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蒋介石率校军来到一个地面辽阔名叫南满床铺的村庄，刚驻扎下来，就有探报来报：前方淡水城，有陈炯明一个旅驻扎。蒋介石召集苏俄顾问罗加诺夫和第一团团长何应钦、第二团团长王柏龄等开会。

“消灭陈炯明，当取分而灭之的战略。现淡水城只有一个旅，本校长决定，攻打淡水城！”蒋介石说，“攻城乃校军第一役，部署上务必周密慎重。请各位发表意见。”

经过一番讨论，蒋介石决断说：“此役采取速战速决法，务必在逆敌援军到来前攻克淡水城。以教导团第一团担任主攻，组建奋勇队爬城，炮兵配合。第二团警戒，截击来援之敌。”

命令下达了，蒋介石心里忐忑不安：“校军第一次参加作战，士气虽振而经验不足，地形不熟，饷馈不济，后方运输困难，逆敌兵力较弱而有坚城及优越之地势，兼以惠州之有力援军，胜负未可必也。”

第二天拂晓，蒋介石亲自督战，分三路围攻淡水城。激战一个上午，中午时分攻入城内，经过巷战，全部敌军缴械投降。

“奋勇队伤亡过半！”团长何应钦报告说，“全团死伤颇大。”

这时，第二团参谋长钱大钧急匆匆跑来报告说：“校长！逆敌后援部队已到，第二团团长王柏龄去向不明！”

“王柏龄无能！”蒋介石骂着，“传我的命令，着第二团参谋长钱大钧代理第二团团长！着第一团团长何应钦，速派第一团第二营营长刘峙率全营增援第二团！”

当晚，敌援军被击溃逃散，淡水之战大获全胜！

“快，快向孙先生告捷！”蒋介石激动地说。

“这……”何应钦提醒说，“当由许总指挥……”

“顾不得那么多了！”蒋介石说，“早一刻得此捷报，孙先生的病就早一刻得缓，心早一刻得安！”

很快，汪精卫自北京复电：“……淡水捷电，逐字禀告总理，不胜欣慰，并谕代电奖勉各将士努力杀贼，以期三民主义之实行。”

胡汉民也从广州来电：“……悉我将士忠勇奋发，迭摧悍敌，斩获甚众，无任欣慰。而尤以教导团军纪之肃，战斗之勇，出人意表，训练未久而得此良好成绩，……益显兄等平日训导之功。……敢为我党前途预贺……”

蒋介石很高兴，给教导团第一团训话，特别提到赏钱：“就赏钱来说，本来革命军拼命牺牲，皆是为了他的主义，不要什么赏钱，至多有个勋章，但因为此次各团长已有了赏钱的命令，只得照团长所讲的数目赏给你们。……领得的赏钱，务须寄回家里去，赡养家里的父母妻子……”

对第二团训话说：“我们这次为什么可以打胜仗？是因为我们沿途能够爱护百姓、遵守纪律、服从命令的缘故。”

又对校军全体官长训话说，“打下淡水，不仅我们自己扬眉吐气，本党同志都很快乐的……你们要知道，现在我们的环境坏极了，我们只有向前冲破敌人，才可以跳出这个危险界……主义是共同的，事业亦是共同的，……我们教育士兵，爱惜士兵，要如同家里的子弟一样，才能得到亲爱精诚团结一致的结果。”

在淡水修整不几日，探报来报：逆敌洪兆麟部一万余人，向淡水前进！

蒋介石忙召集会议，制定作战计划，“洪兆麟这个人，当年曾经做过我的一个营的统领，他的战法是以‘三冲’闻名，即每每使用连续三次以密集队伍猛烈冲锋的战法，把对方冲垮，牺牲多少，在所不顾。”蒋介石说，“故当根据此一特点，以侦探部队代替骑兵，在前卫的较远前方搜索前进，求与其发生接触，以诱敌主力过早展开，并迷惑其主攻方向。还有，逆敌最怕刺刀，本军当于其心虚胆怯之际，利用地形，跃进冲锋，则敌必溃退。”

随后，蒋介石下令，总攻平山，教导团第一团摧敌之右翼，第二团与粤军张师、许旅迎击其中、左两路。

战斗打响后，洪兆麟部一万余人，像潮水般奔腾汹涌，猛烈异常，在密集的炮火中，一直冲锋到校军面前，校军立即以刺刀杀去，白晃晃的刺刀，吓得洪兆麟部调头便跑，全线溃退，仅鏖战数小时，即击溃其主力。

