一大批“职业杀手”的特务头子也无不为之震惊。
陈仪与戴笠撕破脸尚可理解,公然对抗蒋介石的命令,却是戴笠完全没有想到的。
事实上,陈仪既抓捕了张超,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出去。倘若将他押解武汉,显然张超再无生命之忧。为解心头之恨,陈仪压下蒋介石的电报,以“阴谋叛乱,反抗政府,公然煽惑军心,破坏抗战大计”之罪名,下令将张超立予枪决。
蒋介石的电报,恰恰成了张超的“催命符”。
此仇不报,何以向众多部属交代?在军统即将组建之际,出了这样的事,何以招募人才?何以让众下属为之卖命?但是,以陈仪国民党元老的身份,蒋介石根本不能拿他怎样,尤其不能为了一个小特务去制裁一个国民党元老,这也正是陈仪敢抗旨不遵的原因。
戴笠打电话找来同窗好友毛人凤,商量如何挽回影响。
毛人凤虽然在加入特务处的时间上比“十人团”元老晚了“三秋”,但在先后出任浙江警校特派员办公室书记、武汉行营办公厅第三科第一股少校股长、西安军警宪联合稽查处中校秘书以及特务处处长办公室书记之后,他作为秘书的才干越来越显露无余,在戴笠心目中的分量也越来越重。与众多秘书对比,他不仅旧学根底深厚,思虑周详,工作扎实,忠实可靠,而且为人低调,谦逊随和,谨言慎行,从不会招惹是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优秀幕僚长人选,戴笠对他越来越倚重。
毛人凤分析说:
“既然陈仪敢拿张超开刀,也就与我们结下了不解之仇。常言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仇我们现在报不了,可以先杀杀他的威风,让他的保安处处长还张超一命!”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你起草一份报告,恳请校长电令陈仪,将叶成押到武汉。我们事先到机场做好准备,人一到立即扣留,说不定还能从他身上找到扳倒陈仪的突破口。”
叶成,福建省保安处处长。
叶成也是浙江人,1905年出生于浙江青田,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三期,说起来也是“天子门生”,也曾在蒋介石身边任侍从室副官、副组长。
与特务处渊源更深的,则是他复兴社干部的身份,是复兴社福建分社书记。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事实上,对于抓捕和枪杀张超,叶成是一百个不愿意干。与戴笠同是浙江老乡、黄埔校友、复兴社干部,虽无深交,亦有往来;且与闽北站、闽南站向来融洽,让他向特务处的张超开刀,他怎么下得了手?
但陈仪下了手令,要他抓捕张超,叶成不能推辞,只好将这个差事交给了省会警察局局长李进德。不曾想,张超被抓到警察局后,陈仪要求速战速决,不经审讯立即“问斩”。面对叶成一脸的为难神色,陈仪拍胸脯说:“非杀不可,出了事我负责!”
话虽如此,叶成心里非常清楚,这笔账特务处未必会记在陈仪一人头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天经地义,特务处职业杀手如云,以戴笠的铁血手段,岂会白白放过他?
结果不出所料,制裁不了陈仪,戴笠便按照毛人凤的主意,将目标锁定了叶成,带着由毛人凤拟定的报告再次来到蒋介石的临时官邸。
戴笠一进办公室,蒋介石就知道了他的来意,陈仪的电报自然比戴笠的脚步要快得多。当时宋美龄也在蒋介石的办公室,戴笠还没来得及开口,蒋介石就说:
“张超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戴笠愣了一下,马上说:
“校长,张超为了开展工作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们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做?”戴笠眼巴巴地看着蒋介石,又补充一句,“陈主席作为地方官员违抗校长的命令,如果别人都像他那样,我们在地方上就没法开展工作了。”
“这个陈仪也太目无中央了。”宋美龄接话说。
蒋介石何尝不知陈仪目无中央,这也正是他为之气愤的。
“可是张超已死,还能有什么办法补救?”
戴笠赶紧递上手中报告,说:
“校长,张超死得冤枉。为了挽回影响,请校长下令将枪毙张超的叶成押到武汉审讯。”
蒋介石接过报告,点点头说:
“好吧,我会考虑的。”
第二天,蒋介石便电令陈仪,将叶成押送武汉。
陈仪敢抗旨一次,却不敢抗旨两次,尤其蒋介石在电报中严词指责他“目无中央”,这让他不能不有所顾忌。可是,他既信誓旦旦说过“出了事我负责”,就不能失信于叶成。他把叶成找去,出示蒋介石电令,对他说:“你可以放心去,一切由我负责。”
又是“我负责”,叶成沉默半晌,只能服从命令。
陈仪果然为叶成此行做了周密安排,策划了如何在蒋介石面前状告张超,同时给两位关系不错又深得蒋介石信任的人发去电报,让他们保护叶成避免落入特务处之手并引见叶成晋见蒋介石。这两人一个是军政部部长何应钦,一个是被蒋介石视为“智多星”的贴心幕 僚张群。
戴笠通过闽北站站长严灵峰,掌握了叶成抵达武汉的具体时间,派出精干特工等候在机场。却没料到,陈仪毕竟是久经宦海的老牌政客,对特务处早有防备。押送叶成的专机一降落,何应钦就从轿车里钻出来,亲自将叶成接上了车。特务处的人只能眼巴巴看着何应钦将叶成接走,并直接送进了张群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