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案”总算落下了帷幕,戴笠虽不满意,却也没说什么。他相信这对陈恭澍是一个历练,期待在对石友三、张璧的“制裁”中,陈恭澍能出手漂亮,挽回影响。
与爱国抗日将领吉鸿昌相比,“制裁”石友三、张璧,没有政治影响的压力。石友三正与日本人打得火热,张璧也已反水投敌,做了日本人的走狗,制裁这两人均属名正言顺。
不料,戴笠在未接到任何侦察报告、行动报告的情况下,于1934年12月下旬,突然接到陈恭澍发来的紧急电报,称毒杀石友三失败!
戴笠惊诧万分,因为他对此次行动一无所知!
国民饭店枪击案刚刚过去一个多月,戴笠在没有得到任何报告的情况下,以为平、津两站对石友三的“制裁”尚在侦察之中,万没想到陈恭澍未曾报备,便擅自行动,并旋即失败!
在“吉案”结束之后,本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对行刺石友三进行策划部署。虽说“制裁”石友三名正言顺,但难度却是不容忽视的。作为老牌“倒戈将军”,石友三多年来防范严密,行踪诡秘,狡兔三窟。没有周密严谨的计划与随机应变的能力,极有可能满盘皆输。但从陈恭澍陈述的本案过程中,似乎看不到这一点。甚至在整个过程中,陈恭澍都没有去过天津一次;而陈恭澍提出的三项请求,更令戴笠无法接受。这三项请求分别为:
一、对先鸿霞、褚某,生则尽力营救,死则从优抚恤;
二、保送史大川赴京受训;
三、准予执行本案已支付的各项费用实报实销。
这里面涉及的三个人,戴笠闻所未闻。而这三个人,恰恰是毒杀石友三的“行动人员”!
这实在太让人震惊了!让三个与特务处毫不相干、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甚至并不是很知根底的人,单独执行特务处的命令,这样的成功率能有几何?
何况,他们面对的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反水汉奸,是臭名昭著的“倒戈将军”石友三!
石友三,字汉章,生于1891年,吉林长春人,出身行伍,初投吴佩孚,后在冯玉祥麾下由马夫升至军长。冯玉祥本有“倒戈将军”之称,石友三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先后多次在冯玉祥、阎锡山、蒋介石、汪精卫、张学良以及日本人之间改换门庭,朝秦暮楚,反复无常,后来甚至联共又反共,把“有奶便是娘”这一混蛋逻辑演绎到了极致。
1932年,石友三潜往天津,寓居日租界,随即与天津日本特务机关接洽,与张璧等人受日本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指使,组织汉奸武装,在冀东一带活动。
1934年,石友三参与土肥原筹建华北伪政权活动,准备为伪政权组织军队“定武军”。
实际上,“制裁”石友三原本有一个十分有利的先决条件,那就是王文找到的直通石友三身边的内线,这个内线就是陈恭澍报告中提到的先鸿霞。
先鸿霞是石友三的侍从副官。
而王文与先鸿霞,既是小同乡,又是好朋友。因此当王文得知先鸿霞在石友三身边当差时,几乎对这次暗杀行动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因刺杀吉鸿昌失手,王文耿耿于怀,“吉案”甫一落定,即向陈恭澍请缨,要求前去联络先鸿霞。
有如此直接的内线,对比当初对吉鸿昌连一点线索都寻不到,石友三案似乎一开始就光明一片,陈恭澍岂有不同意之理?
王文遄返天津,很快与先鸿霞见面。先鸿霞深明大义,愿意参加到剪除汉奸石友三的行动中,并向王文详细介绍了石友三的情况。
石友三住在天津日租界秋田街东头,那一带都是深宅大院,邻里老死不相往来,平时街上异常安静,连商贩都极少涉足。
石宅更是高墙垒筑,黑漆大门终日紧闭,大门内有两个门房,一个是警卫室,一个是传达室。往里走是二门,二门内是一个长方形的大院子,东厢房住着两名日本宪兵,西厢房住着五名侍从副官,先鸿霞便是其中之一。
正房是一栋坐北朝南的两层小楼,是石友三与家人的住所。
楼后面是一个小院,佣人、厨子、车夫等都住在后院的房子里,后院的小门上着锁,从未见过开启。
石宅来访客人极少,石友三也很少出门,即使出门,也是当时通知司机与侍卫,汽车启动后才指示司机行车路线,从不告知目的地。而他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日租界,华界从不敢涉足。
石友三的五名侍从副官,可以说个个都是亲信,但只有一位姓贺的参谋平时不离左右,其他几位包括先鸿霞在内,都是随时喊来跟随外出,因此想在外面实施埋伏射杀,机会几乎为零。
在石宅行刺,可行性也极小,一方面先鸿霞很少有单独接触石友三的机会,即便有,他一个人势单力薄,没有接应,纵是刺杀成功,也绝无可能逃脱。
根据这个情况,先鸿霞与王文商量后,决定再从石友三周围吸收一名搭档,这个人就是史大川,也是石友三的侍从副官。
先鸿霞返回石府后,很快说服了史大川。但与史大川商量来商量去,仍觉得对石友三实施枪杀成功概率极小。
首先,只有石友三同时带他们二人外出,其中一人实施暗杀,一人对付贺参谋,才有可能成功逃脱,而这样的机会极少;在石府,两人同时接近石友三的机会也极少。
因此,先鸿霞又想到一个办法——毒杀。即拉拢烧饭的厨司务老禇,在石友三的饭菜里下毒。先鸿霞将这个方案告诉王文,王文不置可否,返回北平向陈恭澍汇报。
在先鸿霞策动史大川时,王文曾回北平报告情况,陈恭澍要求王文拿出一个较为具体的行动方案。王文在讲了石友三的特殊情况后,用先鸿霞的话说,石友三防范太严密,事先很难制订行动方案,只能随机应变。陈恭澍对这个“随机应变”很是担忧,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如今王文拿回一个“毒杀”措施,仍没有具体行动方案,陈恭澍心中更是没底。
首先,陈恭澍对“毒杀”并不十分赞成;其次,将一个如此重要的“制裁”行动,交由三名没有经过特工训练的非“团体”人员,即交给三个“局外人”去执行,总感觉有些不靠谱。
因此,陈恭澍提出见见先鸿霞,对这个人亲自做一番考察,王文表示返津之后安排这次会面。考虑到先鸿霞已经联络了他的同事史大川,陈恭澍拿出2000块钱交给王文,作为此次行动的活动经费。
照理,陈恭澍应该与王文一起或者随后赴津会见先鸿霞、史大川,制订行动计划,坐镇指挥。但此时陈恭澍头脑一热,将王子襄给他的那瓶白色粉末状药物拿出,交给了王文。
却不料,这瓶毒药引发了一系列严重后果,也使陈恭澍错失了去天津会见并考察先鸿霞的机会,正所谓大意失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