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两进西安(1 / 1)

其实,戴笠一直想不明白,张学良为何要采取如此过激的行动。如若弄得挑起大规模内战,岂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白白便宜了日本人!当然更重要的是蒋介石,在明知张、杨两部有异动的情况下,为何不能提起重视,非要轻车简从深入“虎穴”,以致被张、杨“瓮中捉鳖”?

事实上,早在元月下旬张学良第一次飞洛川会见中共代表李克农时,蒋介石就已得到消息,此后东北军、十七路军与中共的联络过程,亦在蒋介石的掌握之中。这些情报不仅来自特务处,还有来自西北“剿总”内部人员的报告,包括西北“剿总”参谋长晏道刚、政训处处长曾扩情(复兴社骨干)等人。

地方军阀为保存实力暗中与红军妥协,蒋介石对此已屡见不鲜,故而开初对张、杨动态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直到东北军军官训练团公然以“联俄联共”相号召,蒋介石这才感到事态严重。

然而,蒋介石采取的应对措施却不怎么给力,先是表面上佯装不知,一切以军令行之。随后采取“清君侧”策略,发现一例清除一例,看上去丝毫没有怀疑到张学良,意在敲山震虎,在不影响与张学良关系的同时,制止东北军与中共的联络。

蒋介石如此用心良苦,一方面出于他与张学良的关系非同一般,另一方面出于对张学良的看法和信任。

首先,张学良在关键时刻两次出手助蒋。

当年张作霖由京返奉途中被日本人炸死,张学良审时度势,果断“易帜”,使蒋介石顺利完成北伐,得以形式上统一中国;在辛亥革命以来规模最大、战斗最激烈的中原大战中,成为蒋方与阎、冯方争夺对象的张学良再次出手,在阎、冯已呈败势的关键时刻通电拥蒋,出兵入关,加速了战争的结束。

对于张学良的两次援助,蒋介石亦是投桃报李。

中原大战结束后,1930年11月,蒋介石邀请张学良赴京,派出军政大员何应钦、朱培德、宋子文等前往浦口火车站站台迎接;在张学良过江时,鸣放19响礼炮隆重欢迎;同时,蒋介石夫妇以对等身份为张学良及夫人于凤至举行盛大欢迎宴会,规格之高,前所未有。

嗣后,蒋介石与张学良结拜为异姓兄弟,宋美龄与于凤至结为干姐妹。宋美龄的母亲倪珪贞认于凤至为干女儿,蒋氏夫妇与张氏夫妇可谓亲上加亲。

这一切,让张学良既深感意外,又受宠若惊。

出于这样一种特殊关系,蒋介石有理由相信,张学良绝无背叛可能。而张学良“通共”的种种,不过是受人蛊惑。在蒋介石眼里,张学良是一个年幼无知的花花公子。

正因为如此,蒋介石在赴西安之前,特意在奉化约见杨虎城,暗示他不要希冀与张学良合作,称“张学良是个花花公子,他是靠不住的”。

蒋介石很清楚,张学良的东北军兵力约22万,杨虎城的兵力约十万,而红军的兵力有七八万,如若张学良靠不住,一向谨慎的杨虎城绝不会冒险与红军合作。为达到分化拉拢的目的,蒋介石又亲切地对杨虎城说:

“你是我们同盟会时期的老党员了,将来西北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你的。”

正是由于对张学良的错估,也是蒋介石太过自信,自信能左右西北局面,在明知张、杨两部军队有“异动”的情况下,仍毫无防范,于10月22日前往西安,宣布进一步“剿共”计划,并到王曲军官训练团发表讲话,重申“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

而此时的东北军,因痛失家园,抗日情绪高涨,迫切要求打回老家,收复故土,对打内战本身就有一种抵触情绪。加上军官训练团由王以哲主办,不仅以“联俄容共”相号召,甚至公开提出“抗日反蒋”的口号。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重申“攘外必先安内”,必然引起训练团将士的反感。

10月28日张学良晋见蒋介石,希望停止“剿共”,要求率东北军赴绥远抗战,被蒋介石驳回。这一天,蒋介石在日记中写道:

