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3月,香港启德机场刚刚开通客运航班,与内地尚未通航,戴笠走水路前往香港抓捕王亚樵,这是戴笠有生以来第一次到香港。
为了缩小目标,避免打草惊蛇,他将所带20名行动人员化整为零,分批分路赴港,他本人只带副官贾金南和两名警卫,乘坐客轮在九龙下船,换乘游艇悄悄入港。
自1842年香港成为英国殖民地后,这里便同时成为大陆一些失意军阀政客、不得志文人墨客的聚集地,也是遇到麻烦之人乃至作奸犯科之人的避难所。
戴笠盘桓上海多年,英、法租界常来常往,对英国人素无好感。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英国人漂洋过海只为财,为了掠夺财富用鸦片戕害中国人,多少人的身体被大烟土搞垮了,多少人被大烟土侵蚀得意志消沉。张学良在上海戒毒由杜月笙监督,戴笠曾亲眼所见,那副痛苦的惨状真是锥心蚀骨。
杜月笙自己也吸食鸦片,只是还算有节制,不至于吸食到伤身的程度。杜月笙款待贵客都是用上好的烟土,唯独对戴笠,从不递烟枪。他说戴笠有公务在身,多好的烟土都不能碰,以免烟瘾发作误了大事。
如今进了这个由英国人主宰的地界,这个比上海租界、比鼓浪屿更称得上化外中的化外之地,戴笠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尤其王亚樵背后站着的是陈铭枢、李济深,幕后还有更大的人物——胡汉民。
由于地理原因,香港是西南反蒋派首领常来常往之地,犹如南京政府诸公往返上海之频繁。西南反蒋派对香港警界乃至新任香港总督郝德杰,不仅熟悉而且十分“友好”。毫不夸张地说,到了香港,几乎等于到了西南反蒋派的“大本营”。
尽管戴笠小心谨慎,却还是遇到了麻烦。
游艇在香港本岛卢吉道三号码头靠岸,戴笠刚一下船,就发现情况不对劲,岸边码头上站着一群英国警察,一字排开,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登岸游客。
戴笠深感不妙,香港法律禁止私人携带武器入境,若因公携带枪支,须经英国使领馆办理枪支携带证件。而他的手提箱里藏有两只手枪,没有办证并非大意,完全是出于保密起见,一旦走漏风声,香港之行将事倍功半。
没想到这么巧,竟有这么多警察守在岸边,似乎不像常规检查,倒是像有备而来,守株待兔。
来到岸上,交出护照接受检查,这道关卡是不会出问题的,只要不检查贾金南提着的手提箱,一切便万事大吉。
这个时候,早已等候在码头上的特务处港澳区正副区长邢森洲与龚少侠,已经看到了戴笠,立刻朝这边迎过来。
戴笠刚刚收回护照,就听到一个警察用生硬的中国话说:
“先生,请打开您的箱子。”
这个声音来自身后,毫无疑问这句话是对着贾金南说的。戴笠心说“麻烦大了”,回身一看,贾金南正不知所措地朝他看过来。
只听那个“生硬的中国话”又说:“先生,我们是例行公事,请您配合。”
戴笠示意贾金南交出箱子,大不了补办“枪证”。结果可想而知,警察搜出了手枪,一个蓝眼睛鹰钩鼻子的警察走过来,对戴笠说:
“先生,您非法携带武器入境,请跟我们到警察署走一趟。”
刚刚赶过来的邢森洲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赶紧操着广东话向“鹰钩鼻子”解释:
“先生,这位马先生(戴笠化名马行健)是代表政府来港公干的,手续不全的话,我们马上补,回头直接送到警察署。”
按照惯例,官方人员来港,只要讲清楚,手续可以事后补办,不会因此影响当事人公干。岂料,好说歹说,“鹰钩鼻子”就是不放行,坚称自己奉命行事,要到警察署备案,交由上司处理。
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戴笠只好跟着“鹰钩鼻子”上了警车,邢森洲等人赶紧驾车跟上。
原以为在警察署备案后,会当即放行,结果这帮警察与这位“马行健”较上劲了,非要限制戴笠人身自由,直到南京方面送来枪支携带证。最后好歹做出一点让步,即将戴笠一行四人由关押改为软禁,软禁在邢森洲为戴笠预订的旅店中,由警察署派人看守。
将戴笠一行人送到旅店,邢森洲赶紧给南京发报。就算以最快的速度办下枪支携带证,从南京到香港最快也要三天!
三天,多少个王亚樵也早已逃之夭夭了,即使这事非王亚樵所设圈套,即使王亚樵原不知戴笠将来港,码头上“那一出”和“软禁”这么兴师动众、大张旗鼓,王亚樵耳目众多,还有不得消息的道理!
欲速不达!早知如此,就该来之前把“枪证”办了,事到如今戴笠肠子都悔青了。
可他哪曾料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算他带了“枪证”,香港警方也会找其他理由将他扣留,因为这个“事件”的谋划者正是王亚樵。
当然,王亚樵本人并无如此大的能量,他借助的是西南反蒋派的势力。
1933年王亚樵遁走香港后,西南派首领胡汉民亲自出面,为王亚樵的安全斡旋。当时在位的第十八任香港总督贝璐,是胡汉民的朋友。胡汉民特地告诉他,王亚樵是反蒋人士,请他给予关照与庇护。贝璐指示香港情报处,负责保护王亚樵的安全。
王亚樵赴港后,与情报处往来密切,并通过情报处,与警务处打得火热。
汪精卫遇刺案发生后,王亚樵在上海的多名相关下属被捕,特务处却一直没有抓到主要策划人华克之,且并不知华克之未曾到港,料定戴笠会赴港对涉案人员实施秘密抓捕。毕竟王亚樵在上海耳目众多,又特别关照注意特务处动静,提前得到戴笠即将赴港的消息,于是联手警务处,给戴笠点颜色看看,挫挫其锐气,也好让他头脑清醒一下,知道香港是谁的地盘。
三天,戴笠在旅馆里急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却插翅难飞。刺汪案尚未了结,特务处的工作千头万绪,他却被关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透过窗子仰望蓝天,才知道失去自由的人,竟不如空中的小小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