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樵一行人方才上岛,便见一群独目人手拿鱼叉朝他们吱哇乱叫。接着,他们被围困起来,独目人推搡着他们,将他们当成了小岛的闯入者。
并不是每个地方的人都能讲道理,也不是每座小岛的人都热情好客。沈樵最先反应过来,他们被当成了敌人。
沈樵道:“快跑!”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沈樵很快就被一个独目人反剪双手,他口中呜呜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提醒沈樵,不要轻举妄动。
祁蹈担忧地道:“表哥,怎么办?”
沈樵无法回答她。就在众人思索着如何逃跑的时候,队伍停了下来。另外一群手执长刃的独目人呜呜地说着什么,抓住沈樵这一批独目人的头领上前与之对谈,似乎谈话不甚愉快,双方很快打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暴乱使他们无暇顾及俘虏,沈樵环顾四周,祁蹈被困在混战的独目人中,他艰难地挣扎着,避开刀叉的袭击,朝祁蹈跋涉而去。
“表哥救我!”祁蹈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也朝沈樵的方向靠近。
在两人的手将要握在一起的时候,沈樵犹豫了一下,他深知一起经历过生死,他也将无法遏制自己对祁蹈的怜惜之情。他一咬牙,还是抓住祁蹈的手,拼命地逃出混战区。眼见船员们还在奔命,他又松开祁蹈的手。
祁蹈忍不住呼唤:“表哥!”
沈樵安慰她:“在这里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表哥我害怕!”祁蹈的秀眉蹙在一起,模样可怜。沈樵还是再次冲入混战的人群中。他在人流中感觉到了身不由己的无奈,人潮拥挤,他像大海的波浪随着浪潮涌动,再想自如活动已然不能够了。
祁蹈躲在安全的角落,满脸焦急。
两个部落之间的混战持续了很久,沈樵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周围尸体枕藉,横七竖八。
剩下的小群独目人依然在斗个不休,一只只眼睛睁着,他随时都会踩碎几只,如此艰难地从尸堆中翻找出一个同伴,两人搀扶着向安全的地方逃跑。
祁蹈也上前帮忙,两人来来回回数趟,只救出了三人。沈樵不甘心,依然想继续冲入混战的独目人群中,祁蹈忙拉着他,道:“表哥!不要去了!”
“到底是跟着我来的,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祁蹈摇头,眼泪汪汪。
沈樵蹙眉,却见她拽着自己的手上全是鲜血。他愕然低头,不知什么时候,一把鱼叉从她的身后贯肚而过。
“祁蹈……”沈樵额前的青筋突兀地跳了一下。
祁蹈伸手,祈求道:“就像方才那样,表哥握住我的手时,我好开心……可不可以再握一次……”
沈樵握住祁蹈的手,将她抱在怀中。她的身体软了下来,轻飘飘的。沈樵语无伦次,想说什么,可想说的太多了,等到这一刻,最终只凝成一个哽咽的哭腔。
他想说,不可以死,他已经承受不了了。
祁蹈的眼睫毛微微一颤,依然不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暴乱还在继续,很快,沈樵和祁蹈又陷入了混战圈。沈樵愣愣的,不知是哪里飞来的叉子划破了他的右手。沈樵吃疼,忙抱着祁蹈起身。又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具尸体,将他撞倒。他挣扎着爬到祁蹈身边,将祁蹈护住。几双大脚踩过他的脊背,他抱着祁蹈的头,闭上眼睛。
就这样吧。他悲伤地想,就死在这里吧。
远游不就是为了死在旅途上,毕竟一开始,他追寻的就是一个缥缈的梦。没有人知道姑射山在何处,更没有人见过姑射山下的大海。
神女,无从谈起。
他闭着眼睛沉默了许久,周围的动静却小了起来。他疑惑地睁眼,发现大海与苍穹相连的地方不知何时跃出一条通体透明的龙,它在云蒸汽绕的海面蛇形而来,咆哮时海面震**。
独目人纷纷放下手中兵器,叩拜,呼号。
沈樵抱着祁蹈的尸体,一时茫然无措。他知道自己见到了神迹,除了沉浸在神迹的瑰丽中,他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巨龙在海面游**了约半个时辰,才重新没入水中。
沈樵蓦然觉着天旋地转,晕倒在地。
醒来时,他躺在云雾缭绕的山顶上。云穿过身体,他一抓便是一抔雾气。放眼望去,四周翠峰环绕,树木葱郁,霞光从天际滑向深谷,洁白的仙鹤引颈长鸣而过,一只停在他脚边,用喙啄他的脚。
沈樵咬了一口手臂,痛得厉害。他一时间难以分辨,自己是死了还是在做梦?
“你醒了?”披帛环绕的仙娥凌空而来,手上捧着荷叶,荷叶上露水滚动。
“这是……”
“这里是姑射山,我是姑射山的神女列姑。”列姑道。
原来姑射山真实存在,沈樵跋涉五年,终于抵达了理想的彼方。列姑将露水赠予他,他满饮一口,道了一声谢,列姑道:“你是万年间第一个造访山中的凡人,若是待久了会让仙山的空气变得污浊。我带你在山中游历一番,便送你离开。”
列姑腾云,飘带卷着沈樵,在姑射山中游玩。沈樵飘飘如仙,低头看,脚下的大海平静无波。一条条怪鱼浮在水面,其中有一只栖息在岸边,只将尾巴伸入水中,手理着长发。
“那是什么鱼?”
“陵鱼。传闻中的人面鱼,就是它们了。”
陵鱼,老妪也曾对沈樵说过。陵鱼与南海的鲛人不同,它们生一张人面,还生了人的手足,拖着鱼尾,真身不如鲛人美艳。
或许是错觉,他总觉得,那个靠着巨石懒懒地打理着长发的人面鱼生得很像他的发妻方菁菁。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
他原以为自己来到了姑射山,便会觉得快乐,事实却不是。他多么希望,此刻与自己游览姑射山的,不是仙娥列姑,而是他心爱之人。
游完姑射山,列姑赠了沈樵诸多珍宝,并嘱咐他,不可告诉外人仙山的存在,不然属于他的财富都会消失无踪。
她刚说完,沈樵便觉疲惫来袭,再睁眼时,他已经身处来时的小船上。
船停泊在东海边缘,风帆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