“汉卿乃如此无识,可为心病”,“张学良要求带兵抗日,而不愿‘剿共’,此其作事无最后五分钟之坚定也”。可见蒋介石基于以往对张学良的看法,对张的意见并未提起重视。

10月29日蒋介石返回洛阳避寿。31日张学良特地约阎锡山、徐永昌、傅作义等人前往洛阳祝寿,借机再次进言,劝蒋介石停止内战,联共抗日。这次蒋介石还算有耐心,劝张学良说:

“攘外必先安内,共党已日暮途穷,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下,就会取得最后胜利。”

张学良不死心,仍据理力争:

“此事关系到国家民族生死存亡,请蒋委员长慎重考虑。”

蒋介石看看阎、傅等人,厉声质问:

“你们只答复我一句话,是我该服从你们,还是你们该服从我?”

此次进谏仍以无果而终。但这时张学良的处境已十分艰难,一方面必须随时保持与红军沟通,避免红军被中央军所败;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服从蒋介石的部署,继续“围剿”红军。可两方面兼顾,难免不会露出破绽,一旦被抓住把柄,后果将十分严重。

就在这时,蒋介石指挥晋绥军打响了绥远抗战。对张学良来说,参加绥远抗战,正是摆脱困境的好机会。首先,东北军大举北迁,“剿共”必将受到影响甚至因此而停顿;而东北军进入绥远后,既与红军相距不远,又可就近接通苏联与外蒙古,说不定能代替红军打通国际路线,就此接受苏联的军事援助。

11月27日,张学良正式上书蒋介石,强烈要求率东北军赴绥远参战。

然而,这只是张学良的一厢情愿。蒋介石在“对日方案”的序列中,有冯玉祥与唐生智,而张学良仅为预备队队长。在张学良看来,这明明就是为人们对东北军的非议——军纪差、战斗力差做注脚。

就在这时,张学良得知蒋介石下令逮捕了上海救国会“七君子”,查封了各种主张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救亡报刊。张学良愤怒之下,于12月2日亲自驾驶军用飞机,孤身直飞洛阳,再次直言进谏,强烈要求将东北军撤出“剿共”战场,开赴绥远参加抗战。

由于蒋介石不为所动,张学良情绪激动,严词指责蒋介石“专制”,与袁世凯、张宗昌无异。蒋介石毫不理会,却态度强硬地表示:“全国只有你这样看,我是革命政府,我这样做,就是革命!”

张学良完全没有料到,“请缨抗战”未成,反倒更刺激了蒋介石“先安内而后攘外”的决心,蒋介石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

“东北军之兵心,为察绥战事而动摇,则‘剿赤’之举,几将功亏一篑。此实为国家安危最后之关键,故余不可不进驻西安,以资震慑,而挽危局,盖余个人之生死早置之度外矣。”

12月4日晚,蒋介石一行乘火车由洛阳抵达临潼,次日上午入住华清池。

紧接着,一批重要军事将领、军政要员云集西安,包括军政部次长陈诚、福州绥靖公署主任蒋鼎文、兰州绥靖公署主任朱绍良、豫鄂皖边区绥靖公署主任卫立煌、豫陕边区绥靖公署主任陈继承、军事参议院院长陈调元、二十五军军长万耀煌等。

与此同时,陇海路上战车滚滚,蒋鼎文等部十几个师正在向西北开来;刘峙指挥的十万大军已摆在陇海铁路沿线,随时准备西进;万耀煌部陆续开入潼关,进驻咸阳;胡宗南部向宁夏和陕甘边境移动;65架战机已调至西安与兰州……

蒋介石在洛阳一个月,为第六次“剿共”做了一系列军事部署,如今重回西安,显然是做了两手准备,一旦张、杨不服从命令,消极“剿共”,他将实施第二套方案,即将东北军与十七路军调出“剿共”战场,将陕甘两省全部让给中央军,由中央军全面“剿共”。

临战换将乃兵家之大忌,蒋介石何尝不知其中利害,只是有备无患,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这第二步棋。他仍然确信,东北军联共是张学良的部下所为,张学良不过是受部下蛊惑,其为人“小事精明,而心智不定”,“尚不至为国家害”。

然而,蒋介石不仅错看了张学良,同时也错估了西北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