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地下室(1 / 1)

西安机场军警林立,戒备森严,飞机着陆后,不见有人前来接机。

机场负责官员给城里打了电话,十分钟后,张学良与杨虎城赶到机场。

张学良登上飞机,对宋美龄表示问候。宋美龄提出不要搜查她的行装,张学良诚惶诚恐地表示:“岂敢!岂敢!”

戴笠自然享受不到如此待遇,他最后一个走出飞机,刚一露头就被杨虎城看到,一下飞机立刻被杨的警卫搜身,随身携带的手枪被搜走。戴笠暗自庆幸,若非众目睽睽之下,若非宋氏兄妹在场,很难说他不会被当场“撂倒”。

随后,宋美龄前往高桂滋公馆照顾关押在那里的蒋介石,戴笠与宋子文、蒋鼎文乘车前往金家巷少帅府。在少帅府,宋子文与张、杨对西安事变的解决方案做了初步讨论,戴笠与蒋鼎文一直陪在旁边。

会谈结束后,戴笠被张学良的警卫带走。原以为是被带到下榻地点,却七拐八拐进入到公馆地下室,当铁门“哐啷”一声被锁上的时候,戴笠这才意识到:完了,自己已插翅难飞!

直到这时戴笠才发现,自己的西安之行毫无意义,既无机会随侍蒋介石身边,更无机会联络下属了解外边情况,开展策反活动。

地下室里深邃阴暗,唯一一个通向外面世界的小门被锁死,由士兵在门外把守。由于远离了外面的世界,地下室里静得几乎听得见心跳。只有士兵来送饭的时候,才能听到一点声响——从幽远的地方传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门口。

深居地下与世隔绝的处境,急得戴笠几欲撞墙。他要求晋见蒋介石,被守门的士兵拒绝;要求见张学良,士兵不予理睬。他猜测外面局势紧张,自己已无生还可能。绝望之中,奋笔留书云:

“自昨日下午到此,即被监视,默察情形,离死不远。来此殉难,固志所愿也,唯未见领袖,死不甘心。”

戴笠原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后事都料理好了,无论特务处还是家里,都已无牵挂,如此效忠蒋介石而去,也算功德圆满。可如今“死到临头”,又觉得这么憋屈地死去毫无价值,与其被动等死,不如拼死一搏,也算死而无憾。

可是在远离尘世的地下室里,找谁去搏呢?

23日晚上,戴笠躺在行军**,又是一夜未眠。

24日凌晨,走廊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嗒、嗒、嗒……当脚步声停在门口的时候,铁门“哗啦”一声被打开。

戴笠闻声,从行军**一跃而起。

在这个时候,若是进来持枪军人,那结果只有一个:拉出去崩了!

尽管来不及多想,但戴笠凭直觉断定:凶多吉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张学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来。他看上去疲惫不堪,两颊深陷,两眼无神,眼圈乌黑。他将一份文件丢给戴笠后,便一屁股坐在了行军**。

戴笠讶异地接过那份文件,那是东北将士的上书报告,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请速杀戴笠,以绝后患!”

虽然戴笠此时尚未有“蒋介石佩剑”之称,但他对蒋介石的绝对忠诚和特务处无孔不入的能量,已足以引发蒋之“对手”的嫉恨。兵变之后,那些参与扣押蒋介石的东北将士,无不担心这个特务头子将西安之水搅浑,做出对东北军不利之事,必欲除之以绝后患。

报告内容无须再看,这九个字足以说明戴笠面临的处境。

赴西安前,戴笠对张学良确实抱有很大希望,即使宋子文,亦认为戴、张兄弟情深,由戴笠劝说张学良释放蒋介石,不无裨益。

戴笠本人更是认为,在国民党少壮派将领中,除胡宗南之外,张学良是他第二个至交,可谓情同手足。张学良将那么一大片豪宅无偿让给特务处使用,便足以说明问题。1934年张学良出任鄂豫皖三省“剿总”副总司令后,不久戴笠接手司令部秘书处第三科,他委派由南昌行营调查科合并过来的王新衡为科长,特别叮嘱王注意保护张学良的安全,他本人也经常到汉口检查工作,对张学良身边的人,包括佣人、厨师等,都要一一摸清底细,以防万一。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妥,立即报告张学良。

张学良对戴笠的关心深怀感念,每逢戴笠到汉口,便会邀他一同骑马、游泳、下馆子,玩得不亦乐乎。戴笠曾得到重要情报,称张学良的秘书黎天才是中共间谍。对事关中共的情报,戴笠从来不敢耽搁,会立即调查核实,逮捕关押,往往先斩后奏。但对张学良身边的人,他一般会亲自向对方说明情况,如何处置由对方决定。

对黎天才,张学良提出的处置方案让戴笠哭笑不得,即效法囚拿破仑于圣赫勒拿岛,将黎天才“囚禁”在东湖中正亭,让他在那里读书思过。但不许公开监视,也不许让他逃走。

东湖是武汉大学附近的一个小湖,中正亭建于湖中绿地。把一个大活人放在那里无人看守,他岂有不逃之理?张学良如此感情用事,戴笠也只有一笑了之,听之任之。这倒不是他完全为友情徇私情,张学良何等身份,连蒋介石都对他礼让有加,他何不顺水推舟,做个顺水人情。

结果,东湖中正亭中很快就没了黎天才的踪影。其实黎天才并没有走远,他一直没有离开张学良,戴笠只能好人做到底,从此对任何人都不曾提过这件事。戴笠的沉默与配合,令张学良对这个只效忠蒋介石一人的特务头子刮目相看,更加视为挚友。

尽管如此,戴笠心里也清楚,在事关生死存亡的大是大非面前,兄弟情义是微不足道的。就像张学良与蒋介石,兄弟情义何其深厚,张学良不是照样扣押蒋介石,甚至可能采取“最后手段”吗?同是张学良的结拜兄弟,戴笠又岂能与蒋介石相提并论?所以戴笠认定必死无疑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人之将死,戴笠像在临行前的告别会上,愈发慷慨凛然起来:

“古语云,主辱臣死。现在委员长蒙难西安,凡是为部属的,怎忍偷生?我若怕死就不会来西安了。你可以杀了我,但杀不尽我的同志……”

不等戴笠说完,张学良摆摆手说:

“雨农兄,你误会了。我无意加害委员长,更无意杀你!”

这倒让戴笠糊涂了,既无意加害委员长,为何要实施“兵谏”?兵谏本身带来的后果是不可预测的,万一蒋介石被杀,覆巢之下安有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