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凄风苦雨(1 / 1)

原来,文强赶到锦江公所后,将三部电话机交给周伟龙,要他马上转交陶一珊安装好,说老板(戴笠)正等着通话,更重要的是老头子(蒋介石)等着了解情况。

周伟龙看上去精神紧张,接了电话后让文强不要离开,等找到陶一珊再说。这时候陶一珊闻讯赶到,一见到文强就要求他留在指挥部,一起指挥作战,说要死也得死在一起,周伟龙也随声附和。

但是文强还有十万火急的任务在身,他必须尽快将另一部电话送到闸北四行仓库,交给第五二四团团长谢晋元。

周伟龙与陶一珊十分清楚四行仓库的情况,前不久部分部队撤过苏州河转移,蒋介石决定留下八十八师固守闸北,拖住日军,以争取时间。但考虑到大部队撤退后,八十八师将四面受敌,撤退无路,极有可能全师覆没。为减少牺牲,保存实力,经八十八师师长孙元良与最高指挥官顾祝同商量决定,留下该师第二六二旅第五二四团死守闸北,拖住敌人,掩护其他部队撤退。

将一个师的兵力缩减为一个团,显然压力骤增,而谢团兵力不足五百,为麻痹敌人,号称“八百”。

师部与大部队转移后,青浦大桥被日军飞机炸毁,切断了谢团的退路。谢团选择四行(大陆、金城、盐业、中南四家银行)仓库大楼为据点。当时,他们已被日军三面包围,而背后是苏州河对岸的公共租界。正因为背靠租界,日军不敢轻易使用重武器。但租界当局既担心炮弹落入租界,又担心中日军队闯入租界,因而在苏州河沿岸用一排装满汽油的坦克竖起一道屏障,以致谢团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军”。

谢团抱定必死决心,与日军展开殊死搏杀,击退日军一次次疯狂进攻。他们的壮举赢得了上海市民的敬佩与感激,市民们冒着枪林弹雨千方百计为他们送去食品药品;十五六岁的女中学生杨惠敏游过苏州河,水淋淋地爬上岸,高举着一面“中国国旗”,送进四行仓库大楼,献给不畏生死的勇士,以表达上海市民对他们的崇高敬意。

提到谢晋元的“八百孤军”,周、陶不再“挽留”文强。而在他上车离开的时候,周、陶两人呆若木鸡的眼神,让他感到万分心痛。

戴笠 沉吟一下问:

“谢团长那里的情况怎样?”

“谢团长的‘八百孤军’斗志昂扬,我在四行仓库内巡视了一周,所到营房都整洁有序,井然不乱,间闻爱国歌声,雄壮激越,令人振奋。‘八百孤军’都是谢团长亲自严格训练过的爱国志士,各级干部都是黄埔同学,同心同德,有敌无我,有我无敌。但这‘八百孤军’,举目无援,守护无期,若水电一断,后果难以预料。我离开时,谢团长取出袖珍日记本,写下两句壮语,‘永保万里长城在,留得丹心照汗青’,撕下来交给了我。”文强说着,将那张日记本内页拿出来,交给戴笠。

“他们在退守四行仓库大楼之后,全体官兵已庄严宣誓,‘为国牺牲,抗战到底’!”文强又补充一句,“我和谢晋元是一同穿着草鞋入伍、后来又一同南征北战的老同学……”

戴笠知道文强心中难过,赶紧截断他的话说:

“他们身后站着上海人民,有校长的关心,有国际正义舆论的支持,有万国红十字会和上海市民、租界里的同胞踊跃为他们捐款捐物,提供给养,‘八百孤军’并不孤单!”

“我接下来干什么?”

“你现在回去休息,随时会有任务。”

戴笠说完,自己率先下楼,乘车赶往锦江公所。他要找周伟龙、陶一珊谈话,要用“八百壮士”死守四行仓库的壮举鼓励他们,使他们放下思想包袱,轻装上阵,以必死决心固守南市。

戴笠突然深夜冒雨前来,令周伟龙与陶一珊大吃一惊。

陶一珊,字延基,生于1906年,江苏江宁人,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六期,抗战前任上海市公民训练联队总队长,属下队员都是高中以上的青年学生。他的第五支队,就由这些接受过军训的热血青年组成。

周伟龙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四期,曾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从排、连、营长一步步提升起来,是抗战爆发前上海区最后一任区长。

这样两位别动队的高层干部,怎会有临阵畏敌情绪?

戴笠一向重视军校毕业生,在别动队的中上层干部中,除了杜月笙的弟子陆京士与朱学范,其他都是清一色的黄埔军校毕业生。尽管队员大多没有经过正规军事训练,但从支队长、大队长到区队长、班长,大多是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专业人才,尤其从第八集团军抽调过来的一大批班长,都是与小日本拼过刺刀的军士级人才。戴笠相信,这支特务武装绝不亚于正规部队!带领这样一支队伍,何惧之有?

戴笠深夜冒雨前来,如一座镇山石,稳稳地镇住了周、陶波动的心绪。

戴笠如此这般侃侃而谈,语调轻松,信心十足,又有“八百壮士”死守四行仓库做榜样,周、陶两人深受鼓舞,悲观情绪一廓而空。

事实上,在一场大的战斗开始前心情紧张,并不代表开战后战场畏惧。第二天上午,当日本军队从空中、海上、陆上全方位向南市进攻的时候,这些热血男儿个个血脉偾张,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随着大部队的全部撤退,日军加大了对南市的火力攻击,飞机、重炮无间歇地狂轰滥炸,伴随着山崩地坼的爆炸声,整个南市硝烟弹雨,烈焰腾空。在强势炮火的掩护下,日军士兵端着三八式步枪加三〇式刺刀,潮水般涌向南市。

除了第五十五师张旅外,陶一珊的第五支队、朱学范的第三支队和第二支队部分队员,这仓促成军的别动队,利用熟悉的地形,与日军逐屋作战,殊死拼杀。

很难想象,这支速成的非正规武装部队,尤其是杜月笙的青帮弟兄、门徒弟子和工会工人,几乎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拉上战场后竟然个个冲锋陷阵,敢打敢杀。

正如戴笠所预料的,别动队和张旅将士一道,成功阻遏日军猛烈进攻达三天三夜,前仆后继,誓死不退,大有“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的非凡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