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慕良咳嗽了一番,笑道:“怎么忽然说酸掉牙的话,娘们儿似的。”
“赵兄,你可不要装了,我都替你着急,我看你不是为了我,其实是为了当康吧。”周陵余也笑,拍了拍乔当康的背,道,“当康,赵兄人高马大,又生得仪表堂堂,为人更是豪爽义气,你与他一定会有好结果的。今儿周哥哥在这里做主,将你交给他了,如何?”
他握住乔当康的手,将之放在桌上,又抓过赵慕良的手,也放在桌上,努力将它们牵在一起。
乔当康吃了一惊,连忙把手缩回,从座位上起来。
“当康?”周陵余奇怪地问,“怎么了?”
乔当康不安地用长衫擦拭自己油腻的手,慌乱地道:“我抓肉吃,手好脏的。我的手好脏,我去洗一洗。”说着,她快步跑了。
赵慕良推开周陵余,追上去:“当康,你别听周陵余乱说,我没有非分之想,真的没有。”
“我的手好脏!”乔当康蓦地大声喊,赵慕良停住脚步。
乔当康哭着跑了。
她好像忽然间长大了,回首往昔,赵慕良对她的一点一滴,都如蛆附骨般,令她倍感难受。
原来赵慕良爱她,所以给她银子,带她找店铺,为她打下手,甚至与周陵余称兄道弟,许他们挡风遮雨的屋檐。更可笑的是,在她傻傻爱慕周陵余的岁月里,周陵余一直在想办法撮合她与赵慕良。
周陵余不喜欢她,能让他眼前一亮的,是郑芃那样的女子。厨艺了得,面容精致,身材高挑,香气撩人。
赵慕良呆愣在原地,周陵余抱歉地道:“你们这些天那么亲密,我以为她……”
赵慕良幽幽地看着他。
“她装傻充愣,她不喜欢我,都没有关系,只要我可以陪着她,就好了。为什么你要擅自做主,替我捅破这层窗户纸?”
“赵兄,我……”
“你就是运气一直太好,才不懂得珍惜。”赵慕良冷脸道,“希望日后你飞黄腾达的时候,还记得当初是谁给了你一个栖身之所。”
合欢树下,周陵余对着一桌子残羹剩饭,莫名其妙。
他的好心却让两人都恨他。
那夜之后,三人便渐行渐远了。
在乔当康看来,似乎什么特别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赵慕良推说家中生意甚忙,搬去了父亲所住的宅院。他离开了,周陵余也搬走了。
周陵余原打算进五闲楼,但郑芃意外地没有去五闲楼,而是毛遂自荐,入了永安王府,做王府独当一面的厨娘。周陵余思虑再三,也托关系入了永安王府。
如此,他得以与郑芃朝夕相对。
唯有乔当康,一个人在临安闲逛。包子铺是赵慕良赠她的礼物,她不愿要,便遣散了短工,将银子还给了赵慕良,剩下的利润,用来在临安租了一间陋室。她对着空空如也的四壁沉思——为什么周陵余认为她与赵慕良相配?
赵慕良在他口中是一个义薄云天,人高马大,仪表堂堂的男人,所以,赵慕良可以照顾乔当康。而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终于把那只粘着他的,贪吃的猪送给别人了。
乔当康对着水缸看了半天,自己的确胖得厉害,足足有三个郑芃那么宽。
妖有千百张皮囊,每一张皮囊,都因为她过于贪吃,被撑肥了。
乔当康围着水缸转了数圈,咬咬牙,旋了一个身。再照水面,眼前的女子容颜清丽,窈窕婀娜。
乔当康捏了捏自己的新皮囊,肌肤莹白吹弹可破,身材凹凸有致却不臃肿。闻了闻,她身上自有一股芬芳之气。
周陵余喜欢这样的皮囊吧?为什么她这么晚才意识到,让那郑芃抢了先。
乔当康裹着新皮囊,在屋中睡了数日,醒来时,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她去退房时,店家惊讶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女子便是六个月前租房的人。
“外面如何这么热闹?”听到欢呼声与喝彩声的乔当康好奇地问。
“李娘子在表演鼓上舞,这会子怕是来到朱雀街了。过节嘛,图个热闹。”
“什么节日?”
“姑娘怕是糊涂了,今日腊八节。”
原来凛冬已至。
一阵寒风吹起乔当康单薄的衣裙,她打了一个喷嚏。店家忍不住道:“姑娘穿得这么少,亏得小店里燃着暖炉,外面冰天雪地,得多穿一点。”
“既然天寒地冻的,怎么还有人表演鼓上舞。穿那么厚,怕是舞不动了吧。”
“卖艺人哪管天气。只是穿一会儿,一会儿便回后台披上斗篷了。大过节的,总得喜庆一点。”
乔当康点点头。
“我去买件斗篷,自己做衣衫来不及了。”
“等一下。”店家想了想,走进屋里,随后捧着一套冬裙出来,拍了拍上头的灰尘,“舍妹十年前便嫁人了,这是她留在家中的旧衣。若不嫌弃,姑娘便穿上。”
“这……”乔当康开始思考,店家为何对她这么好。
店家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面相老实。他挠挠头:“你一娇滴滴的小姑娘,总不能冻坏了身子。衣服放在家中也没多大用处,不如送人。”
一件粉白的绣着茱萸鸢尾的上袄,与一条朱砂的织金马面下裙。
“无功不受禄。”乔当康将最后的银子放在柜台上,“这身料子极好,想必是舍妹花了一番心思做的,我的银子不多,只有这么点了。”
店家看着那银子,想想还是收下了。
“名花就应该配美人,给银子倒显得生分了。但既然姑娘坚持,我便收下。”店家转身,又从柜台的一角取出一根素色的如意玉簪,交给乔当康。
“你自入店来深居简出,愁眉不展,料想是遇到了烦心事。簪上它,好好过个节去,人生嘛,有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