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荷，你不可以退缩，那个人就是杀死你父亲、兄弟的人。用这把剑，刺穿他的心脏。”

桐荷猛然惊醒。他一睁眼，见到的是陈意在为他疗伤。

“别动，再动你的伤口又要开裂了。”一旁的司幽泪眼婆娑地叮嘱，“你个呆子，好好活着。我命令你好好活着。”

司幽在人前不可一世，但在他面前总是像个婆婆妈妈的小妇人。桐荷有些开心地想，这是第一次，她在为自己哭泣。

“好。”

他一开口，陈意就白了他一眼：“疗伤的时候不要分心。”

桐荷看着泪痕未干的司幽，心道，他做不到。

天底下再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对司幽爱之深。他的出身也颇为高贵，只是他没能像司幽一样挑起身为城主之子的重担，以至于家破人亡。如果没有司幽，他应该早就是一摊烂泥了。

数千年前，为山月城守护疆土的桐氏族人驻扎在延索城内。延索城主桐震威震四方，他膝下只有一子桐荷，另外，他还有一个养子名叫桐博。

桐荷十八岁时已经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将军了，他生得面若冠玉，高大威猛，深受部族里女子的喜爱。血气方刚的桐荷完全不知情爱为何物，成日和兄弟们厮混。

桐荷最好的兄弟叫莫商，既是副将也是他的智囊，他的计策让桐荷打了数次胜仗，逼得敌军五年内不敢来犯。

莫商长了一头红毛，据说他原本是异族俘虏的孩子，所以在延索城不受大家待见。如果不是桐荷，莫商早就会因为异族人的身份被驱逐了。

莫商爱笑，也爱拿着一壶酒到河边畅饮。他穿着厚厚的狐裘大氅，蹬着加绒的长靴，与同样打扮的桐荷一起，就像一对亲兄弟。

桐荷生日那天，父亲为他办了一场盛大的晚宴，宴会上，延索城最美丽的女子辉夜为其献舞。桐荷原来对美没有任何概念，然而在见到辉夜以后，一切都改变了。

辉夜美得耀目，他醒来看到的是她，躺下梦到的也是她。他无法忘却那张流光顾盼的容颜，也无法忘记她柔软的腰身，和腰胯扭动时衣衫上闪烁的金色流苏。

他抵抗不住热烈的爱意，当即便将莫商拉了出来，求他为自己出谋划策。

“辉夜小姐只是鹤楼里卖笑的舞姬，虽然美，却配不上你高贵的身份。桐荷，你可以喜欢任何一名贵族女子，唯独不能喜欢像辉夜这样的。”莫商向他泼冷水。

“只要真心喜欢，为什么要分高低贵贱？莫商，你也是俘虏出身，应该明白她的不容易。晚宴之上，虽然她是笑着的，但我瞧见了她隐藏的悲伤。莫商，我想拯救她，求你帮帮我。”

莫商想了想，问：“若你执意如此，只怕以后的路不好走。”

“路是人走出来的，不试试怎么知道？”他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固执己见，并最终说服了莫商。

莫商以为，无论如何都要先打动辉夜的心，这样桐荷才有机会。

鹤楼里全都是卖笑的女子，她们所求的不过是一位能将自己带走的良人，但也因为见识过太多的纨绔子弟，所以在她们眼中，真心远比身份重要。

碍于身份关系，莫商安排了底下两名普通的士兵将辉夜约到附近的酒楼，然后自己和桐荷悄悄前往，与辉夜相见。

桐荷性子天真，或者说，在辉夜眼里，他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他拘谨地捧着鲜花，在近距离见到辉夜的那一刹，脸腾地红了。

“这、这花送给你的。”

请人到雅间小坐，还要送这样俗气的花朵，辉夜笑了笑：“谢少城主。”

她的头发很长，即便梳着高高的马尾，发尾依然垂到腰际。桐荷痴痴地看着她，就像馋糖果的孩子一样。

莫商忍不住咳嗽，提醒道：“将军，该点菜了。”

并不能怪罪莫商没给桐荷创造机会，是桐荷自己表现不佳。因为紧张和兴奋，他不仅时常忘记如何照顾辉夜，而且相谈时完全做到了扬短避长，以至于辉夜全程都戴着假面，附和着微笑。

辉夜离开以后，桐荷懊恼得捶墙，郁闷得直叹气：“为什么我这么没用！战场上杀敌时眼睛都不眨一下，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却战战兢兢词不达意。”

“你若真的游刃有余，反而显得你不那么爱她，这是好事。这次不行，下次可以再谈。”

“第一印象那么差，以后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事在人为。”莫商拍了拍他的肩膀。

辉夜何其抢手，要约到她，并不容易。感情面前，游刃有余的一方，大多是占据优势的那一方。莫商不说，但他何尝不知，如果辉夜不讨厌桐荷，那么她对他的感情，如同母亲对一个三岁小孩。

桐荷果真不死心，在各种能够见到辉夜的场合，他都积极表现。他的父亲桐震似乎极为中意辉夜，马赛上有她，射箭比赛上有她，庆功宴上有她，寻常的晚宴上也有她。

每每这时，桐荷总是要想尽办法出风头。赛马争第一，射箭争第一，拼酒拼第一，哪怕是个即兴的表演，他也要努力成为焦点。

不久后，桐荷又一次托莫商将辉夜约出来。莫商先出发了，将她约到情人潭旁，桐荷躲在岩洞后，偷偷看着他们。

他没有告诉莫商，因为紧张，所以他提前到了。他探出一颗脑袋，清楚地看到，辉夜在接过莫商手捧的鲜花后，在莫商的脸上印下了一个吻。

美人长长的头发垂地，金色的大袖衫在月辉下流光溢彩。她的侧颜和莫商的侧颜交织在一起，凝成一幅美丽的画卷。那一瞬间，情人潭的水似乎也比平时更加温柔缱绻。

桐荷掐着自己的喉咙，宛如吃了苍蝇，无比反胃。他怒不可遏，冲了出去，一拳将莫商的脸打歪：“枉我那么信任你，将你当成兄弟，你倒好，背着我和我喜欢的人卿卿我我！莫商，你的良心何在？！”

莫商捂着半边脸，表情痛苦。

桐荷下手可真重，他的牙齿几乎都要脱落了。

莫商的脸肿了起来，以至于他有些口齿不清：“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你再怎么努力，辉夜也不爱你。你的努力不过是自编自导自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