校军又一路追击，旋得陆丰、海丰、普宁、揭阳。[1]

蒋介石接连发布禁止扰民令，又在普宁城东门外集合教导团全体官兵训话：“……走到此地，差不多已经杀出一条血路了，……你们的劳苦，本校长无一时不放在心中，我自己从到白芒花以后，十天当中，每天都体热发烧，32以上参见亲历战争的教导团第一团第一营第一连党代表李奇中的回忆文章，载《孙中山三次在广州建立政权》，第320-333页。没有痊愈，但我绝不能休息。因为孤军深入重地，你们几千人生命都寄托在我身上，稍有疏忽，必致全军覆没。……一方面，盼望大家自己保重身体，每礼拜终要吃一次金鸡纳霜丸，夜间放哨的弟兄，第二天早晨终要给他吃碗姜汤，发泄寒气，免得感受风寒……”

过了几天，3月13日，廖仲恺急匆匆赶到前线，见到蒋介石便焦急地说：“介石，中央派我来劳军。你9日长函，洋洋数干言，剀切规劝，慷慨淋漓，内有‘合则留、不合则去’等语，闻之骇然！当此关头，万不可萌退志啊！除了函电中所说粮饷匮乏外，还有什么难处？”

“仲恺兄，东征原分三路，两路皆不出动，右翼这一路，为校军与粤军张师，许、陈二旅，汝为作为总指挥，想指挥即指挥，不想指挥即一切不顾！汝为命我指挥参战粤军各部，可是他们并不服从我的命令，每每自由行动！”蒋介石诉苦说，“日前得海丰，入城后，驻地为粤军占尽，校行营竟无扎营处；前日，汝为过谈，我提出在潮汕练兵六团，汝为则刺刺安置私人事，语不及他，我怒不可遏，起身而去，汝为转以好言相慰，并允练兵事。最关键的是，淡水、平山两役，灭陈逆之军过半，陈逆闻洪兆麟一万余人竟被校军两千多新兵和粤军一部击溃，很不服气，遂调林虎部三万大军，于本月初自兴宁、梅县南下，寻求决战，倡言要一举消灭校军。汝为竟不愿粤军张师参战，惟以校军与之决战，其亦有灭校军之心乎？诸事汇集，弟实在气愤不过，才有长函给仲恺兄和汝为，以抒胸臆。”

略谈数语，蒋介石说：“仲恺兄，我已命教导团第一团攻击敌之正面，第二团攻击敌之右侧背，粤军许旅一个团为预备队。敌数倍于我，胜负难以逆料，战事正酣，我马上要到第一团阵地去督战。”

蒋介石偕苏俄顾问罗加诺夫来到棉湖西北山地第一团指挥所，但见战线已延伸数里之长，阵地变换几十处之多，形势十分危急。

“报告校长，第二团迄未向敌后侧背进攻，逆敌倾全力压向本团，本团伤亡惨重！阵线几呈动摇，有一处已被敌军突破！”何应钦焦急万端，报告说。

蒋介石大声命令：“预备队许旅一团火速调上来！”传令兵领命而去。

何应钦则亲率卫士队手机枪排向冲破阵线的敌军反击，过了一会，预备队粤军一个团到达参战，不到半个小时，阵地越发混乱。

“何团长，你要坚持！必须想办法挽回局势，我们不能后退一步！”蒋介石忧心如焚，大声说，“假如今天我们在此地失败了，我们的一切都完了！再无希望返回广州了！”说罢，转向炮兵连连长陈诚，“陈连长，为什么六门大炮都打不响？能不能再试一次？”说着，即疾步走出指挥所，冒着密集的炮火，偕罗加诺夫顾问前往炮兵阵地。

陈诚在校长亲自指挥下，把一门山炮加以调整，装上炮弹，对准正聚集在团部指挥所前方小河对岸的几百敌军，亲自拉火，“轰”的一声，山炮打响，炮弹正落在敌群中爆炸。接着，几门大炮一连几炮都打响了，而且打中了目标，敌群四散奔逃！

“好！好！”方才还陷入绝望的阵地上，顿时群情激昂，奋起反攻，把全线敌人打退[2]。

深夜，探报来报：“报告校长！第二团久等命令而未得，见第一团阵地战斗激烈，便决定出击袭击敌人之后侧，逆敌遭遇前后夹击，全线溃退！现仍在追击中！”

