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恭澍将那瓶白色粉末交给王文的时候,潜意识里显然存有侥幸心理,说不定王文没有行动方案的“随机应变”,也能像白世维一样出其不意,因此特地叮嘱王文说:
“这个东西我没用过,并没有把握,你先在猫狗等动物身上试试,不行再另想办法。”
这句话,是王子襄给陈恭澍药物时说的,陈恭澍没有做这个实验,王文拿到药后也没有做这个实验,直至毒杀石友三失败,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药是否真能毒死人。
王文接药的时候表示:
“我联系好后,三四天之内回来复命。”
这不能不说是陈恭澍的失误,既然要等王文回来复命,就不该把毒药交给他。正因为王文拿到了这瓶药,三四天之内未能回来复命,整个“制裁”石友三的行动,也因此骤然逆转。
王文再次来到天津时,先鸿霞已成功策动了第二个“搭档”——厨司务老禇。
老禇提出的条件是,事成之后给他凑点本钱,开一家小餐馆,这是他一生的心愿。具体什么时候行动,要看机会。
王文毕竟不像白世维,读过军校,正经带过兵,打过仗;更不像陈恭澍,既读过军校又正式接受过特工训练;他充其量只是个有基层部队经历的毛头小伙子,考虑问题比较简单。听先鸿霞如此一说,便乐观地认为,即将大功告成,当下便将那瓶药交给了先鸿霞,并约定次日见面。
王文与先鸿霞的见面地点,是天津西“三益成”杂粮店。店主是王文的宝坻县(今天津市宝坻区)老乡,店里大管事刘兆南是老掌柜的亲侄子,也是王文从小在一起念过书的同学,两人与先鸿霞都是年龄相仿、关系不错的小老乡。王文为本案每次来津,都是住在店里。
说好第二天见面,但先鸿霞爽约了。
第三天,第四天,仍不见先鸿霞的踪影。
本来应三四天之内回北平复命,不见先鸿霞,如何向陈恭澍复命?
第五天,先鸿霞依旧没有出现,王文已预感到大事不好。
第六天,一个与王文年龄相仿的陌生青年来到“三益成”杂粮店,点名要找“王文翰”。柜上伙计将他带到王文的房间。王文一见到他,凭直感,脱口而出:
“你是史老弟?”
“是我,文翰大哥!”
陌生青年这一声呼叫,可谓声泪俱下。他果然是先鸿霞的同事——石友三的另一位侍从副官史大川。先鸿霞果然出事了!
先鸿霞拿到毒药后,当天回去就交给了老禇。老禇看看药瓶说:
“如果今晚趁手,今晚就干。”
先鸿霞也没料到,老褚真的就在当天晚上行动了。老禇平日里胆小怕事,或许是为实现他一生的梦想破釜沉舟了。
晚餐时分,老褚把毒药下到火锅里,就给石友三端了上去。
虽然下毒时老禇不假思索,颇有气势,但当他端着火锅走进正房一楼大厅时,却不由得双腿发抖双手颤动起来,火锅在他手上摇摇晃晃,汤汁随之晃**出来,泼洒在托盘上。
石友三何等警觉,立时看出不对劲,随即拔枪怒吼:
“你想干什么!”
老禇被这一声怒吼吓破了胆,以为事情败露,腿一软瘫倒在地,石友三用枪口顶着他的脑袋吼道:
“说,谁指使你干的?”
见老禇哆哆嗦嗦已说不出话,石友三朝门外大吼:
“贺参谋,把他们都给我带过来!”
他们,指贺参谋以外的四名侍从副官,包括先鸿霞与史大川。
五名侍从副官所住的西厢房,距离一楼大厅只有十几步远。贺参谋走在最前,进入大厅,另外四人排成一队,齐刷刷站在大厅门口。
一见瘫在地上的老褚,先鸿霞与史大川都惊呆了,两人都没料到老褚竟弄得如此一败涂地,不可收拾!
石友三举着手枪,手指扣在扳机上,一副随时准备开枪的样子,对着老褚吼道:
“是哪一个,给我指出来!有半句假话,小心你的脑袋!”
老禇哆嗦着抬起头,向排在门口的四人看去,似乎就要举手指认。
先鸿霞见状,伸手去拔插在 腰间的手枪,但他仿佛迟疑了一下。
正是“死生之穴,乃在分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先鸿霞一愣神的刹那间,让贺参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捕捉到破绽,抓住先发制人的千钧一发之机,飞起一脚,狠狠踢在先鸿霞的要害部位。先鸿霞一声闷哼,顷刻间被制伏。
先鸿霞和老禇被捆起来,拖到东厢房。
东厢房住的是日本宪兵,贺参谋说先鸿霞与老褚是南京派来的抗日分子,让日兵宪兵把他们带回宪兵队,严加审讯。两人最后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由于一直是先鸿霞一人与老禇接触,老禇并不知史大川也加入其中,史大川因此逃过一劫。在石宅苦苦挨过数日之后,史大川终于寻到机会,逃出石宅,直奔津西“三益成”杂粮店。
听完史大川的叙述,王文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纵是他有过不祥预感,也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弄到这个地步。尤其好友先鸿霞,转眼之间生死未卜,急得他不知如何是好,却又想不出任何营救办法,只好决定先回北平,向陈恭澍汇报。
他将史大川安排住在杂粮店,告诉他已在柜上存了2000块钱,需用时可向刘兆南支取,其他一切,等他从北平回来再做安排。
王文回到北平向陈恭澍汇报后,陈恭澍让王文带司机陈国治开车去天津,先将史大川接到北平,然后再设法了解先鸿霞与老褚的情况,可能的话再实施营救。
王文返回天津后,陈恭澍这才想起向特务处本部打报告,提出三点善后要求。他压根儿没有想过,戴笠对这样一个毫不知情的事件将持什么态度,更没想到结果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