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你们校长来，弟兄们奉范军长之命来领枪械！”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气势汹汹闯进黄埔军校，对阻止他们的守卫高声叫喊。

校长办公室，蒋介石忧心忡忡，眉头紧锁。就在昨天，8月12日，孙中山以北伐为名，移大本营于韶关，令胡汉民留守，代行大元帅职务，兼任广东省省长。蒋介石心里很清楚，孙先生此行，乃是置广州而不顾，匆忙逃生。此前，孙先生秘嘱蒋介石放弃广州，随他另谋生路，但是蒋介石认为北伐不是生路，惊慌失措放弃广州北伐，未必比坚守广州更有出路，于是便没有随行，而是留了下来。

本来，复杂多变的局势已经令蒋介石焦虑万端，临行前，孙中山又命他把所扣商团枪械分发各校、各军，其中就有分发范石生部长短枪各500杆，但是，随后孙先生又来一手令，说许崇智报告他如果将枪械发还商团可以得经费百万，果如此，则分发枪械的前令是不是执行，让蒋介石和许崇智酌定。蒋介石正为此而发愁。

“报告校长！滇军第二军范石生部士兵前来索要枪械。”总队长报告说。

“大元帅昨日离开广州，范石生今日就来挑衅！”蒋介石怒气冲冲地说，“传本校长命令，本校没有滇军第二军枪械。”

前不久，范石生曾致电孙中山，诡言所扣商团枪械中，有滇军第二军委托商团订购德国商人的长枪1000枝，要求领回，孙中山遂命蒋介石照办，他复电说，经查，并无商团代购枪械一端。显然，范石生仍不肯罢休，趁孙中山离去，又派人索要。蒋介石知道，范石生和商团勾结，喊出“从布尔什维克手中拯救广州”的口号，矛头实际上就是对着黄埔军校的，今天派人索枪，来者不善，不可能轻易就打发走的。

思来想去，只有向胡汉民求助。蒋介石也知道，胡汉民最怕枪械被分发失去和商团和平解决的机会，于是急忙给他电话，说明情形后，请他速派人与范石生接洽，把人撤回。

此事总算暂时化解了。但是，蒋介石预料，这可能只是开始，不能不苦思对策，遂决定向中央执行委员会上辞呈。

“校长！当此危急时刻，校长万万不能萌思退之心啊！”何应钦劝阻说。

“敬之，按我的性格，要在以前，我是不会再干下去了，”蒋介石解释说，“但是，现在，我并不是要走。现在的情形是，滇桂各军生恐本校成功，训练出一支党军，威胁到他们，所以一定利用这个机会加倍来破坏。我提出辞呈，更多的，是给这些人看的。”

何应钦这才松了口气。

“教导团军官有了着落，士兵的考选要快。”蒋介石指示说。

“时间太紧，人数不足。”何应钦报告说。

蒋介石很着急，说：“不能再等了，谭延阃这个人值得信任，湘人也有曾文正公的余韵，我和谭司令说，请他在湘军中选调一批，来了就能打仗。”

“还要给胡代帅写信，建议把商团的枪械，交给滇桂湘粤四总司令看管，免得滇桂将领再启事端。”蒋介石说。

“校长，今天本来邀请吴稚晖先生来演讲的，可是他突然说来不了了！”这天，蒋介石正在办公，秘书张家瑞报告并建议道，“校长，现在谣言四起，有的说校长已辞职，有的说校长病重，对局势更是众说纷纭，焦躁不安，校长不妨借此机会去和大家讲一讲形势。”

蒋介石同意了，他来到会场，声音低沉地说：“这两个星期，我因为有病，很少和各位学生见面讲话，心里非常想念。我自己年纪还不到四十岁，然而精神和体力都觉得疲乏极了。为什么缘故呢？……觉得革命的前途越走越远了，如果这样下去，就是我不在战场上打死，亦一定会在平时忧愤而死的。……如果江浙战争持久，奉军再人关作战，将来中国还不知乱到什么田地。……总之，中国要想在这几年内使人民得以安居乐业，是一定不可能的，只有愈打愈糟。如果真要改造中国，平定内乱，使人民能安居乐业，还是要有一支真正的革命军出来才好……”

蒋介石的话，传到廖仲恺那里，他对蒋介石说：“介石，你近来未免有些悲观了。”

“仲恺兄，你不是也做不下去了吗？”蒋介石说，“据报，东江右翼湘桂军弃石滩，陈炯明部已乘势向石头前进，倘若商团响应，里应外合，再有英酋炮舰，广州守得住吗？”

