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后来说起西安事变,张学良的口气不无戏谑与轻松,就是“教训一下这个老头子(蒋介石)”,但无可否认的是,这个“教训”潜伏着大规模战争的危机。
尤其,事变后的形势,并不在张学良的掌控之中。
12日凌晨,张学良密令东北军炮兵第八旅旅长黄永安,率部并联络中央军校四分校教导大队中的东北籍军士,夺取军事重镇洛阳,封锁机场。
以洛阳在军事上的重要地位,可以说,谁控制了洛阳和洛阳机场,谁就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却不料,黄永安反而向洛阳警备司令祝绍周告了密。
而十七路军第四十二师师长冯钦哉在接到杨虎城的密电后,本应率部从驻地大荔倍道兼进,渡过渭河占领潼关,却向中央军洛阳前线指挥樊崧甫告密,使中央军抢先占领陇海线战略要地潼关及华阴,陕西大门豁然洞开。
正因为如此,中央军才得以由潼关迅速推进,直逼西安。加上位于甘肃等地的胡宗南、汤恩伯等各部中央军可随时从背后发起进攻,张、杨发动事变之初,便已处于腹背受敌的被动局面。
当时情况相当复杂,南京方面,何应钦居心叵测,企图利用军事讨伐置蒋介石于死地,以便取而代之;而失去自由的蒋介石为雪其辱,亦寄希望于中央军实施武力讨伐。
与端纳同去西安的力行社总干事、蒋介石的特勤总管黄仁霖,他受宋美龄和孔祥熙指派,此行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亲眼看到健康在世的蒋介石,然后遄返南京报告。他不肩负任何政治使命,因此张学良同意他与蒋介石见面,并警告他不要说话;他自己也明白,此行就是用眼睛完成任务,而不是用嘴巴。
张学良亦告诫蒋介石见到黄仁霖后莫谈公事,但蒋介石仍秘密修书一封,并特地连念三遍之后才交给黄仁霖。黄仁霖深领其意,知道蒋介石暗示他记下信的内容,在信被扣留后仍能将其“口谕”带出。
信的内容是:命令中央军出兵西安,倘若“叛军”三日内不将他送回南京,即使踏过他的尸体前进,也在所不惜。
这正是张学良所担心的,试想这样一份“口谕”传到何应钦那里,岂不正中下怀?何应钦将有恃无恐地大规模轰炸西安。但黄仁霖是奉宋美龄、孔祥熙之命而来,报告对象定然不会是何应钦。孔、宋力主和平解决事变,为保蒋介石性命,绝不会让这样一份“口谕”传到何应钦那里。
当然,黄仁霖虽没有违禁用“嘴巴”,却在用“眼睛”的同时错用了“耳朵”。既然知晓了“口谕”内容,他便再无完成任务的机会。为以防万一,张学良将黄仁霖就地扣押,直到西安事变和平解决才将其释放。
幸好端纳不负重托,将宋美龄的亲笔信交到了蒋介石手中。宋美龄在信中称,“南京戏中有戏”,蒋介石终于同意下达停战手令。他在给何应钦的亲笔手令中称:
“以近情观察,中正于本星期六前可以回京,故星期六以前万不可冲突,并即停止轰炸……”
这是12月17日,停战手令当即由蒋鼎文送出,18日抵达南京送到何应钦手中,轰炸暂时停止下来。那么星期六之后会怎样?倘若蒋介石不能顺利归来,何应钦会不会再次下令轰炸西安?
以戴笠的判断,结果不言而喻。
因此,从宋子文离开南京那一刻起,戴笠便翘首以待。21日下午五时,宋子文返回南京。戴笠闻讯后,迫不及待地赶往北极阁一号宋公馆,打探消息。
戴笠与宋子文的交往,要从抓捕宋子文的司机说起。在1931年7月上海北站发生的枪击案中,宋子文的机要秘书唐腴胪遇刺身亡,宋子文侥幸逃生,他的司机也在同一天失踪了。此案在1932年王亚樵刺杀李顿未遂案中已告破,宋子文的司机却一直下落不明。宋子文怀疑这个司机是内鬼,否则在注意保密的情况下,外人不会掌握他的行踪。
1935年年初沈醉在淞沪警备司令部侦缉大队任行动组长,在追查一桩银行抢劫案时,偶然发现其中一名案犯很像宋子文的司机(宋曾将其照片交到侦缉大队)。经上报戴笠批准,沈醉与行动组其他成员跟踪追击,在苏北农村将其抓捕归案,了却了宋子文一桩心事。
从此宋子文与戴笠有了某种默契,走动也多了起来,尤其后来在抗战中,两人更是互相支持,相互配合。
眼下,戴笠来到宋公馆,宋子文既无意外亦无见外,而是直截了当地说:
“你来得正好,正要找你呢。”
宋子文的话让戴笠为之一振,但宋子文并没说找他何事,而是示意他坐下,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