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7日下午,张学良赶到华清池,再做最后的努力。他抱着以死相谏的决心,哪怕被蒋介石一枪崩了,也要把肚子里的话全部说完,因此慷慨激昂,直抒胸臆,说到动情处,以至声泪俱下,唏嘘不已,称:
“继东北沦陷之后,华北已名存实亡,国家民族生死存亡已到了最后关头。非抗日不足以救亡,非停止内战团结一致,不足以言抗日。继续‘剿共’断无出路……”
但对蒋介石来说,“剿共”已经到了最后时刻。眼下严冬已至,红军接不到苏援,基本温饱尚难以解决,何以抵抗国民党军队的重兵“围剿”。事实上,中共已向张学良借款达六七十万元。离开张学良的经济和军事援助,在国民党军队的包围之中,红军面对的形势将更加严酷。
在蒋介石看来,“现在‘剿共’军事仅剩最后五分钟了”,怎听得进张学良如此哭谏,结果赫然震怒,斥责张学良“上了共产党的当”,并说:
“你就是拿枪打死我,我的政策也不会改变。”
蒋介石的态度激怒了张学良,他决定接受杨虎城的建议,发动事变。
回到西安后,张学良找到杨虎城,两人做了初步协商。12月8日两人再次会商,初步确定了兵谏计划,决定由东北军负责华清池抓捕蒋介石和西安到临潼沿线的警戒任务;十七路军负责拘捕南京方面军政要员,解除所属南京政府的军警宪特全部武装,抓捕和控制南京政府派出机构的人员,并扣留机场作战飞机和控制火车站等。约定双方分头进行准备,具体日期根据准备情况另定。
而蒋介石为督促东北军尽快“剿共”,特地约六十七军军长王以哲和第一〇五师师长刘多荃共进早餐,对他们进行劝说,甚至敲打王以哲说:
“你军部的电台经常和共产党通报,别以为我不晓得,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举动。”
蒋介石的本意在于警告,一方面督促他们自觉“将功折罪”,另一方面用宽宏大量去感化他们,以达成积极“剿共”之目的。
殊不知,这个“敲打”非但没起到警示或感化的作用,反而将他们向相反的方向推了一把。“通共”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即使蒋介石眼下不计较,谁敢保证他不会秋后算账?不可否认的是,当两位忠实下属将这一“敲打”转达张学良之后,直接的后果,是加快了张学良的“兵谏”步伐,使之迅速定下举事日期。
12月11日,蒋介石召集来陕的军事将领、军政要员和张学良等人商议军事计划,定于次日(12日)发布第六次“围剿”红军的命令。
于是,张、杨将举事时间定在当天夜里。
11日晚,张、杨在西安新城大楼绥靖公署联名宴请来陕中央要员,准备宴会一散,双方立即同时行动,先由张学良部在华清池扣押蒋介石,旋由杨虎城部在西安城内发起大抓捕。
就在这天下午,住在西京招待所的陈诚忽然发觉西安的气氛有些异常,他立即赶赴临潼向蒋介石汇报。经陈诚一点,蒋介石似乎也恍然醒悟,觉得张、杨二人近日确实有些不对劲。为了进一步试探,蒋介石当即电话通知张学良、杨虎城、于学忠去临潼参加军事会议。
张学良接到电话后,担心已走漏消息,颇为疑虑,但不去必将引起蒋介石怀疑。为稳妥起见,他决定独自一人去见蒋介石,以宴请中央要员为名让杨虎城留下。
与参加军事会议相比,宴请中央要员这个理由显然牵强,蒋介石疑心亦在情理之中。而更令蒋介石怀疑的,是张学良心神不定的表现,为此,蒋介石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
“汉卿今日形色匆遽,精神恍惚,余甚以为异。”
直到要上床休息了,蒋介石还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临睡思之,终不明其故,以时迟,亦遂置之。”
倘若蒋介石能在下午陈诚提出疑问之时,或晚上张学良离开之后当机立断,撤出华清池再做打算,或许历史将被改写。
如此“遂置之”,蒋介石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12月12日凌晨,华清池枪声骤起,蒋介石这才大梦初醒,赶紧在侍卫的保护下越墙逃走,爬上骊山躲藏。但很快被张学良的卫队搜出,押送西安,关进新城大楼西安绥靖公署内早已准备好的房间。
与此同时,来陕的陈诚、卫立煌、蒋鼎文等所有中央军政要员与他们的幕僚、参谋人员,以及陕西省主席邵力子等人,全部被抓捕扣押在西京招待所,西安城内所有南京方面的机构与人员悉数被控制。
兰州方面,东北军五十一军亦在当日凌晨接到张学良的密令,拘捕蒋系军政要员,解除驻兰州中央军武装,控制了机场及兰州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