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政府对首都的新闻机构,历来控制严密,报批新单位,必须详细填写负责人、主要人员、连环铺保和在京保证人履历,以及经费来源、成立宗旨、日发稿量等,然后到国民党南京市委宣传部办理手续,再报中央宣传部批准。
也就是说,中宣部有晨光通讯社的全部详细资料。不仅如此,孙凤鸣进入会场的记者证,也是由中宣部新闻处签发的。
换言之,中宣部难脱干系。
正因为如此,中宣部为免受牵连,在事发当天下午便开始查询,已经忙活了好几天。
铺保很快找到了,是位于南京健康路的一家照相器材店。但已于两个月前倒闭关门,店主不知去向。
连环铺保是香港一家衬衫厂,调查结果显示,该厂已于数月前迁往广州。经广州方面查询,并无该店信息。
唯一找到的是担保人,竟是中央党部一个科长,却是一问三不知。原来是受朋友之托作保,如今朋友没了踪影,想立功赎罪也是枉然,以撤职查办而告终。
中宣部所做这些工作,为戴笠省去不少麻烦,只是线索又一次断了,使戴笠刚刚看到的希望之光再次消失。
但这次,黑暗却是短暂的,另一个希望之光随之亮起。当戴笠走出中宣部大门时,即从行政院传来了好消息:晨光通讯社成立不久,曾有两人到行政院为其申请津贴,这两人分别是南京钟英中学校长李怀成和一个叫项仲鳞的人。
戴笠立刻派人将这两人抓来,审讯之后,这两人供出了晨光通讯社成员名单:
社长华克之,登记注册时化名胡云卿;总务主任兼编辑主任张玉华;采访部主任贺坡光,记者孙凤鸣。
李、项二人其实都是局外人,他们见晨光社运营很差,杂志销路不佳,主动提出帮忙去行政院申请经费。华克之等人办此通讯社本不是为了赚钱,当然不会同意,担心节外生枝。怎奈这二人古道热肠,自以为在行政院有熟人,这点事情小菜一碟,结果钱没弄到,反而惹上一场祸端。
他们对晨光社内幕并不知晓,只知贺坡光是江苏丹阳人,其他一概不知。
“江苏丹阳人”,戴笠抓住这唯一线索,立刻派人去丹阳,将贺坡光的母亲与兄嫂抓到南京做人质,以此逼迫贺坡光投案自首。贺坡光担心家人生命安全,果然很快自动投案,戴笠想得到的一切情况,便从这里打开了缺口——
晨光通讯社创办于1934年10月,11月被正式批准。创办经费5000元港币,来自发动“闽变”事败的李济深与陈铭枢。这笔经费由在港的王亚樵转交,由华克之具体主持通讯社工作,即以“晨光通讯社”为掩护,以记者身份接近国民党高层,目的为暗杀蒋介石及其南京政府要员。
晨光社开办一年,一直找不到下手机会,经费即将告罄,适逢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召开,华克之决定孤注一掷,由孙凤鸣拼死一搏。
孙凤鸣,1905年生,江苏铜山人,“九一八”事变后加入第十九路军,任排长。“闽变”失败后离队,结识了华克之,加入王亚樵的“斧头帮”。
正所谓“知死必勇”,孙凤鸣持记者证进入会场,就没打算再活着回去,他随身携带一颗用于自杀的鸦片烟泡,以备万一被捕后自杀。结果,汪精卫的卫士无意中成全了他一死的决心。
李济深、陈铭枢一向反蒋,因何要杀汪精卫?
据唐良雄在《戴笠传》中称,远因是他们所领导的反对派,曾经劝阻汪兆铭(汪精卫)“响应政府共赴国难之号召”,而被汪所拒;近因是他们当时正策动两广叛离中央,企图借汪之被杀,“掀起政治风潮,遗祸政府”。
但无可争辩的是,杀手的第一目标无疑是蒋介石,第二目标为汪精卫。只因蒋介石未到场合影,孙凤鸣只得退而求其次,拿汪精卫开刀。
这个审讯结果,令蒋介石赫然震怒:
“又是这个王老九,此人不除,天下无一日太平!”
戴笠上次因抓捕王述樵棋错一着,致使王亚樵乘机逃走,至今为此事耿耿于怀,当即请示先去上海,抓捕与本案相关人员,然后赴香港抓捕王亚樵。
早在汪精卫遇刺之初,戴笠就怀疑此案与王亚樵有关,且分析“晨光通讯社”人员撤离后,极有可能逃往上海,乃电令上海区予以严查。
恰逢教导总队侦破组又从江都抓回两名晨光社勤杂人员,经审讯,这两人供出华克之已于案发当天上午离开南京,去向不明;同时供出晨光社在上海的联络员,及联络地址——上海新亚酒店。
于是,特务处会同教导总队等警宪侦破组,赴上海展开一场秘密大搜捕,先后抓捕了晨光社编辑主任张玉华,孙凤鸣的妻子崔正瑶,华克之的朋友、共产党人陈惘子等十多人。唯主要案犯华克之不知去向。
其时华克之已潜入浦东贫民区,潜藏到陈惘子曾介绍他认识的一个中共地下党员家里,躲过了特务们的搜查。后来在地下党的帮助下离开上海,经北平转道延安,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由于被抓捕的嫌犯中有“改组派”人员,陈璧君与汪精卫这才打消对蒋介石的怀疑,其他反蒋派对蒋介石的压力亦同时缓解。然而两名主犯王亚樵与华克之均逃亡在外,不抓捕归案,终究是蒋介石的心头大患。
戴笠一面命令特务处港澳区侦察王亚樵等人行踪,一面准备亲自赴港,抓捕王亚樵、华克之(戴错判华已逃亡香港)及其他主要涉案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