廖仲恺因主张对商团镇压主张不被接受，辞去省长职务，旋又被任命为大本营财政部长、广东省财政厅长，中央军需总监。到职后即通电各军，责令核实兵额，交回财权，受到各军抵制，廖仲恺遂呈请辞职，孙中山命古应芬接替。

“形势固然危急，有苏俄的支持，依靠工农的力量，或许还有转机。有一个好消息，”廖仲恺说，“鲍顾问告诉我，我们向俄国订购的山炮、野炮、轻重机关枪和长短枪、各种弹药，不日即可运到。只是，英舰虎视眈眈，在何处卸货为好？我想，最好在金星门起卸，以避耳目。”

“对面即英酋的冷汀关，那里有望楼，有缉私艇，凡到金星门之船，无不一目了然，避人耳目，殊为不易。”蒋介石担心地说。

果然，几天后，孙中山发来手令，指示在黄埔起卸俄械。随后，又给蒋介石发来手谕：“对于货之计划，兄有成竹在胸否？鲍顾问意见如何？若皆无一定之用途，便可将货运韶关，由我想法可也。”

“俄舰长要到本校来，不妨举行欢迎式。”廖仲恺和蒋介石商量说。

“会不会更引起外界对本校的仇视？”蒋介石很担心，说，“商团和英酋，会越发以本校为敌；滇桂军也更起觊觎之心。”

“联俄是本党公开的政策，何必遮遮掩掩？显示我们的力量，也是对付敌人的办法。”廖仲恺坚持说。

“俄国枪械，弟意用于编练新兵，”蒋介石说，“万不可星分各军，仲恺兄何意？”他知道，其实廖仲恺的意见，就等于是鲍顾问的意见。

廖仲恺说：“鲍顾问的意见，枪械要用来武装工人团、农民自卫军和本校。”

蒋介石说：“孙先生主张运到韶关去，还是和展堂、汝为商议后再决定吧。”

校长和党代表正在议事，已获正式任命的教导团团长何应钦来了：“报告校长！党代表！据报，商团煽动，要总罢市。”

“不是都谈妥了吗，为什么突然要罢市？”蒋介石焦急地问。

何应钦报告说：“据报，范石生、廖行超等煽动商团，说罢市才会有话说。另有探报，陈炯明部将迂回韶关，反攻广州，与商团里应外合。”

“长洲要宣布戒严！”蒋介石说，“要速请孙先生回省垣才好。”

廖仲恺赞成蒋介石的意见：“我和鲍顾问商议，发动工、农。”

蒋介石急忙给孙中山写信，报告千钧一发的危险局面。

一时间，广州到韶关间，车马狂奔，信使穿梭不息。

10月9日一早，长洲要塞司令蒋介石发布戒严令，长洲全岛戒严。

“校长，广州陷入恐慌，局势一片混乱！不少人纷纷逃难！”军校第一总队总队长严重向蒋介石报告，“校内也是谣言四起，局势甚危！”

此时，孙中山派人送来两封信函。

第一封，命蒋介石尽将黄埔军械速速运往韶关。如无罢市，则先将俄械运去，商团枪械按照所议条件办理。

第二封信，命速成立革命军事委员会，应对商团事件。

随即，政治总顾问鲍罗廷亲自来到黄埔，和蒋介石、廖仲恺商议成立革命军事委员会人选。

“以孙总理为会长，委员，除贵校长外，廖仲恺、许崇智、谭平山为委员，陈友仁也当加入，以应付外交方面。”鲍罗廷说。

“胡汉民、汪精卫不加入？”蒋介石吃惊地问。

“革命委员会，主张妥协者一旦加入，徒增分歧。”鲍罗廷说。

“可是，胡、汪不加入，恐麻烦更多。”蒋介石争辩说。

“他们反对镇压反动派，倘若加入，委员会议而不决，如何应对瞬息万变之局势？”鲍罗廷坚持说。

蒋介石无奈，匆匆致电孙中山，要求把胡汉民、汪精卫也列入委员会中，至少要汪精卫参加，否则不如暂缓成立。

不一会，秘书张家瑞神色匆匆前来报告：“校长，韶关密电！”

蒋介石一看，乃是要他速速弃黄埔的密令：“……我来韶关之始，便有弃广州为破釜沉舟之北伐，今兄已觉得广州有如此危险，望即舍去黄埔一孤岛，将所有枪弹并学生一齐速来韶关，为北伐之孤注。此事电到即行，切勿留恋，盖我必不回救广州也。当机立断，万物迟疑。”