蒋介石松了口气。

第二天早晨，蒋介石外出视察情况，前线寂无动静，疑虑间，便前往曾塘阵地，正遇营长严凤仪。

“报告校长！”严凤仪说，“敌军已于夜二时退向灰寨而去，我军第一团官兵死三百名以上，敌方伤亡不计其数！”

蒋介石喟然：“牺牲子弟同志如此之多，且皆优秀分子，而后退之官长与党代表，又须置之于法，是皆一手陶成，心何以忍？而不杀又坏纪律，左右萦思，诚不愿以带兵杀人为事也！”

又经过一天的追击，到第二天中午，棉湖之役大胜！

蒋介石感慨道：“棉湖之役，以教导团第一团千余人御万余精悍之敌，其危实甚，万一惨败，不惟党军尽歼，广州革命策源地亦必不保。今赖官兵奋勇，大获全胜，东征胜利之基奠定矣！”

罗加诺夫竖起大拇指，说：“第一团，好样的，堪与苏联最优秀之红军某师媲美！”

“驰电向总理告捷！”蒋介石兴奋地说，“总理闻此捷报，精神必为之一振！”

“校长，下一步作战如何展开？”何应钦问。

蒋介石展开地图，说：“一鼓作气，直捣兴宁林虎部老巢！”思忖良久，又说，“不正攻兴宁，先从间道袭取五华！”

3月21日，经过激战，陈炯明得力干将林虎的老巢——兴宁，终于被攻克，惠州的守军请降，至此，潮汕克复，陈炯明残部逃往闽赣边界，东征大获全胜！

“校长，在敌司令部搜出滇军总司令致陈炯明、林虎密电。”第二团代团长钱大钧报告说。

蒋介石接过密电，嘱咐说：“此事，万不可泄露！”

“北京没有消息吗？”蒋介石一进驻县公署，便问随行人员。

棉湖之役大胜的告捷电是3月14日发出的，一直没有接到汪精卫的回电，几天来，不要说苏俄，就连英、日、美、法各国的报纸，都在报道棉湖之役，称许校军勇敢，不愧为革命军，偏偏孙中山那里没有任何反应，蒋介石忐忑不安。

下午五时，蒋介石接到代理大元帅胡汉民的一封电报，展开一看，不禁大惊失色：我大元帅痛于3月12日9时30分在京逝世！

蒋介石这才知道，告捷电发出时，孙中山已去世两天了，胡汉民鉴于前方军事吃紧，秘不以闻，待潮汕绥靖，才发电告知。

“先生！”蒋介石痛哭失声，“陈炯明叛党三年，党徒不能除掉此区区叛逆，以致先生忧愤成疾！今潮汕得复，先生却不幸而死，中正情何以堪！”

第二天上午，蒋介石率官兵遥祭。

当晚，杳无音信的何应钦出现在行营，蒋介石喜出望外。旋即，又是一声长叹，陷入恍惚中。

“校长，何以如此恍惚？”何应钦忙问。

“敬之，总理死了！”蒋介石伤感地说，“敬之啊，实不相瞒，既带军队，自当以死相誓，在军日取手枪藏怀，恐为敌所乘，不如自杀，尚有人生乐趣耶？！”“校长，万万不可有此想法啊！”何应钦焦急地说。“我在想，是遁世葆真，还是负荷重托？惶然不能自决！”蒋介石慨叹说。“校长，总理死了，更要校长肩负总理未竟事业！”何应钦说，“校长，总理如同家长，家长死了，谁来做长兄呢？”

“是啊，总理就是我们中华民国的国父！”蒋介石说，“以后不管谁来做长兄，我们革命军的任务，就是打倒帝国主义，扫除军阀，为国家求独立，为平民除疾苦！总理在天之灵，也可以得到安慰了！”“校长，下一步，该如何办？”何应钦问。

“敬之，告诉你一个消息，不可对外人透露：在兴宁林虎的司令部，查获了杨希闵致陈炯明、林虎的密电。滇桂军是要陈炯明吃掉我们校军的！”蒋介石感慨，“我们的胜利，对滇桂各军不是好消息！现在，校军威名远扬，滇桂军又恨又怕，总理死了，他们也就无所顾忌了，很可能会对我们动手！前后左右都是敌人，环境实在是太险恶了！我们是没有退路的，只能死中求生！”

[1]以上参见亲历战争的教导团第一团第一营第一连党代表李奇中的回忆文章，载《孙中山三次在广州建立政权》，第320-333页。

[2]以上参见亲历战争的教导团第一团第一营第一连党代表李奇中的回忆文章，载《孙中山三次在广州建立政权》，第320-3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