“敬之、茂如，你们看，该怎么办？”蒋介石急召何应钦、王柏龄来议。

“校长，胡代帅还在和商团紧急谈判中，只要不至决裂，事仍可为。”何应钦说。

“即使和商团决裂，现在北方直奉战争正酣，英酋未必会在这个时候对广州下手。”王柏龄分析说，“只要英酋不炮舰干涉，商团事不难解决。”

“不是我放弃黄埔逃生，而是要请孙先生回来！”蒋介石说，“今日蒋某人誓做民国之文天祥、陆秀夫，绝不放弃黄埔！”于是，他提笔给孙中山写信：“……叛军和奸商联成一气，其势益凶，埔校危在旦夕。中决死守孤岛，以待先生早日回师来援，必不愿放弃根据重地，致吾党永无立足之地也。如果坚韧到底，日内叛奸或不敢来犯，再过数日，则我军准备完妥，乃可转守为攻，果能渡过此难关，则以后当入坦途。……故此时中绝不离此一步，务望先生早日回省，是为今日最大之关键也……”

信发出了，蒋介石一边等待孙中山的指令，一边忙着部署应变，傍晚，孙中山又发来一电，令将商团枪械交由民团统率处督办李福林发还商团。

蒋介石知道，这是胡汉民、许崇智和商团谈判的结果，由商团先捐助政府20万元，政府先发还枪械4000枝，于是忙命令何应钦、严重说：“快与李福林接洽，今夜即将枪械移交彼处。”

深夜，蒋介石正指挥向李福林部移交枪械，孙中山又派人送来一函：“革命委员会当要马上成立，以对付种种非常之事。汉民、精卫不加入，未尝不可。盖今日革命非学俄国不可，而汉民已失此信仰，当然不能加入……精卫本亦非俄派之革命，不加入亦可。我党今后之革命，非以俄为师断无成就，而汉民、精卫恐皆不能降心相从，且此二人性质皆长于调和现状，不长于彻底解决。现在不生不死局面，有此二人，当易于维持，若另开新局，非彼之长……”

蒋介石明白了，其实孙中山不要胡汉民加入革命委员会，是留有余地。

第二天，是“双十节”，黄埔军校举行阅兵式，突然间狂风暴雨袭来，蒋介石正在训话，他最后说：“遇着这种狂风暴雨，正所谓风雨飘摇之中，这也正好象我们中国国民党在广州市的光景一样。我们当这危急存亡的时候，大家更加奋发才行……”

阅兵式刚结束，张家瑞即将孙中山“十万火急”的电报交给蒋介石：“商人罢市与敌反攻同时并举，叛迹显露，万难再事姑息。

这时，探报说，今天商团以召开全省商团成立大会为名，召各地商团向广州集结，永汉路双门底正搭架彩排。

廖仲恺急忙给胡汉民打电话：“孙先生已明示对商团不再姑息，当明令各地商团不得到省城集结，同时命公安局拆除彩牌。”又对蒋介石说，“下午要组织各界举行盛大巡游，显示工农力量！我即与共产党方面接洽，出动工团军，本校学生也参加巡游。”

下午3时，广州各界庆祝“双十节”大游行正式开始。队伍前排举着一个巨幅横额，上书“双十节改为警告节”！

“报告校长！商团武装以保护接领枪械为名，在长堤西濠口一带放出步哨，实施戒严，游行队伍途经西濠口时，商团疑工团要劫械，遂向其开枪，射杀数人！”正在焦急等待城内消息的蒋介石接到报告说。

蒋介石给胡汉民打电话，才知道，大本营留守府正忙着搬迁，电话打到省署，才找到胡汉民：“胡代帅，事已决裂，不能不当机立断！”

“我已命公安局弹压，可是局长李朗如担心糜烂商界，犹豫不决。”胡汉民无奈地说。

“把吴铁城火速从韶关调回，让他复任公安局长！”蒋介石建议说，“展堂兄，这不是商人的问题，是帝国主义要控制我们，我们不能不反击！”

当晚，蒋介石在军校进行动员。

第二天，孙中山电委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廖仲恺、汪精卫、蒋中正、陈友仁、谭平山。

蒋介石又给孙中山发去急电：“十万火急。韶州。孙大元帅钧鉴：中密。本日省城尚未开市，……各军非先准备南下，击灭逆敌，断难北伐。中正当死守长洲，尽我职务，尚请先生临机立断，勿再以北伐为可能，而致犹豫延误。……为今之计，唯有集中韶关兵力，南下平乱之一途也……”

孙中山回电说：“北伐必能成功，无款亦出，绝不回顾广州，望兄速舍长洲来韶，因某军欲劫械，并欲杀兄，故暂宜避之，以待卫队练成再讲话。陈贼来攻，我可放去由争食之军自相残杀可也。乱无可平，只有速避耳……”